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重温
临近暮色，鹿瑢和微岚才回到家中。
这时，一个婢女气喘吁吁地跑到她们面前，拍着胸腹着急忙慌道：“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
鹿瑢没发话。
微岚望着婢女：“轻蓝，你怎么急急忙忙的？”
轻蓝道：“小姐，出事了，咱们在元晟那块茶园遭害虫了，老爷和夫人正火烧眉毛中。”
“什么？”微岚娇颜闪过错愕。
鹿瑢不等身旁的微岚和轻蓝答话，直接走去前厅，眼下茶园无故遭虫，怎么想都蹊跷，须得好好盘查一番。
前厅站着一对中年夫妇正急得跺脚，然而他们这般焦虑的模样反倒落入随鹿瑢一起进来的微岚眼中。
虽说往常也发生过此类事，她爹娘都是以平常心去对待的，可如今却不同了，遭虫毁了的那块茶地，正是他们钟家最重要的一块地，也事关他们能否选上皇家御用贡商的一个重要机会。
北暮国历年都要经过一次茶叶皇商的选拔，眼看着这选拔的期限就快到了，关键时候竟发生这等事，这不是存心让他们钟家选不上吗？
微岚想得愈多，心中就越是气愤，看着像是虫灾引起，实则怕是冲着这次机会，对敌刻意陷害的吧？
鹿瑢面上凝重，对这事也有看法。
“钟叔，钟姨！”鹿瑢率先出声。
那对夫妇才注意到微岚和鹿瑢就站在他们身后。
鹿瑢走近他们：“钟叔，轻蓝都已告知于我，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你们不必心急。就是元晟那边还得调查清楚，我们须得去问问孔主事究竟情况如何？”
钟铭一听，更是愁上心头：“鹿瑢，你不知，元晟那块茶园则是我们钟家的发家之地，那块地极为珍贵，比起我们所有在北川的地都远不及那块，毕竟那是老祖宗留于我们的。”
微岚对此事略有耳闻，不过钟家鲜少有人知道这事儿。
“爹，姑且不提那茶园，如今御用贡商的选拔期限也快来了，咱们自己可得稳住，北川这边的茶园我们多的是，自是可以减少些损失。毕竟不能因一块地而因小失大，这不正中了那些想看咱们钟家笑话的人吗？”
鹿瑢认同道：“钟叔，微岚说得对，元晟那边的地无缘无故遭了害虫，想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相反我们不应想着那块地，而是从中利用手中其他茶园召集茶农这边多加收些上好的茶叶收入库房，以备选拔之赛。”
她二人说得言之凿凿，仿佛这事儿很小，根本不值得在意。
倒是让钟铭夫妇松了口气。
钟鸣面色舒展：“也行，毕竟事关咱们钟家竞选的大事，绝对不能让人得逞。”
窗外凉风肆意吹打，激得外头“沙沙”作响，屋里帘纱吹动，莹莹白烛照的屋里亮堂。
此刻，鹿瑢坐在妆镜前侧着身子，她面无表情用力的扯下肩上的衣服，露出大片雪肌和精致的锁骨，微微转动身低垂眼眸扫向铜镜前那映着的半边背。
左边背面有几道斑驳的淡红疤印，照着亮光十分清明，她眉间立即浮现阴翳。
两年前那刺穿她身体的冷箭，她不曾忘记，至今还把那取自她胸腔之中的箭头留在她桌面之上的妆奁里。
随后她抖着颤栗的指尖寻着冒盖一起打开，那枚冷箭孤零的躺在里头，她冷目的拿起微凉的箭柄头与之对视。
这根箭头当时就插在她胸膛之上，痛的她心如刀割。
只不过是因那人要置她于死地，却枉送了对她好，教她弄茶的挽青先生的性命。
想到此，她又忆起当日她与挽青先生同坐在店门口攀谈着过往烟云，不料那日之后挽青先生却……
鹿瑢想得久了，眼泪簌簌地向下落，她从没忘记过那个时而严肃时而温柔的先生，她甚至想过那日死的人是她该多好。
可惜……天命弄人。
鹿瑢中箭掉至水中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淹没于清凉的水里沉沉归去。
谁知她不但没死还让微岚救了，她当时意识还算有，就被微岚带回钟家悉心照顾。
就这样，她活了下来。
为了报答微岚救她的这份恩情，她愿意留在钟家供他们差遣，可没想到那钟家夫人竟认她做义女。
这事儿让鹿瑢难为情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做了钟家义女，替他们打理了钟家家业两年。
这两年时间，她原以为自己会彻彻底底淡忘了那人留给她的痛和伤害，会忘记挽青先生不在的事实。
可每当午夜梦回之际，她总会梦见自己身处黑暗地界，隔空听见徐靳残忍的言语以及看见他说杀她时的神情是怎样的冷漠无情。
又总凝望挽青先生对她笑，对她哭，对她生气和怨恨的画面。
还有那无形的手紧紧的掐着梦中她的脖颈，勒得她无法呼吸，差点窒息。
每每醒来，她衣衫被汗浸湿，脸色苍白如纸，眼眶微红，异常难受的埋于被褥之上。
如今回忆起来，她还觉得浑身不寒而栗。
她摸了摸镜中覆于后背上的疤痕，那般粗糙和生硬，如同她那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只在夜里痛不欲生。
翌日清早，轻蓝杵在鹿瑢房外敲门。
“鹿姑娘，可起身？”
屋里，鹿瑢刚换完衣服，听到外面轻蓝的问话，她说：“好，我马上过去。”
还在前院等着的微岚，肩上挎着墨绿布袋，一只手拿着一柄长剑，似是等得有些久，她无聊的吹了吹额见散落的青丝。
鹿瑢刚到，便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好笑：“你带这些做什么？”
微岚认真道：“瑢姐姐，咱们不是要去元昇调查茶园的事吗？自然要准备好行囊，你看，我都准备好了。”
她说完还朝鹿瑢笑着就要打开隐在剑鞘下的利剑，就让鹿瑢收了她手里的动作。
“你呀！”鹿瑢沉着脸，“还是把这剑收起来莫让钟叔看见，否则又要数落你，说不定不让你随我上元昇了。”
“啊！”微岚刚还笑着的脸瞬间消失。
她还想着她会武功，还可以好好保护鹿瑢的。
总归比什么都不带强吧？
“瑢姐姐！你不会要告诉我爹吧？”微岚撅着唇，一副怀疑的样子盯着鹿瑢。
鹿瑢被她看得发麻，摇头道：“在你眼里姐姐就是这样的人？”
微岚听后立马否认：“不，瑢姐姐在我眼里可谓是人美心善，美丽……”
鹿瑢再也听不下去的打断她的话：“好了，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咱们快些出发吧！”
微岚乖乖的跟在鹿瑢身旁与她一起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上。
鹿瑢刚坐上马车靠窗的坐垫下，陷入沉思。
她此去元昇应是能见到雪影姑姑了。
时间过得飞快，她已有两年多未见姑姑，也不知姑姑在鹿家可安好？
这次她不管怎么说，都不会再抛下姑姑，一定得带着姑姑一起回北川。
尤其是她经历了生死后才明白，她若真的死了，雪影姑姑她该如何？
活着才能拥有一切。
她不奢求太多，只想着让姑姑享享清福，莫要再受鹿家那些人的气。
在去元昇途中马车恰好停在了平原镇上。
车夫急匆的松了松马鞭，继而对车里的微岚说：“小姐，咱们的马跑不动了，正好前面有客栈，咱们可以留宿一晚再重新更换马匹出发。”
鹿瑢听到这，她脸色突变，那些隐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又渐渐生长，她抓着低下板凳的手很紧，白皙的手背泛起青筋。
微岚对于马车所言，没有任何异议，“好，你先去客栈开三间上房，我们随后过去，记得准备好晚饭。”
“是。”车夫应下后便下了马。
微岚这会才看向身旁的鹿瑢，方才只顾着回车夫的话，倒是忘记问鹿瑢了。
可眼前鹿瑢脸色苍白，心不在焉的模样，她突然担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鹿瑢被她的问话打乱了思绪，她只得掩饰心中的苦涩酸痛，忍着回道：“我没事。”
微岚又问：“姐姐，你是不是舟车劳顿累着呢？你瞧我这脑子，都快忘了你曾身中箭伤到了心肺，两年了这身子倒算养好了，可也怕是承受不住这一路的颠簸。”
她一直知道她救回来的鹿瑢并不是真的开心，就算是住在她家两年也只是浮于表面上的报恩罢了。
可她微岚也不是非得说穿之人，她只是不想让鹿瑢为难。
鹿瑢将她脸上的担忧尽收眼底，她安慰着：“放心吧！我这身子骨我还能不清楚？虽说伤及心肺可这两年了，我不是再也没复发过旧伤，所以我应是调养好了。”
微岚心疼的摸了摸鹿瑢的冰凉的手背，将头枕在她肩上：“瑢姐姐，你以后若是有什么不开心可要告诉我。”
鹿瑢有些不明白的低垂微岚那俏媚的脸，她笑笑点头：“好。”
两人在客栈用过晚饭后才回房间。
只是鹿瑢却迟迟没有熄灯就寝。
她靠在窗沿边上，做着双臂怀抱自己的动作，呆呆沉迷的望向窗外那庭院下，显得单薄又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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