001 一直都记得她
十四年后的今天，青城市的雨依然冷冽，绵绵数日的雨让整个城市看起来都是一片灰蒙蒙的。那些繁华和喧嚣也仍旧存在，不，更准确的说它们一直没有改变。
陈子白今年三十二岁，随着波音787的降落，他回到了这个生他养他，又被他抛弃的城市。
出租车是一个他没有见过的品牌，涂着青色的漆，似乎这是这座城市唯一让他感到熟悉的事物了。汽车的音响缓缓流淌出轻快的旋律。这是一首古老的歌，还是陈子白刚刚升入高中的时候流行起来了，那个时候，夏清雪很喜欢这首歌。
就算是在今天，只要想到她的名字，陈子白依然无法释怀，心开始绞痛了起来，他不得不用手紧紧按住心脏。
中年司机从后视镜看到陈子白苍白的脸色，用担心的语气问道：“小兄弟，你没有事吧？”
“只是刚刚下飞机，有点头晕。”陈子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紧。然后一动一动的靠在座椅上，侧着头，透过模糊的玻璃，仰望着漂浮在天空上的厚重的乌云。
陈子白没有想到，十四年后，自己还能将她的记忆记得如此的清楚。曾经的一点一滴，老实的说，当时的他根本没有在意，现在回头过来，却发现它们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好的，不好的，它们一股脑的全部涌现了出来，清清楚楚的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从一个模糊的背影，到她耳朵后面的那颗痣都变得十分真实确定，一切都显得这么自然而然。
曾经随着岁月的流逝，陈子白觉得自己只能记得她的名字了，自己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也会认为，最后她会被记忆的黑暗所吞噬，自己会彻底地忘记了她，直到一天前他还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现在，她仿佛真的坐在了他的旁边，用带着印着熊猫图案手套的小手，拉着他的手说道：“小白，今天的打车费我给，你不许跟我抢。”
学生时代的夏清雪比陈子白有钱，陈子白那时候会在《穿越火线》这款游戏中购买一些人民币道具和开一个月30的会员，还有每天雷打不动的给网吧贡献网费。因此一个月600元生活费的他到了月末都有些捉襟见肘，常常要在月末的时候找夏清雪借钱。关键陈子白每次借钱后都会打肿脸充胖子，选择和她一起打出租车回家，当然好面子的陈子白是会抢着付车费的。只是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夏清雪一定会请回来。
那时候的他们真的是不可思议的固执，陈子白一边思索自己和她这么做的理由，一边打开车窗，用肌肤感受着风的寒冷和雨的冰凉。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想不出来了，也无法找她去问得这个答案。因为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间，带着她烟消云散的思念。
陈子白用双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直到出租车停了下来后，司机又一次担忧的询问道：“小兄弟，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不要紧的，谢谢！我只是想起来了一些过去的事情。”陈子白轻微弓着身子，微笑着说道。
昔日光秃秃的水泥操场不见了，如今变成了塑胶操场。红白相间的跑道环绕着充满绿意的草皮。即使在这个冬天，因为它们是塑胶的，因为也能将绿色呈现出来。
一年四季，不曾变化。
风错过他的脸庞，陈子白凝视了一会儿操场，便觉得两眼有些发痛了，然后便朝着操场旁边的那颗巨大的黄果树走了过去。站在树下，除了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便只剩下雨水滴落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没有了别的声响了。
那时候，他会在体育课上和班上的同学一起打篮球。夏清雪就会站在他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手里拿着可口可乐汽水，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在他投篮进去后，会更开心的笑着喊道：“小白，好样的。”在他摔倒在地上后，会慌忙的跑过来，检查一番，看到他没有受伤后，才会松一口气，然后说道：“小白，我们会教室去吧。”
和陈子白一起打篮球的同学，这个时候总会起哄的说道：“陈子白，你媳妇心疼了。”
这时候陈子白会尴尬的笑了笑，默不作声，而夏清雪则会双手叉腰，环视他们一圈后说道：“下次没写英语作业，不要找我了。”
夏清雪是英语课代表，因为这一番话还是颇具威力，紧接着就会传来一阵告饶声。
回教室的路上，夏清雪一边跺着脚，一边对陈子白说道：“小白，你怎么这么傻，我看刚刚杨阳就是故意撞你的。”
陈子白这个时候会不耐烦的说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小人之心，打篮球肯定会磕磕碰碰的。”
夏清雪之后会丢下一句“反正你自己注意就是。”然后头也不回的，快步的走进教学楼。
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是错误的，而她是正确的。杨阳他们对于自己更多的是嫉妒，因为她的缘故。学生时代的那些对与错放在如今的回忆中，也只能淡然一笑了。
十五六岁的我们，都是幼稚的，用拙劣的手法伤害着他人。
想到这里，陈子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时候的自己都做了一些什么呢？
那段阳光明媚的岁月里，自己挖了一口井，这口井中冒出的不是清澈的甘泉，而是一种混合着羡慕、嫉妒、暴躁、和堕落。
陈子白想起来了，自己那时候是嫉妒着夏清雪的。她是学校里引人注目大放异彩的年级第一，而且还有着十分出众非常稀有的容姿，这也让她不管在哪里都是人们的焦点。
全校第一个美少女，谁都认识的夏清雪居然和一个成绩平庸的人在谈恋爱，学生中流传着这样的话。
陈子白会愤怒的反驳道：“我和她才没有谈恋爱，我们只是青梅竹马而已。”
夏清雪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仿佛这个流言对于她来说无关紧要，可以毫不在意。
就是她的这种态度，让那时候的自己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伤害到了自尊，这样让自己不禁想要逃避这个现实，慢慢开始远离她。
“凭什么你就能表现得这么无所谓的模样，就是因为你是年级第一吗？”
想到这里，陈子白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于那时候的自己，其实最在意的还是自己和她的分数差。
那口井的模样陈子白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它巧妙的隐藏在他和夏清雪中间，直到最后它裂开化成了一条河流，流淌着漆黑的河水。
最开始，它只有一根头发的宽度，随着时间的流逝，它越来越宽，直到最后，他和她都只能站在河边，看着对岸对方模糊的身影。这条河是这样恐怖和深邃，让他和她谁也不敢再向前踏出一步。
这种事情，真的无法理解，却十分正确的指导着陈子白和夏清雪不要去触碰它。
当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陈子白才发现那个曾经让他避之不及的河已经干枯了很久了，河床正赤裸裸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只是他和她，终究没能回头看上一眼。
从学校出来的陈子白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一眼蒙蒙大雨中的马路，在他视线的范围内并没有任何的车辆，便开始过马路。
下一刻，刺耳的喇叭声传到他的耳朵中，当他扭过头看清那个红色保时捷车头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来不及任何动作了。
陈子白很不想死，因为他还想孝顺父母，也没有和夏清雪说上一句“我爱你。”
而现在，他看着自己残破的身体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这个学校和这座城市都越来越小了。
“原来，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啊！如果人生也可以重来该多好！”
在陈子白的意识越来越消散的时候，过去的那些记忆反而逐渐清晰了起来，她也变得那么的真实了，自己甚至还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
陈子白把夏清雪抱入怀中，看着她呆住发红的脸庞，脸颊轻轻贴着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道。
“夏清雪，我爱你。”
然后温柔的吻住了她的嘴唇，这是他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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