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序章
火车穿过隧道，疾驰在群山之间。
林一枝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直到被旁边的人碰了一下才突然惊醒。她睁开眼，发觉窗外一片漆黑，应该是在隧道中，然后转过头去看坐在右手边的男人。
男人肤色很白，眼珠子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都显露出一种颓势。他似乎是挪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林一枝，因此歉意地对她笑了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随后，男人就起身向后探看，确认了后面座位上的人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坐回自己的座位。
林一枝摸了摸自己被男人触碰到的位置，眼神不禁也往后瞟去。她记得，后面两个人和身边这个男人是一起上车的，后座的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羽绒服，浑身上下都包裹得紧紧的。
这三人都奇奇怪怪的，其他人都不敢靠近。
林一枝坐得近，她能够闻见男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气味，像是线香的味道。
这隧道仿佛没有尽头，火车行驶其中，犹如驶进了地狱深处。“叮叮叮——”悠远飘渺的铃声从隧道前方传来，若有似无的，不免叫人生疑。
在林一枝的视野中，明亮的车厢一下子暗淡下来，透出隐隐的幽光。她不知道身边的男人是否察觉异样，但仍然能够感觉男人的神经始终紧绷着。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信号。
但是她知道，列车此时已经进入了武陵山区的腹地，即将穿越神农架，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了。
随着铃声逐渐清晰，车厢里也发生了一些异动。不少乘客都梦游似的站了起来，齐齐盯着窗户外面。后座的两个乘客更是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一致地要往外走。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连忙站起身来，快速地把什么东西拍到了两人身上。这下子，后座的两人便不动了，只是维持着那一动不动的姿势看起来格外地怪异。
不过男人显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边稳住两个人，一边控制不了地望向窗外，脸上的神情非常焦虑。
他也听到了铃声。林一枝心想。
她并不受这铃声所惑，况且高铁的车窗也不是乘客想打开就打开的，只要外面的东西不进来就好了。所以，外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林一枝也学着乘客们的动作，往往外看去，可惜车窗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她看着看着，便是身体一僵，惊讶地看着玻璃车窗，那上面倒映着一个人影。
一个正站在自己身后，自己却没有发现的人影。
那是，叶将离。
车厢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爆炸声，像是有个人捏爆了塑料气泡，原本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中显得无比清晰，唤回了人们迷失的心智。
男人是最先清醒过来的，当他发觉自己正站在过道里，面前就是自己两个同伴时，很快搀扶着两个人在座位上坐下。动作一气呵成，在其他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就已经做完一切在自己位置上坐好了。
林一枝再去看那玻璃窗时，人影已经消失了。
窗外也迎来了明亮的日光，列车已经驶出隧道。透过窗户，林一枝可以看见远处群山起伏，云海翻腾。
又是漫长的一个半小时。列车终于牢牢地停靠在了站台，林一枝拉着箱子出了车厢，能够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冷空气。她一只手围紧了围巾，快步往出站口走去。
至于旁边那个男人和他奇怪的伙伴，早就下车时就不见了踪影。
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往市区的方向驶去。
十二月的施州城已经开始落雪了，街边的行道树枯败的枝丫上全是细碎的白雪。出租车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一边开车一边用方言问：“回家？”
林一枝怔了怔，还是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句。
江流城离火车站真的挺近的，不过是个起步价的距离。她从后备箱里取出箱子，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楼房，间或有雪花落入眼中，融化成水珠儿。
她目前所剩下的，仅有的亲人也就只有这个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抱养走了的姑姑。巧得很，抱养的这家人也姓林，却不是当地林姓本家。
如今这位林萱姑姑家庭和睦，生活美满，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她没再多想，抬脚往小区里走去。小区里的植物都是些低矮的草本植物，一到冬天就枯死了，上面覆盖着雪花。让人看得心情郁闷。
电梯很快上升到十九楼。
“叮咚。”她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才按下门铃。
门很快开了，门后是张年轻青涩的脸，少年怔了一怔，似乎不知道来人是谁。林一枝却知道，这是那位林萱姑姑的儿子，她的表弟。
“谁呀？”客厅里一个女声问道。
“不认识呢。”少年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回头去看自己的母亲。
圆润的中年女人抬头朝门外看了一下，她看见门外的人是林一枝的那一瞬间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掩饰好了神色，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大门走来。一边走一边对少年说：“这是你表姐，把人请进来。”
少年恍然大悟，“哦哦，知道了”转头又对林一枝说：“请进请进。”
说话间，林一枝已经被让进了门内。
林萱正从柜子里取茶叶，被林一枝制止了。
林一枝一手还拉着自己的箱子，站在林萱的家里，像个无比违和的旅客，她在两人面上轻轻扫过，轻声说：“不用了，我来拿东西，您，您把东西给我吧。”
林萱手里拿着茶叶罐子，有些迷茫，“你还要走吗？”
林一枝摇摇头，把一缕散开的发丝拨到耳后，“我不走了。”
“哦哦。”林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放下茶叶罐，走进了主卧，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小纸箱子出来了。
箱子没有封盖，里面整齐的放着一叠银行卡还有存折，最下面则是几本看不清封皮的书。她递给林一枝，然后沉默着，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一枝接过箱子，单手抱在怀里，别说，还挺沉。
她笑了笑，说：“谢谢，那我先走了。”
“哎？”林萱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像是想挽留，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林一枝走出他们家大门的时候，似乎听见少年人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表姐这么快就走了？”
等她走进电梯时，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关门声，然后就再也听不到少年的声音了。
电梯轿厢里依然只有她一个人，她把纸箱子放在行李箱上面，一一翻看。
其中几张存折上面还有被烧灼的痕迹，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那焦黑的边缘。这都是来自林家人的遗物，几笔巨款和记载着林氏秘术的册子。
老屋在一场大火中化作了灰烬。
因此她在这座城市，还需要一个落脚点。
林一枝带着自己两个箱子进了一家酒店，插上房卡，关好门，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她呈大字状摊开躺在柔软的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眸光一下子变得很深远。窗外夜幕悄然降临，城市燃起灯火盛宴。
这座城市，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这些人来到这里干什么呢？高铁上坐在自己右手边那个人是个赶尸人吧，这么说后座的两个自然也不是活人。在隧道中，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攀越在窗外的是山鬼？
在她的记忆中，施州是一座古老而神秘的城市，但是这些隐秘的人和事，却始终不曾光明正大地浮现于众人眼前。似乎两界之间被一扇门隔开了，只能偶尔从门的另一边听见一些动静。
而此时此刻，这扇门却已经被推开了。
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探明情况，保全自身。
她心里想着，却没有要动弹的意思，一直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厚重的窗帘被紧紧合拢着，房间里只剩下了沉思中的林一枝。
一个人影悄然浮现在过道的镜子中，明明是冬天，镜中的人影却穿了一身白色的衬衣，扣子一直扣到了领口，再往上便是瘦削的下巴。
叶将离刚一闭上眼，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轻盈，他似乎分割成了无数光点，随着漫长的时间长河流动，穿越过一道屏障，最终凝聚在一面镜子前。
看布局，这里是酒店？他整了下袖口，微微蹙眉。
他的视线往左一转就看见了躺在大床的女生，他走了过去，皮鞋敲击着地砖，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即使是这样，睁着双眼的女生还是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她在想什么？
叶将离不动声色地想到，他把目光挪到了米色的窗帘上。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里让他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这里难道不是在那座遥远的北方城市吗？
在叶将离的世界里，他走到了窗户前，并且拉开了窗帘，那一刹那星光落满了窗台，远处璀璨的灯火扑入眼帘。
而在林一枝的世界里，房间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人，窗帘纹丝不动，只有暖黄色的灯光昭示着一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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