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吃完早饭去办正事，炆灿在空气里闻了闻，指着一个方向说：“北边。”
他们在北边跑了一圈，这镇子里香客真多啊，一条主街上好几个功德箱，檀香和妖邪的味道混在了一起，根本不知道哪家哪户出了问题。无奈之下炆灿说：“要不入夜了一家一家偷偷看？”
上渊思考了一下，想到了别的捷径。
他们去而复返，回到客栈去找店小二，趁没人的时候把他拖到角落里，二人一起笑眯眯地打量他，满脸都是“善意”。上渊问：“小二，你这店里迎来送往，客人这么多，你见得多、听得多，说说，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小二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转，满脸惊恐：“两位、两位客官，你们、你们俩就很奇怪啊……”
炆灿朝天翻白眼：“除了我们！”
她一向性子急，见小二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给我好好想想！答不上来我qj你哦！”
吓得小二连忙护住了衣襟，“你你你”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上渊拼命憋着笑，看差不多了就补充道：“你要是再不说，我弟弟会干出什么来我可不保证。”
小二浑身发抖：“二位客官，你们问得也太笼统了。什么算奇怪的事啊？张家刚满月的娃娃夭折了算不算怪事？李家院子的鸡忽然都被狗咬死了算不算怪事？这镇上常住的就有六百多户人家，客人们在大堂里闲话家常，每天家长里短琐事无数，小的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们这样问我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啊。”
上渊和炆灿对视一眼，他说得也对。
炆灿想了一下：“那我换个问题，通天教第四代弟子余化真人，你可听过？”
小二一愣：“听过啊，当然听过，小的还见过嘞。几年前小的刚来店里帮忙的时候，城北的白家老太爷大病了一场，白家当时请的是余化真人和他的师傅余元真人，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全城布施一个月啊。那场面，小的记到现在呢。余元真人和他徒弟亲自做的布施，连小的也受领了好几个福包呢，所以记得二位真人。”
“哦？”上渊来了兴趣，“白家老太爷出了什么事？”
“老人家上了年纪，总有个小病小灾的。那次老太爷真是病得不轻，府里甚至都开始准备身后事了，要说这通天教可是真的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只见余元真人带着徒弟来这么一下，欸，老太爷的病就全好嘞，比以前都精神嘞，今年都一百零八岁高寿了！”
上渊不想继续听他吹牛，便打发他走了，临走前还赏了他一小块金锭。待小二抱着金锭乐呵呵地走远，上渊便和炆灿盘算：“一百零八岁的凡人，不是上辈子积了大德，就是这辈子造了大孽。”
炆灿赞同地点点头，仔细一想又疑惑地蹙起眉头：“这凡人的命数和通天教有什么关系？篡改凡人阳寿可是大罪，要受天劫的，他们当真有这个胆子？”
上渊点了下她的脑门：“有没有，去看看就知道了。”
白家是镇子上的大户，随便一打听便能找到。真是好气派的人家，粉泥墙壁，砖砌围圜，正门口两座威武的石狮子，大门紧闭；有两个少年蹲在路边玩石头；两侧角门有仆从进进出出，皆穿戴不凡。
然而还有两条街的时候炆灿便隐隐闻到了，这一靠近，就更加臭不可闻。
她拼命捂住鼻子，嫌弃地说：“是尸臭，刚才离得远，一靠近才发现，真是太臭了。”
天狗辨不出妖邪的味道，尸臭还是能嗅出来的，尤其上渊嗅觉敏锐，此刻简直快被熏吐了。
他们对视一眼，这绝对是用了什么邪术，一般的法术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尸臭？
“尸臭？什么尸臭？”一直在传音海螺那头的西姮忽然插嘴，“能发出尸臭的邪术都是又邪门又诡谲血腥的，必定会害死了不少无辜性命。啧啧啧现在这些凡人怎么都变成这样了，想当年他们刚刚被捏出来的时候是多么淳朴啊，每天就想着养殖织布……”
创世女神开始回忆凡人美好的曾经，拼命拿袖子捂鼻子的上渊努力回想秘籍里记载的各种会发出尸臭的邪门歪术，结果还真如西姮所说，戕害的无辜性命越多，尸臭越浓，修练出的法器邪气也就越高。
不知他们这次遇到的是什么人……
炆灿有点怕，她自打涅槃后便养尊处优，娇气得不得了，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了哭声。
她撒娇道：“姑姑……”
西姮呵斥道：“哭什么？不许哭！你好歹是三界唯一的凤凰，却被一个小小的法阵吓成这样，说出去丢死人。上渊呢？你来说说，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上渊回忆起西姮讲的奇门遁甲的课，答道：“现在只确定是邪术，不确定是哪种。最好的办法是先弄清楚阵眼是什么以及布阵的是什么人，这些搞清了，破阵便轻而易举。”
西姮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欣慰地点点头：“不错。如何去找阵眼？”
上渊抬头看看白家的高墙：“找阵眼，自然要身入法阵之中啊。”
语音刚落，只见他原地转了个圈，炆灿只觉眼前一阵青烟，上渊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正是余化道观的小道士装扮！
上渊化作了余化道观道士的模样，去诓骗那白家人。
白家家丁一看这是余化真人的弟子，立刻大张旗鼓地迎他入门，还有人立刻去通告老太爷说有贵客来访。上渊边从容进门边小心四处张望，亭台楼阁雕栏画栋，一派富贵气象自不必说。
他在大堂刚等一小会儿，一堆仆从簇拥着一位老人从后面前来。只见他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尤其双目炯炯有神，步履稳健，全然不像个百岁老人。
上渊心里猜测，这样健壮的一位老人，家中却尸臭熏天，不知他背地里做了何等勾当。
老太爷大笑道：“贵客远道而来，我有失远迎了！”
上渊不动声色地迎上去，差点被他身上的尸臭味熏撅过去。他屏住呼吸，拱手道：“老太爷客气了。”
，如此盛情，果然与余化道观有来往。仆从奉上好茶，上渊装模作样捧起来正往嘴边送，老太爷看似漫不经心道：“欸，往年真人都是七月十四遣人过来，怎的今年提前了三天呢？
上渊：“……”
他心道不好，谁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约定？
但是，不要紧！只要我不慌，慌的就是敌人！
上渊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碗，看着老太爷的眼睛说：“老太爷说笑了，敝观与贵府多年相交，本来情谊深厚，可是您总是欠了点东西，我师祖早就不满了，可又不好直说。这不，我师傅便派我提前来和你打个招呼罢了，您若不领情，我这就回去。”
说罢便作势要走，老太爷原本将信将疑，见他这样哪里肯放人？连忙叫人拦住他，连声赔不是：“道长别走！是老朽多虑，怠慢了怠慢了。”他边说边发愁：“真人的顾虑我明白，当年他便劝说过我，这些年也一再劝过我，只是老朽虽活到了百岁，可仍抛不下荣华富贵、舍不得这红尘俗世啊。老朽若是能看开，早便得道飞升了啊。”
上渊哪里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只能顺着他灌鸡汤：“人世间诸多烦恼，便是由贪嗔痴而起，说白了便是执念过甚，施主既活到了如此高寿，该是早点看开、早日解脱啊。”
白老太爷连连点头称是，又面露犹豫：“真人对老朽不满，难道是想将法器收走？”
上渊的耳朵登时竖了起来——什么什么？你还有法器？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施了个礼：“施主多虑了，既是我师祖赠与，我又怎好强行收回？只是法器施用多年，辄需检修。施主一再不听我师祖的劝说，至少让小道帮您看看法器是否完好，免得惹得师祖大怒吧。”
白老太爷连连点头称是，转身便指引上渊去了后院，带着他七拐八拐。上渊一边应付他随口胡诌，一边感慨白家真是好大，后院竟还有如此乾坤，若非有人带路，他决计摸不进来。
最终他们在一个大厅前站定，老太爷抬手示意，上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厅的正堂之上供奉着香火，案桌却不曾摆设着神像或金身，反而供着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支笔和一只沙漏。
那只笔杆呈黑色，远看不知什么材料；沙漏里没有沙子，壁上挂着好像金色的什么东西。
真是怪事怪事，上渊从没见过这样的宝贝，不由自主想靠近看得清楚些。他脚下刚迈出两步，甫一进屋便猝然惊醒！
不对！这里是个结界！
他心叫不好，连忙后退想退出这个结界，可原先进来的入口好似有个一堵看不见的墙，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了。
成功请君入瓮的白老太爷站在门口看他，嘴角带着阴森的冷笑。不知哪里出错被看穿的上渊愤恨地瞪了他一眼，他暗中摸了把怀里的传音海螺，心想不要紧，大不了认个怂、卖个萌，他这就向西姮求救——
这个念头才刚起，他忽觉背后有道强烈的白光照来，头顶有如泰山压顶，强烈恐怖的法力袭来，瞬间便把他整个人压倒在地——
直接跪趴在地上的瞬间上渊还在想，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白老太爷笑呵呵：“你刚进门就露馅了，我同真人约定，我不求助，他绝不出现。那七月十四是我胡说的，可你一下子就中招了。怎么样？这如意乾坤袋是真人专门为你准备的，滋味如何？”
他看了眼被闯入者盘活的乾坤袋，此刻正是它罩在上渊上方、源源不绝地对他释放戾气。余元将这只乾坤袋赠他的时候就说，必要时将闯入者引到此处，此乾坤袋便会罩住来者、可做保命之用。
上渊从未见过此物，此刻仿佛有千万座山川压在他五脏六腑之上，全身骨骼好像都被碾碎了。他想向西姮呼救，可张大了嘴、涨红了脸，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疼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怎的想起下山前的雄心壮志，没想到才两天，他便栽在了一个百岁老人手上……
昏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便是——这真是太丢人、太惨了。
师傅，你还能找到我吗？
他修为只有短短三百年，那乾坤袋是通天教法宝之一，须臾之间他便现了原形，被乾坤袋收了进去。乾坤袋收了闯入者，法术甫一完成，它便自动飞到了白老太爷手中。
老人伸头一看：“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只天狗。”
他正要离去，忽然发现上渊消失的地方有个什么物件遗留下来了。他“咦”了一声，捡起来翻来覆去地查看，奇怪道：“像是海边捡来的海螺。”
余元说过，这乾坤袋是非常贵重的法宝，会将所有闯入者统统收入。这海螺看着如此普通，照理说应该会被一并收进去才对，何故遗留了下来？
白老太爷只是个凡人，没见过此等物件，他怕来者不善、不敢怠慢，连忙将乾坤袋和海螺再加一封亲笔信，一并找人送往莲心观。
仆从为掩人耳目，背着包袱从侧门偷偷摸摸溜了出去，正好与在门外留守的炆灿擦肩而过。她不会变幻术，只能留在外面等上渊，此刻她对房子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她在外面等得无聊，她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去追一只黑色的猫咪，在巷子拐角的地方和迎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正是刚才蹲在白家门口的那对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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