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下山寻童

二人从夜阑人静时站至晨光熹微，仿佛要将这些时日的分别补回来。偶有相对无言时，也觉得自在，并不别扭。

        直至清晨的天光吞没了一些星子，九荇才晃过神来，明白自今日始，二人从此只能是师徒。

        “我回浮玉山了。”九荇匆匆行了个礼，便要离去。

        江疑也如梦方醒，坚持着如往常一般的习惯，道：“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师父，你还要当值的吧？”九荇笑笑，话音一落便召来一朵云。

        江疑双眼微微睁大，脸上有些落寞，讶异于她行云流水般的逃离动作，也未想到她已自己习得腾云之术。

        “师父，放心。”

        放心她一个人也可以独当一面，放心她会好好将这个代表“出师”的任务完成。

        她一路而来追随的是江疑，遇到危险也会先想想江疑会怎么做，自己才学着怎么做，往后她需得学着自立自强。

        这一次，九荇没有回头。

        回到芙蕖别院的时候，已是辰时时分，整个别院静悄悄的，除了流水声再无其他。

        往常这个时候，阿岫的大嗓门早就嚷嚷开了，今日很是不同。

        九荇心中一惊，疾步行至前厅，只瞧见桌上以酒壶压着一张纸条，上书：阿岫与后纪彻夜未归，我与蘼芜老弟分头寻找。

        落款乐酒。

        九荇这才想起，昨天回到浮玉山之后，后纪想把带回来的糖葫芦赠予阿岫，但糖葫芦已化，他便赌气上山，阿岫也跟了去。

        阿岫年纪尚幼，后纪身怀秘密，二人皆不知世事险恶，如今彻夜未归，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九荇只觉口干舌燥，猛灌一口桌上的酒，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乐酒前辈在浮玉山居住多年，最熟悉此地地形，若是阿岫与后纪还在山上，应该很快就会被找到了。蘼芜擅嗅擅寻迹，因此如果阿岫和后纪还在附近或是被其他不怀好意的人带走，他应当很快就会回来传信。

        两个孩童……会去哪里呢？

        九荇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后纪时，他拿着化了的糖葫芦心有不甘的模样，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他们极可能前往的去处。

        彻夜未睡的疲累被焦急的心绪盖过，九荇以腾云之术复又回到天黎城中。

        此刻尚早，许多店铺还未开门，街道上仅有零零散散赶路的小仙，或是刚当值一夜正准备归家，或是正要去部衙当值。

        九荇心中着急，再无上一回来时走马观花般的闲情逸致，只将店铺的酒旗与牌匾一间间看过去，好不容易远远瞧见“品茗轩”，定睛一看，楼前果真有两个孩童，正是阿岫与后纪。

        阿岫坐在沿街阶梯上，正将头埋在双臂之间，身上披着后纪的外衫。

        后纪站在阿岫身前，小小的身体为阿岫隔出方寸天地，也隔开了来往行人的目光。纵是脸上已隐有疲惫之色，他的脊背依然挺而不弯。

        后纪眼角余光瞟见九荇，愣了几个弹指，方才脆生生喊了一声：“九荇。”

        他的语气带着惊喜与惊恐，喜的是她居然能找来，恐的是事先未告知他们便跑来此处。

        九荇关心则乱，口气不太好：“阿岫年纪小不懂事就算了，你身份不一般，也这样不知轻重？”

        后纪身份不一般，不能当街直接点明，但九荇还是希望他能警惕一些。但后纪毕竟是小孩，心里又亲近九荇，被这么一呵斥，眼眶登时就红了，只别过脸去不愿让人看到。

        “不要怪后纪……是我硬吵着要吃糖葫芦不肯回去……”阿岫的声音微弱，她从后纪身后探出头来，眼睛下挂着一圈乌黑。

        若没猜错，他们为了买糖葫芦，已在此地等了一夜。阿岫应该是太困倦睡了过去，后纪主动承担起“墙”的责任站在她身前。

        后纪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坚持解释：“之前带给阿岫的糖葫芦化了，我便带她来重新买。”

        分明还是两个孩童，却都硬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不知该说他们感情好，还是说他们太耿直。九荇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不善，心中生出些愧疚之意。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蹲下身，让自己与后纪一般高，语气柔和：“想吃糖葫芦的话，同我、蘼芜或者乐酒前辈说都可以，我们会帮你们买好的，你们这般乱跑，若是遇到了先前的鬼面僧，我们会很担心。”

        阿岫似已恢复了精神，嗓门也大了许多，站起身挡在后纪身前，做保护状：“我爹一晚上不见人，你也有事，蘼芜更是睡得喊不醒，可是后纪生辰就在今日……”

        “阿岫！”后纪突然轻喝，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阿岫何等倔强，硬是将话都说完了。

        九荇微微一怔，脸上短暂地闪过愕然之色。她自诩将后纪当成伙伴，却一心扑在江疑的事情上，不免失了当“伙伴”的责任。

        “既是生辰，今日我便下厨为你们做一顿大餐。”蘼芜的声音斜刺里插来，笑意吟吟，宛如一阵柔和春风，既带着真心，也适时为九荇解围。

        阿岫闻言，双眼圆睁，脸上几乎笑出花儿来，她拉了拉后纪的衣袖，迫他转过头来。

        “真的？”后纪神色已如常，只有双眸里未退去的水波证明他方才受了委屈。

        蘼芜点点头：“当然，是时候向你们展示一下我行走人间多年学来的厨艺了。”

        后纪与阿岫思想单纯，这么一个承诺便将他们哄好了。

        于是，大家寻了个早点铺子坐下用早膳，待到卖糖葫芦的手艺人出摊，复又回来。

        挑选糖葫芦时又是另一番情景，阿岫速来过惯了节俭的日子，看到各色糖葫芦都觉得好，又觉得全买太过铺张，在摊子前踟蹰许久。

        最后，还是后纪一锤定音：“全买。”

        做决定的是后纪，掏钱的却是九荇，谁让她方才呵斥了后纪呢？这样一份赔礼兼生辰礼，希望后纪能笑纳。

        日近正中，这一番风波总算结束。由蘼芜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一行人开开心心地出城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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