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你是谁【修BUG】
时光的坏毛病就是，他并不是从小就进棋院、被老师启蒙着步入棋道的，很多棋界的礼仪就算知道了也怎么都掰不回来，就比如观棋不语，他就从来没学会。
“上来就大斜，你是真的不要命…”时光确定了尤异不会像之前一样逃跑后就放松下来，对着棋盘嘟嘟囔囔的。
“褚嬴，别应他的大斜，傻子才跟她走！”尤异听闻，被噎了一下。
“哼，我管你跟不跟我走大斜，我都有招。”
显然尤异的礼仪学得也不怎么好，直接回了过去。
褚嬴微微一笑，一张嘴就应了这大斜。
“好久没有这样跟对手面对面来一局了，当然要下得酣畅淋漓！”
尤异装作不屑，故意激褚嬴：“酣畅淋漓？我看你跑得挺快啊！”
褚嬴还没急，时光先急了起来。
“什么逃！我们这叫战术！谁跟你一样，上来就这么疯！”
尤异抿嘴，石子拍得又脆又响：“你要还想看懂棋，就别分神了，接下来要打起来了，黑白的位置还记得吗？”
这话不仅说给时光，还在说给意识里的吴桐。
吴桐凝神，转身回到小黑屋把尤异之前做的棋盘搬了出来，这一次听不到盲棋的报位子了，她想要摆棋必须时刻盯着。
大斜的定式复杂，世界上不可能有一个人能记全，对手每下一步，就能衍生出对双方来说是无穷尽的变化，用的人一般都需要思考良久，慎之又慎才敢落子。
可尤异实在是太怪了，她每一步都下得非常快。
褚嬴有时候也要细细想变化，但尤异就好像已经知道他要下什么了一样，时光刚一落子就跟上，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再攀升。
时光感觉到不对劲了，就像之前褚嬴说的一样，棋是不会骗人的。一个人的棋风就是这个人，昨天他才刚和吴桐下过一盘棋，但昨天的棋和今天的的实在是太不同了。
时光的脑海里闪过一丝什么，但马上被褚嬴的声音打断。
“小光，下这里，尖！”
时光回神，石子投下去。
这一手尖重的是实利，如果之后褚嬴再稍微急躁点，但凡少爬一个就跳，尤异就能趁势攻入，但显然，褚嬴怎么会急躁。
尤异脸色未变，立刻应上了，她的石子紧挨着刚刚时光的那一子，果决又利落。
褚嬴抿嘴，扇子收了起来，被他背手藏在了身后，他不由得俯下身子看着盘面的石子。
尤异这一步粘在了上边，在时光和吴桐眼中，褚嬴是可以直接断打处理的，但是褚嬴眼中，这一步粘根本不是破绽，而是绝妙的好手。白棋断打，黑棋完全可以在取得先手的情况下弃子联络上方。
太漂亮了。
褚嬴眼睛微微睁大，在一开始尤异使出大斜的时候，他其实完全没有惊诧，甚至还有点兴奋，究其原因，大斜定式的出世，最早就是他和小白龙共同研究出来的，看见大斜在现代被奉为三大定式，还衍生出这么多的变化，其实他也是欣慰的。
但尤异这一暗度陈仓实在是用得过于灵活，甚至在她布置黑棋上方的联络处的时候，他也没看出来尤异的意图，直到这一刻的豁然开朗。
看看，时光和吴桐现在还在迷茫呢。
“我现在真的信你说的上千年了…你的棋真的太老了…”尤异有点感慨：“很有趣，能看见围棋从前到如今的模样，真的很有趣。”
褚嬴的虚影不甚清晰，但时光确实感受到他他身上不同寻常的凝重，以至于他听到尤异这话都没有立刻拍案而起。
花花绿绿的石子根本不能显现出整个棋盘的局面，时光也因褚嬴的滞缓而拿不准，抬头想转过身看看褚嬴，没想到先看到了眯起了眼睛，一脸探究的沛丰警官。
完蛋！刚刚表现得太明显了！
时光冷汗唰地下来了。
说实话自己也时常因为自言自语被班里的同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捣乱，他也不怎么害怕，就是这次是第一次被一个成年人怀疑，而且时光还想起来了刚刚吴桐对沛丰警官的称呼。
警官？！
完了更害怕了。
时光咽了咽口水，沛丰警官看见时光看过来了，也就顺势问：“你们…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比如说…突然发现自己能看见鬼？”
咕嘟——
时光和刚刚回过神来的尤异同时咽了一口口水。
时光放下手中的石子，笑容僵硬地打着哈哈：“我…我们是在玩…玩角色扮演！我们在假装我身边有一个鬼…”
“啊对对！”尤异虽然不是很明白什么是角色扮演，但还是听懂了最后一句话：“我们现在在假装这里有一只鬼…”
沛丰警官的眼睛眯得更小了，看了两人一眼，忽然话锋一转：“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们真会玩。”
时光和尤异心里有鬼，总觉得这句话是话里有话，两人紧张地隐蔽着对视了一眼。
“刚刚丁队长给我发信息了，有一个紧急的任务，我可能送不了你们了，你们自己能下山吗？”沛丰警官直起身子：“或者我先把你们送下山，山下就有公交站，你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警局哈，别忘了你东西还在休息室呢。”
“没事没事！”尤异赶紧说：“我们下完棋就自己能下山，我记性超好，绝对认识路！沛丰警官你快去忙吧！”
沛丰警官并不知道下一盘棋需要多长时间，看着头顶的大太阳，想来天黑之前他们玩得再疯也要下山了，就点了点头，硬往尤异手里塞了十块钱，尤异一脸懵地听着意识里的吴桐咆哮着让自己还回去。
“沛丰警官！”尤异想还回去，却看到沛丰警官嗖一下就不见了，就留下一道风。
吴桐叹了口气，叮嘱尤异把钱小心收好。
“收好了然后下次还嘛？”尤异一边叠着钱一边问。
“傻子”吴桐白了尤异一眼：“收着，下好了这盘棋，给你买冰棍吃。”
尤异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起俞亮之前给自己买的老冰棍，想到那凉丝丝的甜甜味道，尤异倏忽间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回过头盯着棋盘的眼睛都迸发出了熊熊火焰。
吴桐被她这心中的激昂击得愣了半天，原来能挑起尤异战意的东西还有冰棍嘛！
另一边，已经快步走下山的沛丰警官再次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短信：
【首都来了侦察组的要求我们配合，就刚刚那个案子，你休息好了快过来。——丁队长】
他眉头紧皱，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凌晨才刚把嫌疑人送走，怎么突然调过来一个侦察组的前来协助？
说到案子，他猛地派了自己的头：“完了，那五百奖金的事还没给吴桐说！”
不过他又歪了下脑袋，想起来自己已经存了对方的电话，就放松下来，决定忙完打电话给她说。
一盘正式的棋大概能下六个多小时，不像和俞亮的盲棋，当初两人其实也没下够一百手就被叫走了。尤异看着面前高大的虚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褚嬴没有受刚刚的小风波影响，他整个人维持着半弯腰的状态僵在时光身旁，眼神专注，又带着丝丝兴奋的光芒。
尤异也低下头，看着褚嬴指挥时光又下了一手
尤异烦躁挑眉，看着落在自己空里的一颗石子，没想到这人的知觉这么敏锐。
如果尤异刚刚那新奇一招是网，串联自己整个战场，还企图拖住吞掉白子，那么褚嬴就好像拎着小刀的荆轲。
对，荆轲，虽然是刺客，但却正大光明，身有凛然之意，直直挑断了尤异的手筋。
这棋怎么这么烦？！
尤异心里说着烦，却忍不住舔了舔嘴角，感觉自己一直潜藏在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举起石子的手坚定又果决，明明对方已经下出了这么狠厉的一手，她还是速度丝毫不减。
这一颗石头往白子上一碰，竟是有挑衅之意地意欲战斗。
褚嬴好像也打出了豪放的气质，手甚至还想推时光让他快点落子，两人直接缠斗起来。
尤异觉得自己应该收回刚刚说褚嬴的话，这人棋招老，但心性一点也不老，杀棋杀起来又凶又狠，杀到最后时光都木掉了，已经完全看不懂局面的他只是痴呆着一张脸机械地落子，只是看见棋盘不断被石子摆满。
突然一手间，褚嬴停下了，尤异也停下了，此时正应该是尤异出手，但她却没有再捞石子，两人都静静地看着棋盘，时空仿佛有瞬间的寂静。
时光讷讷地看了看尤异，又看了看褚嬴，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谁赢了。”
褚嬴没有回答时光，反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到底是谁？”
你是谁？
时光听到褚嬴这话，五雷轰顶一般，总算抓住了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灵感。
是啊，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围棋绝对不会骗人，眼前这个人的棋，绝对不是昨天的吴桐能下出来的！
“你还说你怕鬼！”时光颤抖着手：“褚嬴是不是鬼我们不知道，但你身上肯定有鬼！”
“你是谁！”时光声音近乎尖利。
这个声音把意识里的吴桐拽过神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摆的棋，不用想也知道尤异的存在必定是暴露了。
哪怕终其一生，自己恐怕也下不出尤异这样的棋。
尤异的眼神终于离开棋盘，抬头望向吴桐眼中的那片虚无。
【要告诉她吗？】
吴桐模模糊糊听到了尤异心中的这句话。不仅仅是这句话，还有她激动又渴望的情绪。
“说吧…”吴桐拍了拍尤异：“跟他…或者他们，说吧。毕竟围棋是骗不了棋手的。”
尤异在意识里点头，刚想开口，看着眼前满脸困惑又期待的两人，忽然感觉口干舌燥，不知怎么说。
说自己是第二人格？是一个附庸？是一个随时可能消散掉的虚无的存在？
“说你是尤异”吴桐抿嘴：“说你是你自己。”
尤异笑了，苦笑。
“说吧，”吴桐明白：“你都看见鬼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你就是你自己，只是暂住在我这里，还每天陪我下棋交房租。”
吴桐小小地开了个玩笑。
尤异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我，叫尤异。”
太阳已经斜了，夕阳带着暖橘色的光打在尤异脸上，穿过褚嬴的身子，云彩归拢，风轻轻的，鸟叫声也渐停。
尤异明白了，这个是“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瞑，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
尤异忽然感觉到生命的力量在自己的身体里流淌、奔涌，她自醒来以后，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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