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Ⅵ）
“什么事？”他转过头，目光中皆是熬夜通宵的疲惫。
“请问附近有没有买早点的？”柚白努力做好本分有礼貌的乖乖女。
“没有。”男人冷哼一声，“你要是想吃早饭，最远也要走几十公里的路。”
“这里不是小镇吗？”
“又不是市中心。”旁边一名壮汉实在忍不住了，一开口，声音如天塌地陷。
“对了，”她脑袋一抽，兴冲冲又问，“那请问从挪威飞到北爱尔兰的飞机大概要多少钱一张票呢？”
“不知道。”
一旁一个比他还瘦一点的男人赶紧掏出计算器，“噔噔”几下计算完毕。他推了推眼镜，又薅了薅头巾，才文绉绉慢吞吞地说：“大概要一千二百多欧元吧。”
“一千二百多算不算很贵？”浣花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什么，只是担心那点本来属于自己妈咪的钱钱。
“反正够了。”柚白满脸特写的放心，“我昨天数了的，院主的存款大概有……”她忽然感到周围土匪一样的壮汉朝自己看过来，赶紧压低声音，“三欧元。”
“三欧元也敢坐飞机？不怕半路上被检票员从飞机上扫下来吗？”几名壮汉发出像鸭子一样干涩的笑声，裸露的手臂上一道道伤疤似的纹身触目惊心。
“关你泼——亿事。”柚白真想说出来，可就是不敢。
浣花觉着气氛有点奇怪，赶紧拉着她跑路了。
跑出酒吧，感觉空气分子的压力都不一样了。
她松了一口气，正色问柚白：“到底有多少钱？”
“三……”柚白数了数自己的左手手指头，又数了数右手手指头：“三欧元加上三个零。”
“三千？”
柚白为自己的一夜暴富而无比自豪：“嗯呐。”
“我可以走了吗？”
“嗯嗯，我马上就要飞到北爱尔兰去吃炸鱼薯条和点心巧克力啦！”真是激动呢。
“还给我。”浣花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走回来，伸出手。
“干什么？”
“妈咪的钱。”
“不——！”柚白一把抱紧自己的布偶兔子，戒备地后退两步。
浣花追上来：“那是妈咪的钱，我要拿回去！”
“略略略！”她做了个鬼脸，转身撒开小腿跑起来。
“你偷妈咪的钱！你是大坏蛋！”浣花一边跑一边喊，没过多久就体力严重透支了。
“我才不还钱呢。”柚白拖着布偶兔子跑过半个草坪山丘，站在山顶看着对面小山包上的浣花。
“你回来！”浣花又开始追。
柚白一惊，转身开始了和她的拉锯战，走走停停，想着大概把浣花拖得也差不多了，干脆弃子自戕，狠下心把布偶兔子连带着三欧元加三个零的钱，一起不要了：“给你，都给你。”
然后又跑了。
浣花喜出望外，傻白甜中二病一起犯，赶紧紧跟两步，把布偶兔子捡起来，拍了拍灰，又心细地吹了吹。
真开心呀真开心。
事后才知道，这哪里是天上掉馅饼，明明就是天上掉大馅饼。
浣花抱着柚白丢下的兔孤儿，往回走了两步，几乎要铺满天空草泽绿地一时间把自己弄得眩晕。待整理好脑袋准备踏上回家的征途时，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刚刚追得太急，她自己又是路痴，被古灵精怪的鬼马柚白拖着跑了两步，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无人小镇已经连影子都找不着了，何况孤儿院。
她弱弱地喊了一句：“妈咪……？”
“妈咪你在哪里？”
她不分东南西北地瞎跑着，拖着布偶兔子，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妈咪？！”
“妈咪！！”
“哇啊啊啊——！！！”浣花昨夜和柚白呆在一起，两个人起码有点安全感，如今自己一个人听着山丘上的风声，刚刚还温柔的草泽一瞬间变成了吞噬自己影子的妖怪。
她孤独得像世界尽头一颗褪色的星星。
明明是下午一两点钟，正午晃眼的阳光明明可以把全世界的不安埋葬，可自己却还是害怕得连哭喊的声音都要被吃进去了。
“妈咪！！！”她尝到自己的喉咙里有一点淡淡的腥味，一定是自己把嗓子哭破了。
“阿柚是大坏蛋。阿柚是大坏蛋……”她抱怨着，迷迷糊糊跑进了一处丛林。她听任错综斑驳的树杈划破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遗失了什么，要找到什么。
不远处有一个小点，随着自己急切机械的步伐越来越清晰，是柚白！
柚白显然没有看见浣花，只是一个劲儿瞟着山洞。
“阿柚！”她如释重负一样，放慢了脚步。
妈咪还是咪妈已经不重要了，早已经不重要了。
柚白还未来得及往她这里看一眼，一股浓烈的蒸汽从山洞里喷涌而出，紧接着传来汽笛震耳欲聋的声音。一列勃艮第酒红的蒸汽火车沿着没有锈迹的铁轨驶出来，就这样简单粗暴地凭空阻断了她和浣花之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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