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萱草年年为谁开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找死。然而刀终究是劈下去了。
雪狼顿一顿，便在距离长公主咫尺之处倒了下去。远远近近看着的人都惊得呆住，那一刀是使出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将雪狼一击杀死！
等他们想起要看清是谁使出了这拼上性命的一刀时，云不归早已退回人群中，无法再寻。
三人急忙过去，闻奕语先急道：“长公主不要紧吧？”
闻墨语却并不看她，只低头去看雪狼。
长公主瞥见他的冷眼，冷笑一声，对奕语轻声道：“真可惜，你姑姑一点也没受伤。”
奕语看看她再看看闻墨语，为难地笑了笑。好在南昭夏久已习惯了在这样尴尬的时刻帮闻墨语料理后事，早寻人去给长公主煮茶压惊，又向她赔了不是，这才作罢。
而闻墨语自始至终只看着那只死去的雪狼颈上刀痕。
“这么快的刀，有些眼熟。”他最后评价道。
这时，一旁有人道：“二皇子，三皇子，原来是这只小畜生引了母狼来。”
几人回过头，见一个什么年轻公子手中提着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狼崽。那狼崽眼睛都睁不开，茸茸的小毛皮上沾了许多血污。它还不知母亲已经惨死，只因觉得又冷又饿，才不停发出些吱吱的微弱叫声。
长公主本要回帐，此时突然顿住，回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那只失了母亲的小狼。
闻墨语十分不耐烦地说：“处置了。”
那人闻言并未将小狼崽直接捏死，而是走到篝火旁边，将它提到火焰上方。
小狼感到灼热，不安地扭动着身子。闻奕语迟疑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说：“回三皇子，这小畜生险些害了王族的人，所以要让它尝尝厉害。”
闻奕语顿了顿，转身走了。连他也觉得这人真是无耻加无聊。他自幼在大宛王宫见惯了残忍的手段，却看不起别人对如此弱小的东西逞威风。
南昭夏一眼望去，正看到那只小狼奋力挣扎的样子。之前它的眼睛半合着，看上去纯洁无害，此时却睁得大大，在火光中明亮剔透，满是活下去的期冀。
他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一把将狼崽夺了过来。
长公主见到他这样，方垂下眼眸，踏入了帐中。无人看到她眼中已是一汪盈盈泪痕。
那人回过头，不禁匆促一笑：“烈王世子。”
“宰相公子。”
“在下姓孔，谢谢。”那孔公子看着南昭夏，眼中有一种复杂的神情，尴尬，讥讽，轻蔑，不知哪样更多。孔宰相和烈王妃的私情，四境皆知。
“世子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么？真想不到。在下还以为，世子会喜欢那些软绵绵的兔子。”
话音未落，突然顿住。因闻墨语听到他的话，立时回过头来，剑眉斜挑，冷眼如霜：“既然你对兔子感兴趣，就去把那边所有的兔子都给本皇子收拾干净烤了。”
没人敢违背二皇子闻墨语的话。
南昭夏目送着孔公子离去，低声道：“多谢。”
闻墨语看着他的样子好像余怒未减：“你敢再好欺负一些么？”
南昭夏将雪狼崽抱在怀里，微笑道：“你已把大宛人得罪尽了。我再不好欺负些，是要刺猬二人组么？”
闻墨语不屑地看着他那只狼崽：“这又是做什么？”
“觉得这个小东西看起来有些眼熟。” 南昭夏略微一笑，抱着狼崽走向侍卫那边。
云不归的身影隐没在暗处。尽管如此，南昭夏还是十分顺溜地找到了他。
“可要我去长公主面前替你邀功？”
云不归摇摇头，没有应声。
南昭夏取出伤药递给他：“那一刀劈下去，伤口早裂了吧？”
云不归接过去，叹了口气：“谢过南世子。”
“谢我不用。帮我把这个带回去。”
云不归一抬头，一团毛乎乎的东西落在怀里，旋即惊慌地四处爬动。
他的目光触到那小东西的眼睛，顿时怔住：“这。”
南昭夏已经转身走了。他只好将后半句变成自言自语：“这很像阿玉……”
围猎的队伍尚未回到王城。君以玉百无聊赖地趴在枕头上，看着手腕上的红丝绳。
城外想必会冷吧？南昭夏撞伤的地方不知好了没有。
几日没有嗅到书房中寂静的檀香，竟连心也有些浮躁了。
他说一定要他伤好，这条线才能解下来。那她回了祝皋，怎会知晓他好了没有。伤了头的话，就算是面对面，都很难看出有伤的。
面对面。
那夜瓮中幽暗蓦地闪过眼前。君以玉下意识地掩住嘴唇，脸上有些红了。
她觉得手腕上的红线，似乎将她的心也牵扯上，动一动，心头也有什么被牵起。
要说容貌，得承认那个南昭夏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虽然他的心思经常变来变去，而且又是个大宛人。
君以玉一头倒在枕上，长叹一口气。他竟然是个大宛人。
她用手遮住眼睛，让自己平静些。
“二哥，那家伙是个大宛人，你说可恶不可恶……”
她又愤愤地坐起来，有些气恼地对着空气道：“这些都关我什么事？”
话音未落，突然响起了叩门声。
君以玉吓一跳，连忙跑去开门：“是郡主么。”
“是我。”云不归将一团毛乎乎的东西送过来，“南世子定要我先行一步，把这东西送回来。”
君以玉惊叫一声，将睡眼惺忪的小狼崽接过来抱在怀里，不由自主地微笑了。
云不归却没心思跟她逗小动物，回头看看，当即低声说：“阿玉，围猎的队伍下午才能回到王城，趁着大宛王族大多不在城中，我们走吧。”
君以玉不禁一顿，旋即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是呢。”她轻声说，“长公主不在，南世子不在，那些让人头痛的人也都不在，没有比现在更安全的时机了！”
云不归对她一笑：“事不宜迟。你回屋去玩这个东西，我去收拾好了，再来寻你。”
他只想赶紧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君以玉点点头，一时只觉得心中开阔起来。忽然又想起一事，忙拉住他道：“小云哥，这一走路途遥远，你的伤真的好了么？”
“好了。”云不归干脆地说，“我知你箭伤未愈，等下去烈王府的药房寻些伤药带着。别担心。”
两人商定了，君以玉抱着狼崽回屋，心中有些久违的欢喜。在地上来回踱了一会，却渐渐于这欢喜中生出了无法抑制的悲凉。
当初她任性藏在粮车中，跟着父兄到了边境。本是年少顽皮，却不期然目睹了一场又一场惨烈的生离死别。如今她就要回去，已是孤身一人，永不能再做从前那个任性撒娇的君府二小姐了。
她带着微笑，泪珠却连成一串打落。
小狼抬起头，抓着她的衣襟奋力扭动，一直爬到她肩上，然后好奇舔了舔她的泪水。
君以玉含着泪悄声说：“你若是个小女孩，就叫阿玉。若是个小男孩，就叫小云。你留在这他乡王城中，陪着爹爹吧……”
小狼叫了几声，缩在她怀里。
君以玉将它放到榻上，自己将随身衣物收拾出来，整理成一个小小的包裹。
方此时，忽听门外传来个女子温柔的声音：“以玉，你还在么？”
君以玉闪电般将包裹藏到被子下面盖住，自己闪身坐在榻前。
“郡主么？请进。”
门轻轻打开。南望舒快步进来，胸前急促地一起一伏，像是刚刚一路奔跑过来的。
“你们要走么？”她轻声问。
君以玉听到南望舒这一问，立刻汗如雨下。
南昭夏固然不在，但面前这位看不见面孔的姑娘也是烈王郡主，这座府院的主人之一。也不知她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没说，还是尚未知晓个中真相。
无论如何，若是给她瞧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她立刻就做出气定神闲的样子说：“我们？我和舜英没打算出门。”
“不要骗我了。”南望舒匆促一笑，“若非如此，小云他那般懂礼的人，怎会背着我悄悄去药房带走那么多伤药？以玉，你未免太小看我昭夏哥哥。莫说烈王府，便是外面整座王城，又有哪件事是他算不到的。”
她小云哥何等谨慎的人，居然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君以玉讪讪一笑：“南世子？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们一出门，便会被太子的党羽抓个正着。”南望舒向前几步，声音变得焦急，“以玉，虽然二皇子不在，但这城中还有太子，还有陛下和三王，你以为他们都忘了曾有个女子舍命行刺二皇子么？难道你宁愿去闯这天罗地网，也不愿留在这里？”
君以玉不禁闭了嘴。这么说，她已知晓了她和云不归的身份了？那个南昭夏倒是什么都告诉她。
正在权衡中，忽听院中传来一个轻微的脚步。两人同时回头。南望舒旋即压低了声音，颤颤道：“以玉，我求求你。就算你们成功离开王城，这一路上，小云的伤也挨不过的！”
君以玉不禁脱口道：“他说伤已经。”
“他骗你的！”
叩门声响起。原本便虚掩的门倏然敞开，云不归一进来，却看到南望舒在，不禁顿住脚步：“南郡主……”
君以玉回头道：“小云你来得正好。我有件要紧东西放在了那柜子上，却取不下来，你能帮我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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