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四十八章

不论是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的期盼，还是查尔斯·宾利先生的计划，都没能如他们所料想的那样顺利进行。就在伊丽莎白寄出信的当天晚上，宾利先生又匆匆赶回了彭伯里庄园，当然，这是在彭伯里的未婚夫妇有些尴尬地探讨过贝内特小姐的事之后了。

        “呃嗯……”

        三位客人离开后，达西牵着玛丽安娜走到粉蔷薇盛开的花园里。两人在拱形花架下的花园长凳上坐下，花叶织成的绿荫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

        但异样的安静弥漫开来，玛丽安娜假装在认真欣赏某一朵开得特别漂亮的蔷薇，达西则似乎对脚上的鞋忽然非常感兴趣。

        最终还是达西先开口。

        “关于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

        达西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在玛丽安娜面前，似乎只要一到关键时刻，他就总是异常地缺乏口才。

        玛丽安娜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忍不住侧头瞥他一眼。

        达西侧面的线条依旧令人心动，但当他垂下头不是看向自己时，她就觉得有些刺眼了。玛丽安娜忽然回想起在巴雷花园的藏书室，达西抬头取下高处的书的样子，顿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了。”

        “米娅？”达西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她。

        玛丽安娜微笑道：“贝内特小姐曾经吸引过你，我知道。你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不……”

        “那么，她现在仍旧吸引你吗？”

        “不！一点儿也不！”达西似乎想牵她的手，又似乎想抚摸她的脸颊，结果两个方向混在一块儿，手忙脚乱地解释，“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贝内特小姐吸引人，不——我没有贬低贝内特小姐的意思，贝内特小姐值得很多绅士的爱情，但我的爱情只属于你——”

        “——那就足够了。”

        玛丽安娜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在达西茫然的注视中往前走了几步。不等达西起身追上，她忽然站住，又刷地转过身，板着一张脸走回到达西面前。

        “我不想知道，明白吗？”玛丽安娜两手捧起达西的脸，用了一点儿力气，他的脸微微挤了起来，“我对贝内特小姐怎么吸引你的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只要过去了，我就完全不想听。如果你要向我解释怎么被一个女人吸引，那么那个女人只能是我，明白了吗？”

        她弯腰凑近，逼视着达西的双眼，裙子贴在达西的膝盖上。阳光轻轻洒下来，她的眼睛有透明的宝石一样的光泽。

        达西一下愣住了，他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这样强势。他感到非常惊讶，玛丽安娜喜爱的巴雷花园的幽深树海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更出乎意料的是，在心底某个从未曾触及的地方，他隐约感到了兴奋。

        达西开口回答道：“明白了。”但他几乎没理解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心想，刚才米娅尝了一口雷诺兹夫人做的玫瑰糖，现在呼吸里全是玫瑰的香气……

        “很好。”

        玛丽安娜奖励似的在他眉心亲了一口，笑了起来，放开手继续朝花园出口走去，“到此为止，我……”

        她没能离开，达西拉住了她的手腕。

        玛丽安娜：“……”

        彭伯里的未婚夫妇于是在花园里消磨了一下午，直到夕阳西斜才回到餐厅，大发慈悲地与一整天不见的庞塞特小姐和乔治安娜共进晚餐。

        在晚餐进程到一半时，宾利先生抵达了。

        在这样意想不到的时间出现，宾利显得十分仓促，甚至有些狼狈。光线下他脸色发黄，头发像被打湿了似的耷拉下来，神情焦躁不安。

        宾利匆匆为自己的唐突道歉之后，立刻朝达西道：“达西，我必须得请求你的帮助！这件事我只能请求你帮忙——”

        达西见到宾利的状态时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你先冷静下来，米娅——”

        “不！这件事只能和你说，”宾利冲走过来的玛丽安娜点了下头，接着反应过来了似的，“不，道森小姐当然也应该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我的上帝，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宾利开始痛苦地抓自己的头发，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玛丽安娜和达西对视一眼，互相一点头，达西架着宾利到起居室去，玛丽安娜则回到餐厅向庞塞特小姐和乔治安娜解释，然后再请雷诺兹夫人准备一壶热茶，亲自送到起居室去。

        等玛丽安娜抵达起居室，宾利先生已经冷静下来了，但看起来似乎流过泪，脸色灰败。

        达西脸色也不太好，见玛丽安娜进门，起身接过托盘，给宾利倒了一杯茶，再将玛丽安娜拉到身边坐下。

        然后玛丽安娜就听到了一个诱骗少女的恶棍的故事。

        前半部分是达西说的，毕竟那个威克姆先生曾经是彭伯里管家的儿子，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但他并没有仔细说威克姆欺骗乔治安娜的事。虽然现在达西已经不打着将乔治安娜嫁给宾利的算盘，但也没必要四处宣扬乔治安娜的过往。他只是给了玛丽安娜一个眼神，示意之后会详细和她说。

        后半部分就是宾利先生带来的新消息了。

        威克姆先生在离开彭伯里后依旧死性不改，加入民兵团后，偶然被派驻到贝内特一家居住的镇上，然后——

        “他诱拐了简的小妹妹，两人私奔了……”宾利先生捂着脸说，“不敢置信，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丑闻……”

        “无意冒犯，但是，”达西说，“以威克姆的个性，他不会诱拐一个没有高额嫁妆的姑娘。他的作为都是为了钱，而贝内特小姐显然不符合他的标准。其中是否有什么我们尚不知情的事？”

        宾利先生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过诱骗之外的可能性：“我不知道……简发誓她将一切都告诉我了，我相信她！”

        “我并非不信任简·贝内特小姐，只是这件事有些说不通。或者说威克姆有着别的打算——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宾利先生说是上个星期六，民兵团换防去布莱顿，最小的那位贝内特小姐也在福斯特夫人的邀请下一同去了。不用说，就是在布莱顿发生了这件事，等福斯特夫人发现时，两人已经不见踪影，据说是往伦敦方向去了。

        “莉迪亚小姐还没有成年，如果是为了结婚，他们应该往北走的！威克姆这个混蛋！”宾利先生骂道。

        不得不说，如果威克姆不是带着莉迪亚·贝内特小姐往格雷特纳格林，也就是未成年人结婚圣地去的话，那么他居心不良的事就是板上钉钉了。现在问题是，威克姆能从除了肤浅的美貌一无所有的莉迪亚·贝内特身上得到什么？

        达西双眉紧锁，一时看不透威克姆的打算。他注意到玛丽安娜似乎有话想说，于是问：“米娅？你想到了什么？”

        “嗯，虽然是我说的到此为止，但是……”玛丽安娜斟酌着道，“既然威克姆是与你一起长大的朋友，你们又曾在梅里顿会过面，那么会不会是威克姆当时察觉到了你对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的感情，所以才引诱了莉迪亚·贝内特小姐？”在达西惊讶的目光中，玛丽安娜握住他的手，笑着说，“因为他知道发生这样的事的话，你一定会出手相助，等你找到他，他就可以张口向你要钱了。”

        达西想起下午尝到的玫瑰糖，知道玛丽安娜绝对没有因为重提贝内特小姐的事而不快，因此也就放心下来。

        “你说得对，很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因为宾利。”达西问宾利先生，“威克姆联系过你吗？”

        宾利摇头：“实际上，我的确是因为钱的事来找你的……达西，我和贝内特先生讨论过，他已经写信拜托了在伦敦的亲戚，但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不过贝内特先生对此并不乐观，他认为威克姆想要的就是钱，至少一万镑……我虽然可以拿出七千镑，但还缺三千……天哪，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钱的事没有问题。”

        达西说，他下意识看了玛丽安娜一眼，玛丽安娜回了他一个感到好笑的表情，似乎在说“当然了”。

        “宾利，你确定希望这样解决吗？”

        “当然了，那是简的妹妹。除了满足威克姆的条件，让他和莉迪亚小姐结婚，我看不到任何更适合的解决办法——难道我还能打断威克姆的腿，将他扔到孟买去吗？那样莉迪亚小姐——不，不如说，那样简就毁了！”

        宾利说得对，考虑到贝内特家其他的女儿，除了让威克姆和莉迪亚结婚，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达西沉默片刻，他曾经有可能会陷入宾利眼前的境地，现在自己却是安全的。

        他不为自己感到庆幸，只为宾利感到担忧。

        “所以，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依旧决定和简·贝内特小姐结婚。”

        “……我一见到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弃。”宾利先生苦笑，“达西，你不也是这样吗？”

        达西因为宾利这句稍有冒犯的话皱了下眉，但他很快点头：“是。”

        不考虑其他任何事，不论如何都想要得到一个人的感受，他是明白的。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达西起身，拍拍宾利的肩膀，“走吧，既然你已经决定，那么该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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