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浩宇
这天下午，任元明突然回家了。
他一回来，就立即拉着杜云进了房间。
任浩辰猜想，他爸肯定是要跟他妈商量那个中年女人生病的事情。看见爸妈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后，又走到他们的门边，听起了墙角。
“小云，你能不能可怜这对母子，他们本来就过得艰难，现在月芝又生了这么重的病，需要动手术，我能借的人都借过了，手术费还差一截。”任元明恳求的语气跟杜云说。
杜云不想听这个渣男在自己面前哭诉，更不想借钱给那个女人，“你要凑不够钱，就去卖血卖肾吧，反正我不会借钱给你。再说，她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跟你是没关系，但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算是积德行善了，月芝要是不做手术，不及时救治，这孩子就没有妈了，不就成孤儿了吗？”任元明上前抓着杜云的手臂，一脸祈求地说。
“放开手。”杜云甩开任元明的胳膊，“我实话告诉你，你这些年拿回家的钱，只够家里的开销，我攒的钱都给浩辰报各种培训班花掉了，也没什么储蓄。浩辰上高中的学费还没着落呢。”
任浩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是劝她妈好，还是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好，毕竟，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是想救的。
站在门口挣扎了半天，最后，他回房间，拿出了自己积攒的所有压岁钱，敲响了爸妈的房间门。
“爸，我这里有些钱，你先拿去用吧。”任浩辰说着，把自己手里的一塌钱塞到了任元明手里。
“儿子，你给我钱干嘛？”任元明以为他儿子什么都不知道，问他。
“林阿姨不是生重病需要手术了吗，我这有钱，给她做手术费吧。”任浩辰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林阿姨生病了要手术？”任元明问他。
没等任浩辰回答，杜云没好气的大声说：“还问为什么，她儿子早上跑到家里来找你，没看见你的人，在家门口大吼大叫的，儿子怎么会不知道。”
任元明抖着手里的一塌钱，望着杜云说：“小云，你看儿子都把他的压岁钱掏出来救人了，你就不能发发善心？”
“我把钱都给你了，我们母子以后怎么生活？你说啊？”
“只是周转一下，我赚到钱了，一定立马还你。”
“还钱？猴年马月吧？！你一个月赚多少钱，我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病，即使做了手术，以后复诊费、医药费不用付了吗？还有那个私生子，不要养吗？”
杜云一连串的问题，像沉重的石块，砸在任元明的心上。
是啊，家里有个病人，这就是个无底洞，以后这高额的手术费、医疗费像滚雪球一样滚过来，我又该如何承受？
是不该因为自己觉得担负不起，就连累杜云母子俩。
任元明低下了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杜云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眼泪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
任浩辰看着眼里噙满泪水的妈妈，一把抱住了她。
在抱住儿子的那一刹那，杜云的眼泪如决堤的瀑布流淌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借钱这事是够狠心的，但想到以后儿子还要靠自己来养，她又觉得这狠心是值得的。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杜云除了憎恨厌恶丈夫的背叛，为了那个女人来问她要自己多年辛苦攒下的积蓄，更多地是对儿子的愧疚，没能给儿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甚至连在儿子面前维持住与任元明表面的和平都做不到，终还是与他撕破脸了，把成人间丑陋的一面展现在了儿子面前。
任浩辰抱着杜云，良久都没有说话。他长这么大，早已过了粘着大人的时期，学会了独立，也学会了与人保持距离，拥抱这种亲密的动作，早就不在他的字典里了。所以，当杜云用悲伤的眼神看着她，他立马走过去抱住他的时候，他有一霎的震颤，感觉自己突然长大了，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承担起照顾母亲的角色。此刻，他的妈妈是软弱的，正需要他来安慰和保护的。
“妈，别哭了，我已经长大了，以后换我来照顾你！”任浩辰一边拍着杜云的背，一边安慰她，“我知道你和爸过不下去了，既然过不下去，就不要勉强自己。”
杜云趴在任浩辰的肩上，本来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现在听到儿子的话，仿佛在绝望的深渊中触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突然不那么难过了。
“儿子，谢谢你！”她擦干了眼泪，扶着儿子的肩膀，感慨着儿子突然一下长大了。她心里想着：所有的悲伤都是不值当的，以后要为了儿子好好活。
她笑着望着儿子，“想吃什么？妈去做饭了。”
“都可以，妈，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杜云转身进了厨房，任浩辰也紧跟着进了厨房。
“我来帮你吧。”
几天后，杜云下班到家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任元明。
他矗立在那里，像雕像一样，满脸的胡茬，看起来几天都没有刮过。眼下乌青一片，应该是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才四十出头的岁数，两鬓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才几天没见，她感觉眼前的人苍老了十岁。
“你又跑来干什么？”杜云一手拎着包，一手拎着一袋刚买的菜，正准备掏出钥匙去开门。
“小云，我是来说一声，月芝她做了手术，但情况不尽人意，一直都没有醒来。浩宇那孩子也要人照顾。我……”任元明说着。
“你什么你，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们的事跟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杜云突然打断了任元明的话，她使劲的掏着包里的钥匙，很想赶紧打开门，把这个臭男人挡在本外。可是手上拎的东西有些多，她半天没找到钥匙。
“好，不说了，浩宇的抚养费，我会按时打到你卡上，我现在还要养浩宇，缴月芝的医药费，也没有更多钱了。”任元明低着头说着，不敢看杜云的脸。
“知道了，我自己的儿子，我会养。”杜云说完，终于摸到了钥匙，她快速把门锁打开了，在踏进门后头也不回地迅速关上了门，像防着任元明会尾随她进门似的。
任元明看着那扇快速合上的门，怔愣了一会儿，沉沉地叹了口气，“这个家，我是回不去了！”
他转身离开。
任浩辰发现，自从他爸爸为了杜月芝的手术费回来要了一次钱之后，就仿佛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出现过。
再后来的某一天上午，课间休息时间，班主任带了一个转校生来教室。
他刚走进教室的时候，任浩辰一抬眼就认出他了，就是那个突然造访过他家两次然后又消失的那个少年。
少年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林浩宇，今天转来这所学校，还客气地请大家关照。他自我介绍完毕，随即班长带头鼓掌，欢迎新生。
等掌声消失后，班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示意他去坐下。
林浩宇的新座位，就安排在最后一排。因为任浩辰本来是最后一排了，但突然来了一个新生，班主任就在最后一排的后面又加了一套桌椅，而这套桌椅正好摆在任浩辰的座位后面。
当林浩宇背着书包，走过任浩辰的时候，任浩辰头都没回一下，他一直低着头做着前一节课老师留的作业。
在这一整天中，任浩辰也没有回头跟后面的人说过一句话，连个眼神都没有。
课间休息时，热情好事的高翔，那时也是任浩辰的同桌，转过身来用食指关节敲了一下林浩宇的桌子，正准备把提前预备好的一段自我介绍词说出来时，却等来对方的一个白眼，然后高翔就看那货继续低头翻着新拿到的课本教材。
高翔吃了一记白眼，心中郁闷难平，回过身来，跟同桌任浩辰逼叨：“我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少年，啥时候跟谁结过怨啊，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呢？”
他说完，见任浩辰没有搭理他，又凑近到他耳边说：“后面这货跟我前世有仇吗，第一天来就连话都不想跟我说，看我的眼神像带了把刀！”
“难道是我爸在外面有外遇，给我送了一个兄弟？”高翔还在那里继续自言自语。
任浩辰听到这话，心里一颤，也停住了手中的笔。
呵，这傻哥们是长了一张什么嘴，猜得这么准，不过送的那兄弟不是他的，是自己的。
他也没跟高翔讲什么，继续低头写作业。
下午的放学铃声响起后，任浩辰跟高翔收拾完书包，起身回家。
他走的时候还往后面瞥了一眼，见后面的人还稳坐在那里，低头看着书。
任浩辰回到家，就看见杜云正在厨房里忙活，便放下书包，准备去厨房帮忙。
杜云看见任浩辰进来，就招呼他过来：“儿子，过来帮我把炒好的青菜剩起来，麻利点，要不然闷黄了，就不好吃了。”
“好。”
等所有的菜都端上桌，母子俩坐在桌边安静地吃饭。
杜云不是喜欢吃饭的时候聊天的人，她从眼前的一盘排骨里夹了一块到任浩辰的碗里。
“儿子，多吃点肉，你最近瘦了一圈，正是长高的年纪，营养得跟上。”
“妈，你也吃。”任浩辰也往杜云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他低头啃着那块排骨，心里却在徘徊着要不要跟他妈讲今天学校的事情，最后还是决定讲出来。
“今天，我们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任浩辰一边啃着排骨，一边说。
“嗯，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林浩宇。”
听到了林浩宇的名字，杜云的神经突然颤了一下，一个不想听到的名字突然冒出来，她难免走神。但她还是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回答了一声：“哦，知道了。”
杜云想着既然儿子已经知道他爸在外面住的事实，那自己和任元明的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和你爸在林月芝做手术之前就离婚了，她做手术要家属签字，她父母不愿意签，你爸就去签了。”
任浩辰注意到妈妈说话时平静的语气下的一丝异常，于是安慰道：“妈，你不要觉得你跟爸爸离婚，伤害了我。我已经长大了。林阿姨的病，是爸爸要负起的责任，这个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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