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不像，”
“不像，”
昨日，义州的平安王朱载菏送给贵为定王太妃的母妃刘氏和婶娘郡王太妃齐氏一幅画卷。犹如清明上河图般的长卷，细腻柔和的描绘了她们两个一直想再看到的洛阳旖旎风光。
可是，她们只看一眼就合上了，放置一旁都摇头说不像，神色黯然。
“哈哈哈哈，”
今天，他把正妃生的女儿抱来了。母妃和婶娘小心的接过去她，慢慢揭开襁褓，看了一会儿母妃突然大笑起来。
听到她一如往常爽朗豪气的笑声，他松了一口气。也听到仆人窃窃私语，说听到王太妃殿下的笑声知晓她依旧精力旺盛，这次卧床一个多月也不是大事，定会很快恢复。
“美女子！美女子！”母妃夸赞道。
“美女子？”他自幼嗜学，自诩也算通晓古今。他有很多爱好，之一是古玩，尤其酷爱玉器。近几年还拜师学医，亲自动手开始琢磨雕刻。他经常拿几件自己的手艺给母妃瞧看，每次的神情都是比较得意的。
但这次，把女儿抱来时两人看他模样，感觉像是抱来了一件他从来没想到会不成功的手艺。
“小时丑，成人必美。”打开襁褓后两个人明白了他神情不悦的原因：这是个女孩儿，应该生如玉般白皙娇嫩。他不丑，正妃也是美貌。他的女孩儿却生的肤色发黄粗糙，头发稀少，甚至用手指头就能数清到底几根。眉头还皱的厉害，小嘴嘟嘟不平。特别是她的眼睛，小，但已经睁开，努力的看着两位祖母，配着皱巴巴的眉头和撅起的小嘴，好像还示威的问她们她美么？
“我生时我父曾说我状如癞蛙，想来比她如何？”明白过来了，母妃还是说他女儿丑。
“此乃真事。”母妃生时如癞蛙？怎么可能？朱载菏心想虽然他们兄弟姊妹六人都没有见过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在成长中看见的也是逐渐失去青春的母妃。
因为，母妃生长兄定王载沄时已经二十六，生二哥载嶝时二十八，生他时整三十。
两个姊妹，大姊妹涵平是母妃三十二岁时，他两岁那年出生。小姊妹清栩是她三十四岁生的，生最后最小的四弟载炫时她三十七岁。
等他明白事理和初步懂晓美丑时有七八岁，母妃刚生完四弟。现在，她差一岁便七十古稀。
可是，他一直觉得母妃很美，有种清秀坚毅的美，现在看上去还留着这种美。
他没有夸大其词，府中人也都这样认为。有个资格老一些但比母亲稍微年轻的还在王府中服侍的老年宫人曾跟他说，当年他父王德王殿下朱厚灏还是镇国将军时选妻，他母妃王太妃殿下刘氏正是年有十八的好年华。一路过关斩将走进亲王府前殿时，上一代的王太妃殿下他嫡祖母肖氏和曾祖父为亲王时的第二位侧室庶曾祖母王夫人一眼就相中了她。称赞她神色出众，不怒自威；相貌出众，清秀俊美；人品出众，德行甚高，天生的贵人相。
“我生时确实丑陋，”
“你莫不信，婶子常言如此。”母妃又说自己生时丑，他还未细问。门外走进一个虽然有些驼背但依旧高大如男子，也有六七十岁的老妇人，走到床前仔细看了女婴两眼也笑道：“定比二姐生时美得多，美得多。”
“哪个美得多？”又伸过来一只苍白无力，突筋露骨的手，然还保留着一双大眼睛的老妇人把眼睛嫉妒的看着出生的女孩儿，但看了一会儿服输的说道：“却然如此。”
“听不得你倒说出服气的话。”另一只白手抓起前一只手，一位身材娇小身着暗黄色衣裳，也有同样岁数的老妇人仔细的看着这只手。几年不见，这只手的主子不在意了它许多，叫它少了许多血肉。
“叫的你多心。”前一只手的主子瞪着这只手的主子，眼睛还能和她一样睁得开睁得大么？
“你腿脚尚是厉害？”
“走的短些罢了。”两个人貌似气恼的还斗嘴两句。
“独留的我一人好忙。”又进来一位褐衣老妇人，四个老妇人在母妃床边坐定后，最后又来一个青衣老妇人。
“金心银肝钱夫人，谁叫的你有许多铜钱孩儿管教，日夜操劳不得安歇。”她们都笑话最后来的那人。刚才都到宫门口了，她又被急忙赶来的家里人叫住说话。
“衣食住行都凭孩儿管教，哪里不用心思？”青衣老妇人听了也说笑起来。
“乱画！改日叫我儿为你画一张。”大眼睛老妇人又随意的掂起母妃身边那卷画看了一遍，画的不好，她们的家乡怎么被画成这个模样了，这样死板？
洛阳，她们八个女子的故乡。地处中原四方之心，道路上，前行可进东南，直达齐鲁江淮，后退能守西北，背通渑崤关中；地势上，北有邙山易守难攻，南有龙门鱼跃金钩，自古以来就是中原重镇，古人有言：“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所以历来是兵家必争要地，使得它曾为十三国都。特别是盛唐之时，女皇迁移，东都盛富，不仅名扬天下引得无数中华贵人富贾往来居住；也曾引得中华之外的海陆宾客络绎不绝，让洛阳久附盛名。
然则，前宋之时，元人北攻，汉人南下，造成了花城衰败多年，几乎无人问津。如今，汉人光复，大明光威，太祖洪武年间随了金元的旧址修建了它一番，武宗皇帝在位时也下旨修筑了护城河，使得古城又焕发新颜。
但是，这个画不活、没有想看第二眼的念头。
“求之不得。”刘氏和齐氏心生喜悦，有五十多年没有再回过洛阳一次了，很想再看看洛阳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文章如何？”她们都疼爱的逗着他那丑女儿，越看越喜欢着呐。叫的他这生父也回心转意急着要抱自己的孩儿，他一低身子，胸口里掉出来几张纸来。
“孩儿不才，请母妃指教。”他除了古玩玉器，还有写文章著书的爱好。到哪儿都让侍从带着笔墨，怀里揣着纸稿，看见什么听到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就掏出纸稿书写。
“志，心之所向也，无说诸男诸女，皆有志也。老身不才，我等妇人亦有趣事言语，不知郡王殿下可否为我等洛阳八女子之志另开书记添去几笔？”刘氏看了几眼，没说什么。大眼睛老妇人伸手拿去仔细快速的看了一遍，想起了什么和其他人对视一眼。
“外甥不才，请姨母指教。”八个洛阳的女子？朱载菏把他母妃也算上，在座的只有七个，莫非还有一个没来？
“程姊姊已升极乐。”她们都明白第八个人是谁。
“我等女子之志，可比男子。”大眼睛老妇人把纸笔拿来，一挥而就，四个字。
“洛阳女志？”朱载菏看着这四个字，他并不全认识大眼睛所说的八个女子。他只认识其中四个，他的母妃刘氏；身材高大嫁了三次的陈大莲莲姨母；穿褐衣掌管宫中六局，一生不嫁的巫莺巫姨母；嫁给比她小五岁的郡王叔父的齐清珍婶娘。
另外四个，不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他都不认识，以前也没见过。在他记忆里，她们中没有一个人曾来瞧看过母妃。
“此乃清明二宫江大人，金心银肝钱夫人，这位，”莲姨母依次向他介绍大眼睛老妇人，最后来的青衣老妇人，轮到那个暗黄色衣裳的老妇人她对不上韵了。
“功亏一篑柳殿下。”最后那个看陈大莲说不出来，她自己给编了。众人一听又一块儿爽朗的大笑起来，可不是么，差一点儿说不得也会成王太妃殿下。
江明珠，白桥，柳七妹。被称为江大人，钱夫人，柳殿下的三个人又重新自报了家门，说全了名字。
“逼鬼传说程仙女。”八个女子，已经去世的那个也是了不起的，留下一个逼鬼化青烟的神话传说。
逼鬼传说？朱载菏也没听过，他不知道后三个老妇人有什么大事记。
不过，单是从他母妃和知道的三位姨母来讲，她们四个的事概在他懂事后看每一件都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而最终以她们的智慧和团结化险为夷，转危为安，诚然是不输男子们的波澜壮阔一生。
他曾几次求说母妃和姨母们细致讲讲她们的事，做篇文章流传，但她们避而不谈。
“我等叨扰几日。每人说的一些，郡王殿下自酌取之。”七个人都同意说往事了。不过，她们可是六七十岁的老妇人了，加起来有几百年的事说，一天是说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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