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钱穗娘噔噔地后退，下意识松开了钱穗。

        周舟犹如一只炸毛的小老虎，张着双手，怒目挡在钱穗身前。

        钱穗娘觉得丢了大脸，站稳就想扑过来抓住周舟。

        谁也没看清裴行俭是怎么过去的，眼前一花，裴行俭已经拎住周舟后颈衣缘，轻轻巧巧地闪躲到了旁边。

        他目光浅浅的，神情很是疏冷：“街坊四邻已至，动手前不如先斟酌片刻。”

        他用词文雅，语气淡淡，听上去一点都不慑人。

        可他只说了一句话，竟让钱穗娘吞咽着口水，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他身上有一股和县令爷一样，让人情不自禁避让的派头，比于翠花的威力还大。

        这时钱家的人见势不妙，一股脑从堂屋涌到了院子里，周二虎全家见状也呼啦啦一拥而上。

        两方人马以周舟、裴行俭、钱穗和钱穗娘为界，行成了楚汉对抗之势，彼此虎视眈眈地对望，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于翠花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脸上不见丝毫悲色：“裴小郎君，还请托你带着周舟和穗儿去西屋呆着，莫让她们两人出来。”

        钱穗：“娘……”

        周舟：“娘！”

        于翠花严厉道：“这是大人的事！你们听话！”

        周舟拉着钱穗的手，不情不愿地跟裴行俭进了西屋。

        小辈退下，院子里只剩下大人。这么多人，堂屋也坐不下了，估计也没心情坐下来好好谈，那就都站着。

        这时可不是钱穗娘能再撒泼的时候，得当家做主的出来发话。

        “这事儿……”钱穗爹刚张嘴，于翠花就和没看见一样直接截断了他的话茬。

        于翠花：“亲家，不是我们周家不讲理。现今也不是前朝了，谁家都不会强留着媳妇守寡，你们愿意接回穗儿，不愿意她后半生苦挨，那是你们疼她。可前提是，她得送走大郎！没有还没见着尸首，丧事没办，亲家就带媳妇走人的道理！那不是疼女儿，那是抢人！！”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像裂帛一样，充满了玉碎瓦全的愤怒。

        周舟在西屋隔着一道墙，也扯着嗓子嚷：“空口白牙地就上门说我大哥没了，你们有证据吗你们！咒我大哥，我家没把你们打出去已是看在嫂子的面子上了！还想抢大嫂……呜，呜呜。”

        她是气疯了，连亲戚都没想着接着再做。最好的处理方式不是和钱家吵架，而是稳住他们，暂且打发回去，派人组织人手打听消息……裴行俭心里叹气不停，念着于翠花的托付，伸手捂住她嘴，不让她继续往下说。

        只这话到底说出了口，提点了周二虎他爹，二虎他爹皱着眉，问：“你们钱家打哪儿听来的消息？”

        “听啥子，这在我们县都传遍了。要是假的我们能来接大妹？不信你们就找个我们县的打听打听。我们不管，不能让大妹留周家守寡！我钱家要是不出头，不知道你们得怎么役使我家大妹呢！我可怜的大妹，就成了给你们周家干活的下奴啊！”钱大高喊一声，唱念作打地假哭起来。

        这话说得！

        直教二虎家都升高了血压。

        谁不知道周舟家是有名的厚道人，拿人家一根针都会多还一团线，生怕没吃了亏，这样的好人家，怎么会磋磨媳妇，把人当奴仆使唤呢？

        周舟更是气炸了肺，掰着裴行俭的手，简直要冲出去打人。

        裴行俭望着她通红的眼睛，头大如斗，一把拎起她，把她反锁进西屋隔间。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他凉凉地瞟了一眼钱穗。

        裴行俭：“你便在这坐着不吭不气？那是你的爹娘兄弟。”

        钱穗流着泪，动也不动，木头人一样。

        裴行俭不耐地咋舌，半个字也不想多说了。

        此时外头吵得愈发厉害，七嘴八舌的听不分明，可氛围却愈发剑拔弩张，两方的火气越燃越烈，再放任下去只怕要干起架。

        钱三正在变声期，提高声音公鸭似的叫唤，在一众糟乱里倒能听见个七八分：“你们周家算什么东西！穷得吊毛都没一根！逢年过节的那点礼，扔街上喂狗都没狗来吃！我只恨不得那流民怎么没早点逃过来砍死周大郎！好让我姐再嫁个好人家！”

        钱穗脑子里的弦儿突然断了。

        她想起成亲那日周大郎松了红绸，小心牵着她的手迈进周家的门，跟她说以后这也是你的家。

        她想起婚后，周大郎从来都轻手轻脚，比她起得早那么一会儿，秋天凉好茶，冬天温好水，等她起身，他顺手把家务也都做完了。

        她想起冬天上山，周大郎捉了两只兔子，扒下来兔皮，没有卖，拿去硝了让于翠花给她做成了暖耳。

        她想起前些日子他去下地，特意给她掐了两支开得最早的迎春。

        她见识了世上最好的人，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钱穗腾地站起身，直着眼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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