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此情此愿此生缠
国后打定了主意,伸手取过早就准备好的金盘。那镂花精巧的金盘中搁着一方精工刺绣的紫色头巾。
这风俗无论大宛还是周焉都有--赠一块巾,意即求亲。至于公主王孙这样的举动,便是御赐姻缘,不容拒绝。
闻语莺愈发红了脸,羞怯地接过她母后手中金盘。宫女立即挑开珠帘,垂首静候。
这一日闻语莺穿着一身桃红深衣,上绣着无数灼灼开放的碧桃,也不知是本来就穿着,还是知道了要将帕子送给南昭夏,才特意换了这一身衣服来。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美好的意思,看在各人眼里,却是各不相同的复杂感受。
她慢慢走到南昭夏面前,立了一会,只觉得一切非常不真实。南昭夏动也不动地跪在原地不抬头。闻语莺呆了呆,居然对着他跪下了。
“世子……”她轻唤一声,将手中金盘送上去。
半晌,南昭夏微抬起头,露出一个从容浅淡的微笑,将金盘稳稳接了过去。他的凤眼明亮,发丝柔软,看着竟是无有一处不好,无有一处不妥贴,任是谁看了,都会觉得心里非常的舒服,好似大热天里饮下天山冰水,又似寒冬腊月里守着一方小小暖炉。
闻语莺只与他对视半个瞬间,便红着脸低下了头。却听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莺公主,那我便走了……”
她连礼数也忘了,含笑点点头:“恩。”
南昭夏遂擎着金盘向珠帘后道:“谢太后大恩,谢国后大恩。如此,臣告退。”
没人想到事情会如此顺遂。太后喜上眉梢,和声道:“南世子,国后只有语莺这一个公主,可舍不得。世子既收了这巾,以后少不得要来宫里陪她,烈王府,另寻人打理吧。”
“是。一切都依太后。臣告退--”
国后终究按捺不住心中不悦,轻声道:“怎么今日这么着急?有什么事比你面前的莺公主还重要么?”
闻语莺面上笑容立时僵住。
南昭夏看着闻语莺,轻笑一声:“只是不好意思罢了。难道我就不会害羞么?”
说罢不等太后和国后点头,急急起身退了出去,险些撞到门口的宫女,又连连低声赔罪。众人没见过他慌张的样子,个个都偷笑,闻语莺早笑倒在了桃花丝毯上。
南昭夏离开万寿宫,立即拣选了条人少的小路走过去。才走出没几步,便见到迎面而来的闻语芙。
与闻语莺的清秀不同,闻语芙天生媚骨。不过此刻她的面孔已经毫无血色,一双媚的眼看着南昭夏手中金盘,聚起难以言说的怨恨。然而不过片刻,她还是露出放弃的浅笑。
“恭喜烈王世子,语莺终究是国后嫡亲的公主,好过别人。”
说罢转过身去,掩饰住怨毒神情。却在这时感到衣袖被人轻轻牵了一下。
她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南昭夏蓦地松开她的衣袖,却并未道歉,而是看着她轻声道:“芙公主,救救下臣……”
闻语芙彻底呆住了:“你怎么……有何难处,让语莺帮你不就行了?”
南昭夏说:“莺公主帮不了我,只会杀了我。芙公主冰雪聪明,当知这宫中是非曲折。我南昭夏,本是惊羽宫的常客。这张巾我虽收下,却万万不敢带出宫去。一旦此事成了,世上便再无我的人,只有我的坟。”
他已说得十分直白。闻语芙的脸色更加苍白:“不错,国后这是为了……”
“事到如今,只有陛下开言,方能留给下臣一线生机。”
“可父王现在不知所往,南世子你走得再慢,也等不得语芙寻到他了!”
焦灼的沉默。闻语芙最后抬起头,脸色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南世子,”她勉强一笑,“语芙母妃早逝,在这深宫寂寥无依,今日此时要用的手段,南世子恐怕也会不齿。只求你念在我不顾公主颜面救你一命,应下我一件事。”
“公主请讲。”
“他日若得机缘,请将语芙带出深宫。”
南昭夏没有应声。
闻语芙再一笑:“世子不应的意思,语芙明白。你放心,语芙说的是出宫,并不是要觍颜赖进烈王府去。我虽为公主,却是个父王不疼太后不爱的。更为着和语莺年岁相仿,一切都要退让于她……”
南昭夏单手捏住金盘和紫巾,朝她躬身一揖。
“若得机缘,必倾力而为。”
闻语芙点点头:“如此,得罪了。”
不等南昭夏抬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样东西。那是一直缠在她腕上的鲜红手钏,却不料竟是一条静静缠绕的小蛇。红光一闪,南昭夏指尖已留下一个极浅的伤口。
饶是他,也不禁惊得睁大了眼睛。然蛇毒极烈,不待开口,人已倒了下去。
君以玉寻了云不归许久,最后被惊羽宫为数不多的几个宫女拖回反锁在了屋里。无论怎么闹怎么喊,都没人搭理。最后她倚在门口,不知何时含着泪睡着了。
她梦到了云不归小时候的样子。他乖乖地坐在阳光下,给一只小猫喂鱼。而那条鱼本来该是他自己吃的。
她只好狠狠心,把自己的鱼端出来给他。这时候南昭夏出现了。诡异的是她和云不归都是小孩,他却是大人。他指着身边的锅说:喏,一锅子的鱼,随便吃。
她真开心,连忙拉着云不归还有猫一起趴在锅边。然后幼年版闻墨语突然出现,一盖子把锅盖上,坐在上面一边敲着锅盖,一边冷冷地说:吃货,你交钱了么!
君以玉猛然惊醒,原来耳畔的声音不是敲锅盖,而是房门被擂得震天响。
“谁?”她瞬间忘了那个荒唐的梦,站起身来。
“二皇子叫君姑娘立刻去。”
君以玉顿时怒从心头起,一把拉开了门:“告诉他,若不将小云还我,死都不会再听他任何吩咐!”
那人忍了忍,还是告诉她:“君姑娘,云不归昨晚只是被赶回侍卫房中而已,你怕是多心了。”
君以玉立时睁大眼睛:“他,他还活着?”
“毫发未损。”
君以玉欢喜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云哥没事,没事……”
那人一向在这个院子做事,昨晚观看了全部剧情,见她这样,只觉得自家那个二皇子真是可悲。慢吞吞道:“既然如此,君姑娘就……”
君以玉这才想起闻墨语,点点头,随他去了。她还没梳头。不过她披头散发的样子惊羽宫的人大多都见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边走,边随手挽了挽。
也不知走了多远,绕了多少弯,终于停下。君以玉踏入面前门里,劈面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铁笼。笼中一只吊睛猛虎正在撕咬着什么,血溅得满墙满地。
闻墨语就在门边,冷眼看着她:“为了奖励你昨天的闹腾,特别给你看样好东西。”
君以玉说:“多谢二皇子费心。很好看。不过我现在衣冠不整,实在无礼,还是让我先回去洗漱吧。”
闻墨语冷冷一笑,伸手拎住她颈后的衣领,将她往笼子旁边推过去。
老虎猛一回身,扑到笼子上,发出个恐怖的啸声。
君以玉头皮一麻,本能地挣扎起来:“不--”
老虎听到她声音里的惊恐,愈发咆哮起来,带血的爪子挥出笼子来,血溅到了她身上。
君以玉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一躲。极度的惊恐中,竟忘了身边的人是闻墨语,直钻到了他怀里。
闻墨语本来非常解恨地看着这个生事的东西吓得脸都白了。却突然间怀里一满,装了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她的头发果然没梳,有点乱,却比最上等的丝还要柔软,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扫过他那双用来杀人的手。和那些被他擒在手臂中杀掉的人不同,她还是活的,温热而柔软。
闻墨语脑海中刷的一声,一片空白。
只一瞬间,他有些粗鲁地将她推到一边,指着笼子道:“你离它还远着,怕什么?”
君以玉终于脱身,向一旁连退了好远才停住,炸毛道:“什么叫还远着?远着你怎么不往前去了!它会吃人,绝对会吃人的,你看它--”
她猛然顿住,因看到了牢笼中满地的血肉,不正是一个已经破碎的人么?
“闻墨语……”她不禁蹙眉向后退了一步,难以抑制地摇着头,“你,你不觉得恶心么?”
“哦,”闻墨语十分好笑地看着她,“你对于这个人,就是恶心两个字么?”
君以玉感到不解,但她无意研究这个变态的恶趣味,转身便要走。
镣铐一响,她突然又停了下来。
闻墨语发出个刺耳的笑声。她总算看到了。
很久,君以玉慢慢转过头,脸上已无一丝血色。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目光落在笼中那件早已浸满鲜血的破碎衣衫。虽然血迹斑驳,却可清楚看到,破碎的衣襟上仍残留着糖浆痕迹。
她不觉颤颤抬起双手掩住嘴,却掩不住那个抖得不成样的声音:“小云哥……”
(https://www.yqxsge.cc/html/14/14247/84900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yqxs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2.yqxs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