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那火是从隔壁的粮油店顺势蔓延而来的。店内无人照管着，不得及时扑救，很快就烧到了善和饭馆。
另一边，万紫因为记忆与现实的重合度过高而陷入了恍惚的境地。童年的温存尚未捕捉到，苦酒入喉的最后一层倒是分毫不差。又是命案，又是火灾，不大的镇子被闹得半宿不宁。万紫倒是在一片混沌与嘈杂中蜷缩了神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所以第二天当她醒来时，甚至还思索了一下身在何处。
昨夜里大火被救起，三五成群的人们也四散回家。成光送她回了住处，自己和父母去了一个本家的叔叔那里过夜。临别时，他留了微信给她，说是有时可以随时联系。
万紫想到这里，点开了他的头像。
好巧不巧。
她有些哭笑不得。成光的头像是她离开芝南第一年中秋时画过的一张图——《何处明月》。“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何处春江，何处明月。她的回答是：故乡的春江，芝南的明月，是缺失的完满，也是孤独的完满。
“他倒是会挑。”
她这样想着，却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成光朋友圈里的内容不多。
最近一条里的照片，看得出来是在善和饭馆拍的，暖光之下，三五个朋友在一起谈笑，他低头做饭，眼眸微垂，嘴角却是笑着的。是了，想到了昨日亲眼所见之人，照片里的光影也变得具象而生动起来了。
往下翻了翻，除了几篇星云相关的文章链接和实验室的照片，应该是他的专业方向，其他的也看不出什么来了。万紫准备退出来，却不小心点了点他的头像。
紧接着，就看见她和笪成光的对话框里出现了一行字：
“我拍了拍笪成光说请你吃饭”。
万紫：？
对面的那人：“？”
她甚至没来得及撤回，这回复得也太快了吧？！当事人就是大脑空白，非常空白。
好在成光也意识到她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接着回她：“之前设的，忘记改回来了。不用在意。”
“不过我也确实应该请你吃个饭，总觉得过意不去。”
“没事啊，这些本来就是和你没关系。不过，单纯地一起吃个饭完全可以。”
“好啊。”
她想了想，又说：“这几天你家里忙，我估计是帮不了什么忙，但还是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了吧，吃饭的事情，后面再说？”
对面好像是停顿了一小会儿，回：“嗯，也行。”
退出了聊天界面，万紫也意识到快到中午了。虽然没有约成饭局，但自己也还是要吃的。万紫穿好外套下了楼，走出院子，扑面的凉风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再次进入到芝南的冬天里了。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万紫突然想着家里应该好好收拾一番，就走了进去。刚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她就看见一个穿着玲娜贝尔小裙子的小女孩，一蹦一跳地朝着唤她吃饭的妈妈去，身后的粉白色尾巴也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着。
听见了门口的声响，小女孩扭头看向万紫——头上还带着可爱的毛绒耳朵，额头上的齐刘海被推门而入的风掀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嵌在小小的圆脸上。虽然是还看着她，但是双手已经抱上了走从里间出来的妈妈。
女人将手里的南瓜碗和勺子递给自己的女儿，催促她赶快吃饭，接着又看向万紫：“你好，是要看洗衣液吗？”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先看看。”
洗衣液清洁剂樟脑丸卫生纸垃圾袋衣架拖鞋诸如此类，提了满满一筐。前台结账的时候，女人跟她笑笑，说：“最近才搬过来是吧？”
万紫本来低着头看着她一件件地装袋，准备提袋即走。听闻她的话语，不由抬眼去看她。“距离过年还有一阵子呢。看你这些东西，倒像是来常住的。”未待万紫回答，她又补上两句。
“前天刚回来，是打算住一阵子。”万紫和她客气地点点头。实属于没有什么社交天赋，面对突如其来的搭话，万紫显得有些许木讷。这几年习惯了线上和别人联系，出门交流的机会少之甚少，也许，回来的第一步，就要从社交开始破冰了吧。
她正思忖着，就听见女人对小女孩说：“朵朵，要和大姐姐说再见哦。”
小小的玲娜贝儿还缩在妈妈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晃着头顶的耳朵跟她道别：“姐姐再见。”
这孩子生得着实招人喜欢。万紫蹲下来，捏捏她的小圆脸，说：“我可不是姐姐啦，你就叫我万紫阿姨吧。”
“万紫阿姨再见！”
“朵朵再见。”
万紫和朵朵妈妈点头示了意，拎着东西回家去了。
回到老屋，她看着陈旧的一切，未免有些心酸。又想着，若不修葺一番，可能还是很难住得舒坦。但无论怎么说，还是得先打扫一番。当年留下来的陈设不多，万紫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午就差不多了。
于是出门倒垃圾。
天色晚时，昏黄的路灯亮起来了。她还没有来得及转身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万紫阿姨！”
朵朵和妈妈牵着手，正站在路口看向她。万紫朝着她们走近了几步，问道：“你们也住在这附近吗？”
朵朵妈妈往胳膊上挎了挎粉色的小书包，指着前面的某一栋小屋子说：“我们就住在那呢。”万紫顺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可巧了不是，正好是在她的隔壁。
原本万紫外婆家隔壁住的，说起来也是有些血缘关系的舅舅一家。后来他们一家搬去别的城市，房子就这么空下来了。芝南镇上有好些这样的人家，房子也都翻新过，住得倒也舒坦，但是因为外出打工、孩子读书等等原因，空下来的房子有很多。又因为是小地方，这些房子或租或卖，价钱也是便宜得很。
“那正巧，我就住在你隔壁。”万紫说着，和她们一起走回去。这时候朵朵妈妈又邀请她去她们家吃饭。这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会做饭的人自会有饭吃的福气。
原本是不想又给别人添麻烦，但是朵朵妈妈说家里只有她和朵朵两个人，再加上屋子里刚刚清理完，万紫也没什么精力再去折腾晚饭了。于是，她先回去洗了个澡。等她吹干头发换了衣服之后，朵朵妈妈也把晚饭做好了。
很简单的家常菜，清炒白菜，宫保鸡丁，南瓜饼，还有一个肉丸汤。
碗筷排开，朵朵妈妈对着趴在一堆纸笔里的朵朵说：“朵朵，快洗手来吃饭，吃过了再做作业。”
朵朵也乖乖放下了笔，洗了手过来。
朵朵妈妈很自然地给女儿夹了块南瓜饼，朵朵边吃边说：“妈妈，老师要我们和家人一起画一张圣诞节的画。”
“可是妈妈不会画画，怎么办呢？”她也是没有办法，“你每次自己都可以画得很好，这次你帮妈妈画好不好？”
朵朵没吭声，但是显然是有点失落了。
“你想画什么样子的画？”万紫不忍看她这个样子，就开口问她。
“我想画圣诞树和妈妈，妈妈画我。”
“那你画圣诞树和妈妈，我画你，你把圣诞树的颜色留给妈妈画好不好？”
小朋友突然又高兴起来了，可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就点点头说：“那我也要把万紫阿姨画上去。”说着，就要起身去动笔，被她妈妈一把摁住喝令吃完饭才可以去画画。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两只小脚在餐桌下面一翘一翘着，开开心心地吃完了饭。
等朵朵妈妈收拾好厨房，回头看见万紫和朵朵正在小茶几上画画，朵朵一边笑着一边还高兴地拍着手。她刚想走过去看看，朵朵连忙喊妈妈：“妈妈你快过来看，万紫阿姨画的画好好看！”
朵朵画了妈妈和一颗圣诞树，万紫画了朵朵和一个圣诞树，从左到右一字排开。万紫画的穿着玲娜贝儿装扮的朵朵，朵朵妈妈看着都不由说：“你把我女儿画得真可爱。”
“是朵朵本身就很可爱啊。”万紫把朵朵抱过来，腾出位置给她，“你把圣诞树的颜色填充上，这份作业就完成了。”
朵朵妈妈坐下来，一边听着女儿的指挥上色，一边和万紫说：“我是一点都没有绘画细胞，也不知道朵朵为什么从小就很喜欢画画，我也就经常买一些小画册给她学着画，现在也有模有样的，美术课老师常常夸奖她呢。”
万紫听着她说，也点头附和。她翻过朵朵的绘画本，虽然都很简单，但确实很有灵气，也难怪每次都得老师的五颗五角星。
最后，她们依次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陶朵朵，廖万紫，陶思葭。
朵朵妈妈还担心自己涂得不好，破坏了她俩的画。但又有什么关系，不完美的画作同样也有它的意义——合作画拥有过程的完美，谁还能说这是平凡的涂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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