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细嗅蔷薇
浓浓的血气笼罩着巫江两岸七州之地，甚至连天空都变成血色，鲜血随着巫江流向极遥远的东方，经久不散，这个武道界独占鳌头的世家彻底覆灭。
十二年前，随云武道进入鼎盛，武道界以“一家一庄三宗”为尊，一家指的便是武道传奇孟家，和随云皇室一样古老，源远流长。
可这一日，孟家覆灭了，七州之地的孟家族人无一幸免。
一个四岁的孩童躺在血泊里，不哭也不闹，只是望着血色的天空，直到那个红衣女子出现在视线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孟时。”
“跟我走吧。”
“去哪里？”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孩童没再接话，他拉着红衣女子的手离开了这片地狱。
南山州，太平镇，红衣女子把孟时交给了一个和蔼的中年男子，开始修行红月堂顶尖杀术纵横八术。
直到两年前，他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年的小镇，跟着红衣女子踏入离川。
“师姐，我想改个名字。”
“叫什么？”
“江朽。”
从那天开始，孟时已死，他便叫做江朽。
“呼！”
江朽已经是不知道是第几次从梦中惊坐而起，浑身被汗浸湿，眼中的晦暗之色缓缓散去，变得平静起来，他的目光扫过昏暗的房间，长松了一口气，一头向后躺了下去。
十二年了，他几乎每天都会梦到那一日的血祸场景。
孟家是武道传奇，家主孟迟更是随云第一强者，更是在恢复皇室正统的过程中立下过不世之功，却因为一个尚未定论的阴谋被屠灭满门。
当然，在那场血祸中，负责主导的皇室和黎渊山庄亦是损失惨重。
唯一活下来的只有那个叫做孟时的男孩。
现在他叫做江朽。
“为了一本手札，你们的胆子还真大啊……”
江朽摊开双臂，静静的望着屋顶，眼底隐隐有青气升腾而起，伴随着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来自远古的凶兽在低吼。
蹭的一声，江朽从床上一跃而起，盘膝而坐，双手结印，青气从双手间迅速席卷而出，缠绕全身。
极道龙渊神意诀
或许无数年来，只有江朽修行过这道功法，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亦不知等级。
但江朽知道，这极道龙渊神意诀很强，强大到如果泄露出去，恐怕引起武道界的一次大混乱。
九重极道，每一重胸口便会多一道龙纹般的青印，如今他不过入门而已，虽然只修炼成功了第一重境界，但已然见识到了其强大的真气底蕴。
青气欲盛，青蛊蛇从江朽身后爬了出来，感受着那股仿佛带着远古龙气的真气，它乖巧的像是一只无毒无害的小虫子，但蛇瞳之中却慢慢泛起诡异的精光。
“呼！”
不知过了多久，青光渐敛，江朽睁开眼，看向不知何时爬到自己肩头上的青蛊蛇，道：“走，带你去杀人。”
……
……
三十六英杰的单间住所分布在居英院各处，看起来毫无规矩可言，但总体上分为六处，每处又散布着六个房间。
江朽被分到六号院，不知是幸运还是不行，唐依依也在六号院。
范云在一号院，两院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
一号院的后方是一座寒气森然的假山，当江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假山的某块岩石后方时，一道玩味的笑声从寂静的深夜中传来。
“出来吧，我一直在等你。”
闻言，江朽从黑暗中探出身子，望向站在假山上的那道身影，冰冷的星月之光下，那道影子透着森然的气息。
“看来我没猜错，你果然会趁着狄明离开居英院对我出手。”
那道身影从假山上一跃而下，星光照亮他的容貌，正是范云，少年脸上带着邪异的笑容，他看着江朽说道：“你想杀我灭口，可你配吗？”
江朽双手背负在身后，面不改色，道：“不然我来送死？”
范云眼神一冷，道：“你果真是那孟家遗孤？”
江朽说道：“你不是已经确认了吗？”
范云笑声森然，道：“你体内有魔息煞气，定是孟家遗孤无疑，虽然我不知道族内为何要你这么一个境界微末之人，但只要将你带回去，我便能成为主人的亲传弟子，小子，你还真是不幸遇到我了啊……”
江朽眼皮微抬，道：“以你这好大喜功的性子，为了独吞功劳，恐怕不会把发现我的消息传回吧。”
范云说道：“自然。”
江朽平静道：“蠢货！”
范云森然道：“找死！”
话音刚刚落下，范云的身体表面便是浮现一层极淡的黑气，黑气上有雷光乍现，凌厉无比，被雷光包裹着的拳头瞬间轰向江朽。
江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把背负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雷光之拳在瞳孔中迅速放大，当拳头距离他的面门只有半寸距离时，他的袖口中有一道青光如闪电般飞掠而出，径直穿透了雷光。
啊！
范云一声惨叫，直接撞到了假山上，只见他捂着血肉模糊的右臂，脸色狰狞到了极致。
“你做了什么？”
他猛然抬头，狰狞的脸色瞬间被惊恐取代，视线之中，江朽的肩膀上盘着一条小青蛇，正吞吐着蛇信，舔舐着鲜血。
那些鲜血都是他的。
范云目眦欲裂，刚欲调动真气，却发现整条右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色。
“毒中第三，青蛊……原来你是红月堂的杀手！”范云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缓步而来的江朽。
江朽在他面前半丈处停下脚步，道：“你知道的太晚了，不过我要对你说声谢谢，从你刚才的出手中我可以确定，魔宗并没有参与当年那场血祸，或许只是在血祸之后才出现去寻找手札，看来支持皇室和黎渊山庄的另有其人啊……”
范云的眼神缓缓暗淡下去，道：“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沿着假山滑落到地上，眼瞳中布满青色的血丝，血肉迅速萎缩，最后只剩下一具宛如干尸般的尸体。
……
……
夜色极深，几乎在江朽悄去寻找范云的同时，居英院统帅狄明换上了一身便装，来到了那座位于离川城中心位置的府衙。
守天卫衙门
守天卫战力极强，负责守护帝都安危，其统帅戴无翳更是修为高深的武道修行者，更是城府极深之人，甚至连前些时日副统帅元不夜之死也没能让他的心绪泛起任何波澜。
书房之中，狄明见到了那个昔日的银甲将军，今日的白衣统帅。
冷面如霜，身躯如枪，棱角如崖，双目如星。
他就那么安静的坐在案牍之后，仅有一人，身后却仿佛有千军万马。
他便是居英院统帅，戴无翳。
他很年轻，甚至还保留着多年前的几分少年英气。
戴无翳与狄明相对而坐，前者霸气内敛，烈而不露，后者则是霸气外露，虎啸山林。
王焕和元不夜的血案让这两个平日里几乎很难见面的统帅深夜坐在了一起。
二人隔案而坐，戴无翳放下手中的笔，身体朝着椅背一靠，随意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谨，狄兄觉得此事该从何查起？”
狄明眼帘微垂，沉默了片刻，道：“若是行军打仗，我自认不惧任何人，可这查案还真是让人头疼。”
戴无翳淡然一笑，道：“能够悄无声息的杀死元副统帅，狄兄觉得会是红月堂的谁出手？”
狄明眼皮一颤，道：“四阴四阳五神池，天煞孤星杀破狼，除开堂主祝念之外，这些是红月堂最强的玄字和地字杀手，能够悄无声息的杀死元副统帅，祝念不会亲自出手，便只有那三位地字杀手了。”
戴无翳点了点头，道：“七杀在多年前便销声匿迹，破军最神秘，贪狼最凶残，他们三个都有可能出手。”
狄明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可是我们追查这些有什么用，我们都知道是红月堂干的，可两年了，却没有抓住他们其中一人。”
戴无翳笑了笑，道：“看来狄兄也是心有沟壑之人，在下找你来也正是因为此事，我们要做的当然不仅是抓出凶手，更重要的是杀人动机。”
狄明沉声道：“红月堂是个杀人组织，以前是收钱杀人，近几年他们杀人何曾有过理由！”
戴无翳说道：“狄兄常年居于军中，对江湖之事了解甚少，在下在从军之前曾也游历天下，红月堂虽然杀人无由，但即使再没有底线的事情，总归要有个理由吧，况且这次死的两个人可都不是普通人。”
闻言，狄明呢喃道：“难道和上面有关系？”
戴无翳说道：“狄兄，你我都是臣子，谁在那个位置我们便该听谁的。”
狄明长吐了一口气，眼神莫名的看着戴无翳说道：“听戴兄的意思，可是朝廷有了谋划？”
戴无翳认真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借助明日要开启的‘天云宴’彻底清洗离川城中的影子，首先便从那些小家伙们身上下手。”
狄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戴无翳写的那幅字，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惊骇之色。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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