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揺草汤盅

“这箭来得快而准，可见射箭者射术极高，且有充分的时间瞄准，应当就是从对面的楼里射出。”

        按照后纪的说法，三人朝外看去，只瞧见对面是一家医馆，窗外栏上种着繁盛的药草，几乎将窗户下半部分都遮住。药草虽然生机勃勃，但门窗却是紧闭的，不似有人的模样。

        九荇也学着后纪的模样凑近箭头查看，箭头的墨色之中带着细致的纹路，应是寒铁所制。但此刻寒铁的光芒却被一层淡淡的红褐色物质掩盖——带着腥味，是血。

        何人会用一支用过的旧箭射别人？九荇垂眸，右手摩挲着袖中的袖驽，一时之间没有头绪。

        三人将露台上的门窗关上，避免再有人偷袭，随即于内间落座。

        九荇理了理进城以来的异象，开口道：“城中人少且过于关注我们，马厩荒废已久，膳夫突然告假在家，不知何人所射的旧箭……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我不擅推测查探，我只知道要保你们平安。”蘼芜心思最浅，他一边摇着羽扇一边喝茶，似对这般险境没有什么感觉。

        反而是后纪显得比往常更积极些，他扣着桌子说：“眼下安危反而不重要了，若这背后的人能够轻易胜过我们，就不必费力装神弄鬼了。”

        “那……我们便守株待兔吧。”

        九荇话音一落，小二便端着菜上来了。

        小二正布菜，九荇状若无意地问：“小二哥，这凤凰城乃边界重镇，为何这般冷清？”

        “客官是外来人吧？近日是一年一度的丹鸟祭，城中男女老少皆去了北面的凤凰冢参加仪式，过几日城中就会重新热闹起来的。”

        “原来如此，谢谢小二哥答疑，小小心意，不成敬礼。”九荇说着，不顾小二推拒，硬是递给小二数枚铜钱。

        小二得了赏钱，自是喜笑颜开，布完菜还站在桌边讲了数个凤凰城的典故和风俗。直至蘼芜受不了打发了他，内间才算安静下来。

        “你相信他？”后纪好奇，意指小二对“城中冷清”的回答。

        “无可无不可，不过也算有了个方向。”九荇表面上吃着饭，心底里的盘算已如滔天巨浪一般翻过几番。

        桌上菜色正如小二先前所说，仅有几道清爽的小菜，连一道硬菜也没有，因此三人吃得极快。

        用过餐食，三人便进了各自厢房休息。

        后纪年纪最小，也最可能遭遇危险，九荇特地为他选了靠走廊尽头的一间房，旁边两间房依次由蘼芜、她自己居住。

        九荇心中担忧，没有心思歇息，便倚在窗边观察凤凰城的街道分布。未看多长时间，只听得隔壁房间传来“咚咚咚”的三声敲墙声。

        两长一短，是蘼芜说过的“暗号”。

        九荇不欲去理，谁知蘼芜越来越嚣张，不仅敲墙敲得肆无忌惮，见九荇不理，还直接来敲房门。

        九荇原本就因这般困局而十分烦闷，不耐烦地开门，口中呵斥：“何事！”

        来人不是蘼芜，却是小二！他显然没料到此前温和的九荇口气不佳，连连道歉。

        九荇眼光一落，瞧见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仅剩两个汤盅。

        “这是节庆期间凤凰城赠予外来客人的地道甜汤，还请客官好好品尝。”小二说着，侧身进门将一个汤盅放在桌上，然后将门带上出去了。

        九荇听着小二的脚步声走远了，才将汤盅的盖子揭开。汤盅中是淡墨色汤水，汤水中还有几片草叶沉浮，看似就是寻常的补药，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草叶相叠，隐隐散发着黑气。

        又是揺草！九荇心中突突直跳。

        方才小二手中托盘仅有两个汤盅，说明他们三人之中已有一人接下了汤盅。九荇脸色一沉，闪身出了房门，“咚咚咚”地敲起蘼芜住的厢房房门。

        敲门声如同雷下雨点一般响着，蘼芜却没有来应门。九荇双手结印，蓄力于掌，“轰”的一声破开厢房的门。

        一头占据了半间厢房的白狐正趴在地上，双目半闭，似失了气力。汤盅摔在一旁，墨色汤水洒了一地。

        这一次，九荇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蘼芜。

        厢房中的桌子正挂在他的尾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撞着墙，这便是方才在隔壁房间听到的“敲墙声”，但那韵律绝不是随意敲出来的——分明是蘼芜在求救，自己去没听出来，九荇不免有些自责。

        九荇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起在幽冥舟上时，清心咒可助蘼芜恢复灵力、控制身形。于是她故技重施，爬上白狐后颈，趴在他耳旁诵念清心咒。

        不多时，白狐的状态果真好了些许，它微微睁开双眼，口吐人言，只是声音比往常尖细了些：“离远点。”

        九荇闻言便三步并作两步地退到门边，才发现后纪也已经听到响动出来查看。

        “这揺草当真害人不浅。”蘼芜已化人形，他盘腿坐在厢房中央，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不因自己方才显出原形而尴尬。

        九荇将后纪送回厢房中，复又回来查看尽数洒在地上的汤水，期间果真有数片草叶相叠。

        “你既知是揺草，为何还要喝？”九荇的口气不善，几乎是吼出来的。

        气他以身犯险，更气自己没有护好身边的人。

        蘼芜以羽扇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抚之意：“又不是第一次被这草给逼出真身，何况你不是在左近吗？我就是想试试效力是否有减退，或能否以自身灵力解开。既说了要保你们平安，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还未等九荇说话，他又狡黠一笑：“小九儿这是担心我了？”

        一句话便将九荇高涨的怒火浇灭。

        九荇无奈地摇摇头，以手帕收住那些揺草，嘴上吩咐着：“往后再不可以身犯险了，否则你们部族来寻仇，我可担不起。”

        “你也不必总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但我挺好奇的，明知城中有危险，为何你还同意我与后纪跟着？”

        九荇手上一顿，闷闷地说：“若我让你们出城，你们会答应吗？”

        换成她，她必不答应。

        换成他们，也一样。

        既知是不会轻易抛弃彼此的伙伴，便也无需开口说些无用的劝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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