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红尘劫（四）
殊云长腿一迈，提住了小青霁的后衣领，青霁四肢乱动：“放开！放开我！”
这里是集市的中心街道，两边皆是摆摊货郎，街上闲走的人也极多。青霁嚎那两嗓子，再加上殊云面貌出众，四周的目光纷纷向他俩射来。
殊云干笑道：“阿青，你别哭了。不就是糖葫芦吗，哥买给你吃。”
说着松开青霁，青霁却不动了，梗着脖子道：“谁……谁哭了！”
离殊云三步的侧前方，正好有个阿婆在卖糖葫芦，殊云牵着青霁的小手朝那阿婆走去。
小青霁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殊云岂能如他愿，暗暗施了个小术法，他的手便和自己的粘得紧紧的。
小青霁又羞又愤，三步的距离硬是走出了一百米的感觉。殊云拖着青霁停在阿婆的糖葫芦架前：“阿婆，来两串。”
阿婆见殊云长得跟天仙似的，再看那青霁，小脸清瘦，眼睛亮如玉石，她笑得像朵花，取了一串又红又大的递给青霁。
小青霁看着糖葫芦，愣了好一会儿，殊云拽了拽他的手，他才小心接过糖葫芦，低声说了句“谢谢”。
阿婆笑道：“不谢不谢，小公子真乖。”
殊云付了钱，举着糖葫芦一口一个，满足道：“好久没吃了。”
又见青霁咬了小半口，眉毛蹙动，两颊鼓鼓的，嘴巴却抿得很紧，问道：“不喜欢吃吗？”
小青霁的头不由自主地一晃，殊云弯腰看他，这孩子两眼水泠泠的，含着两包泪。
殊云将他咬剩的那半颗吃了，咂摸道：“嘶——你这串有点酸。”
把自己的塞到青霁手中，他拿过青霁那串酸的咬起来，品尝道：“还好，本君倒是爱吃酸的。”
走了一步，见青霁又不走了，他方才的两包泪已经没了，眼睛看起来仍是水色潋滟。
小青霁的头微微垂着，从殊云的角度看，是一个乖巧的角度。心想，三公子长大后不如小时候乖，此时不占便宜更待何时。
于是揉了揉他的头顶，龇牙笑道：“阿青，我比你年长，你和我妹妹一般大小，同她一样，叫我二哥吧。”
小青霁看殊云一眼，任殊云好话说尽，就是不开口喊他一声“二哥”。
殊云腹诽，三公子呐三公子，本君就不能占你一次便宜吗？
两人沿着街道边走边看，小青霁一拉殊云的手，他的脸红红的，斜瞟一眼殊云，问道：“你叫什么？”
“殊云，你可以叫我阿云。当然，我更希望你叫我二哥。”
殊云揉了揉青霁的头，不死心地盘算着让他喊二哥。
青霁腮帮子鼓着糖葫芦，偏了偏头。
殊云吃完糖葫芦，牵着青霁停在一个摊前，摊架上挂着些精致小巧的灯笼。
他一眼相中了第二排第一个的金鱼灯，指着它道：“老板，给我这个！”
老板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他打量殊云和青霁，掂须道：“两位可是外地来的？”
殊云将金鱼灯拿给青霁，从袖子中摸出钱道：“是啊，老板。我看你们这人可真多，这附近是有什么好玩的吗？”
老板笑道：“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公子，过两日便是中元节，满城热闹够你看的了！还有个最大的热闹，第一美人青青姑娘要在咱们澄江献舞！喏，公子你看，这些都是外乡人，也是来看青青姑娘的！公子可一定要去一睹美人风采啊！”
殊云闻言四下里一扫，果见不少和他一样东张西望的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他向来喜爱美色，便点头笑道：“好，谢谢老板！”
对青霁道：“那咱们在这看了热闹再走。”
牵着青霁寻了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因他出手阔绰，小二老板分外殷勤领二人上了楼，殊云让小二打了两桶热水。奔波两天了，之前在北域被那女王陛下骚扰一番，身上有些不自在，便想洗洗。
小青霁见殊云散了发冠，两三下除了外袍，瞪大眼睛道：“你……你做什么……”
殊云正经道：“洗澡啊。”
说着白色中衣松开，小青霁却猛地转过头，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殊云叹道：“这孩子，一言不发就跑。”
青霁站在二楼走廊尽头，他两手抓着柱子，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他甩了甩头，再次默念安神诀。
定了好一会，看着下边街道来来往往的人流，深吸了口气。估计殊云沐浴完了，才轻手轻脚进去。
殊云坐在桌边，正在喝茶。他才泡完澡，因被热气一熏，整个人粉光四射，眸子都带着水光。
“去哪儿了，我让人给你换桶热水。”
青霁的小脸又红了起来，他低头看地面，头也不抬道：“……你出去。”
殊云扬眉毛，嘴角一弯道：“哦，原来是害羞了。”
青霁转到屏风后面，他暴躁地握拳捶了一下屏风：“出去！”
殊云拖长了音道：“那我出去了。”
他穿上外袍，出了客栈。客栈对面有个小丫头在卖花，似蓝非蓝似青非青，在这炎热的夏日瞧着倒觉得清凉。
那小丫头见殊云清俊如仙，叫道：“哥哥，买花吗？”
“这是什么花？”
小丫头羞嗒嗒道：“蓝霄花……哥哥你比花还好看！”
殊云折扇掩住脸，笑得很受用，他道：“小丫头嘴巴真甜。”大袖一挥，十分干脆地全买了。挽着花蓝，倒真是人比花仙。
朝前走了百十来步，闻到一股甜香，寻着味儿来到一家老作坊前。
原来是卖酒的。
老板正准备关门，眼风突然出现个拎着花篮的白衣公子，飘然如神，他愕然问道：“公子？”
殊云鼻尖耸动道：“老板，什么酒这么好闻？”
老板指着一坛酒道：“公子，是它吧。这是我们今年新酿的荔枝酒，又名妃子笑，取自杜师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殊云袖中取出一块金子道：“那来一坛。”
老板为难道：“抱歉公子，这是我留的样品，今年的荔枝酒已经被人订完了。”
殊云又摸了块大的金子道：“老板，你这坛就卖给我吧。”
老板是个忠厚的人，见殊云一心想要，他道：“公子，两日后的中元节，你去澄江畔，等青青姑娘献完舞，你便能一尝那酒的味儿了。”
又是青青姑娘。
殊云问：“这青青姑娘是什么人？”
居然还有人不知道第一美人青青！老板霎时打开了话匣子，和殊云直摆到天擦黑，才放了他离去。
原来这青青姑娘第一美人的称号是从上京城传来的。
卖酒的老板是这样说的。
青青姑娘马车的两匹骏马受惊，恰被上京城的某公子哥所救，青青覆面的薄纱不甚落下，那公子哥见之倾心，对其展开疯狂追求。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青青姑娘便是那无情的流水。
公子哥砸钱砸不来青青一颗心，痛不欲生，他因被青青所拒，竟一病不起，没过几日，便去世了！
上京城哗然！
青青所住的客栈每日都有人造访，花样百出，众人无非是想看看她的真面目，好奇这个女子到底有多美貌！
那些公子哥流连忘返，而青青姑娘“我自岿然不动”。
上京城沸腾了！
这青青姑娘的美名被众公子哥炒得远近闻名，吸引了大批有钱有势有才的人慕名而来。
甚至惊动了圣上！
圣上微服出宫想一睹美人真颜，包下了城中最高的塔楼——流云塔。邀美人共赏月色，美人赴约，两人在第三十层楼中饮酒弹琴，饮得最尽兴时，圣上欲伸手揭开美人的面纱。
谁知！那美人竟如嫦娥奔月般飞上了夜空。
醉眼朦胧的圣上望着美人的身影，直呼道，是梦耶？是真耶？
带着奇幻的色彩，这美人消失在了上京城，却留下了无尽的谜团。青青之名传遍大江南北，众人只道这美人是下凡的仙子，我等凡人岂能窥其真颜！
便是这样一个美名远播的美人，她来到了凤凰城！她还要在中元节澄江湖畔献舞！
消息一经传出，涌入凤凰城的人比往年多了三五倍！
大概是酒坊老板和殊云聊得高兴了，聊完后还送了殊云一小坛桃花酒。殊云拎着花篮提着酒，又叫小二备几样好吃的菜色，飘飘然回了房间。
青霁正瞑目打坐，听见殊云道：“阿青，你过来。”
殊云用灵力将那一篮子的蓝霄花变成了两个花环，青霁本不想应他，殊云又喊了一遍，这才不情不愿地来到桌边。
“何事？”
殊云眼皮一抽，个小鬼头，扮什么大人。眉花眼笑地把花环往青霁头上一罩，笑眯眯道：“不错，真不错。”
青霁气急败坏地拍掉那花环：“丑死了。”
殊云捏了捏青霁气鼓鼓的脸颊，假惺惺笑道：“我们阿青天生丽质，这花配你多合适啊。”
青霁挥开殊云的手，两条清秀的眉毛纠成一团。许是气得大发了，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愤恨地回床躺着去了。
喝得太快，初始只觉得有点甜，顺着肠子落下去后，便火辣辣的，腹中像有把火在烧。他将头侧埋在枕上，眼中那道白色的身影打开了门，店小二将饭菜放下退出去，那人便端着一盘白乎乎的东西过来道：“桂花糕，吃点儿？”
他听不真切，那人便俯身凑近，上下一扫他的脸，笑道：“小家伙，你醉酒了。”
殊云瞧着红苹果般的青霁，他放下盘子，伸出两指在青霁嘴角上一挑，挑出个笑容，道：“不知醉酒后的三公子和第一美人孰美？”
可惜可惜，若能看到长大后的三公子醉酒，他觉得一定比那第一美人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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