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交易
叶南弦认认真真看着他，没见一丝脸红：
“并非我选中了你，你，是凤凰选中的人。”
“你真的信？”
“为何不信。”叶南弦道：“我门中自有优秀子弟，即使无人可用，亦可向天宫禀明，或是向休弥山求援，借来天罡四煞也不在话下，然佛陀以五指山镇猢狲五百年，尚需唐僧度化他西天取经，再造牢狱不是长久之计，万年刑期足以，不如劝他向善，善莫大焉。”
花楼一时无语，原来他这个惹祸精，有一日能与那唐僧一般用处，真是匪夷所思。
他沉默了一阵，这张弥天大网看样子是要粘在他身上，不过也罢，他来此处本就别有意图，顺水推舟也未尝不可。
“你真的觉得我行？”
“再合适不过，你无须太过担忧，只需尽人事而顺天命，这混沌未必是嗜血狂魔，你只需尽量靠近他与他略有交集，便可影响他大难不详的命格。他若对你不利，你继续喊凤凰救我，也能保命。”
“真的？”
“千真万确。”
“为何？”
“天极不可泄露。”
一本正经在胡说八道！
不过这不重要，花楼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起来，明人说亮话，花楼也不与他迂回：“既然这事非我不可，那我便勉为其难，但这么冒险之事，总不能白干。”
“花楼公子若有所求所愿，可说来听听。”
“我要你们叶遥山一件宝贝。”
“这个简单，只要你看得上，便归你。”
“真的？”花楼大喜过望，狮子大开口：“那我要七巧石。”
他万万没有想到，听了这句话，淡定优雅的掌门人第一次面露惊恐之色。
“你要这个作何？”
“自有用处。”
叶南弦好像有些愤怒，这愤怒被他良好的修养压制，不显山不露水，但杀气暗涌。
原来七巧石果然存在，且是这狐族讳莫如深的禁忌。
花楼自有打算，老虎头脸上拔胡子，先来探一探他的底线，他若不肯为天下苍生舍了这七巧石，又凭什么叫他以身犯险？
再说了，他不是福星照顶遇难成祥么？总得检验一下真伪。若狐狸这就要杀他，便说明从头到尾都是骗局，他先认个怂，再找机会溜了。
叶南弦面色愈发阴沉，咬着牙关拳头捏紧，像是随时可能跳起来做一些有辱斯文之事。
“哒！”
屏风后有人向他下达了什么指示。
狐狸绷着脸，深呼一口气，一副打掉牙齿和血吞的模样，强行镇静了一会儿，割肉一般吐出两个字：
“可以！”
花楼没想如此容易，生怕他反悔：
“那先给我。”
饶是叶南弦修养好，还是没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没现成的！”
七巧石还要现栽？花楼对此也十分不解，又不是灵芝。
“那你们要是反悔了怎么办？”
叶南弦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花楼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眉心攒了些颓丧，像是在一瞬间自暴自弃，又迅速与命运握手言和，最终淡然决然做出了选择。
他默然低下头，从怀中摸出个浑圆的金丹，放在桌上：
“我以内丹为质，决不食言，你若能摆平混沌，平息此患，我便将七巧石奉上，若违此誓”
他伸手抓着衣襟，咬住后槽牙道：
“剖心而死！”
花楼被这诚意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狐狸头子会立此重誓，更没想到他会将修行内丹直接拿了出来，内心疑虑立即烟消云散，又别别扭扭生出了些许愧疚：
“严重了严重了，我自然是信的。”
说罢又看了看那内丹，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不拿吧着实心里没底，拿吧又太过贵重，万一他给弄丢了弄打了，岂不毁了狐狸一身修为？
“这个还是算了，要是丢了，太造孽了。”
狐狸暗自平静了一会儿，看着他又是犹豫又是眼馋的模样一声轻叹，抬手将内丹拿起放到他手中：
“小兄弟的担心在理，此行的确冒险，心宫大耀虽有太岁压制，也致其变数无常，前路莫测，还需你悉心周旋便宜行事，我等位列仙班，不宜干扰星象，能做的即是将这内丹助你，九尾狐内丹于修士而言有辟邪之用，关键时刻亦可保你太平无恙，还请妥善保管，此事不可声张。”
花楼瞧他长着好看的脸说着大义凛然的话，神态却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忽想起涅槃谷中那一众舍身取义的老前辈，不禁自惭形秽。
可他还要继续蹬鼻子上脸。
“我还有一个条件。”
叶南弦也没想到此人如此贪心，不禁有些头疼。
“讲！”
“毕竟责任重大，这么大的事业不能让我一人扛着，你们叶遥山也得出个人。”
狐狸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个：
“这个好说，我门下弟子中，信字辈资历深能力强，便派信南、信风两兄弟跟着你。”
“不必，前日在涅槃谷，我见那个叫做筱语的姑娘，剑法刚猛法术精湛，对混沌也十分了解，你们不是还追究她守陵人的过错？就叫她戴罪立功不是更好？”
花楼等着他回话，狐狸却自己站了起来，踱来踱去捻指掐算，竟是比方才还要犹豫不决，时不时还要回头望自己一眼。
花楼还以为他在等待那屏风后的指示，谁知过了一会儿，他竟主动开口道：
“你既然连混沌的命格都能动，没准语儿的命格也能改上一改，愿借你福星高照，渡她平安喜乐。”
花楼此行算是有了眉目，他只需摆平混沌，七巧石便能手到擒来，若他真的有福星庇佑，这难度远比混入山中偷来要靠谱的多，毕竟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所谓七巧石，还需预定。
而且还有另一桩好事等着他，一举双得，美不胜收。
花楼站在狐狸洞前，看着山下的风景，兴盛致哉，哼起小曲儿。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正有一美人从洞里迈出，她戴着面纱提着包裹，双眼看到他时浅浅一眯，可见是个笑容。
怎么说呢，这是一种公事公办的笑容，夹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叶南弦应是找她交待了些许事宜，筱语才会如此配合，花楼十分满足，心道来日方长，便与她一前一后下了山。
两人来到葫芦镇，入了客舍前堂酒馆，花楼想着她的遭遇，大概没机会吃什么东西，便点了一桌子菜给筱语，自己则回住的地方找皋垚，谁知皋垚不在，花楼在屋子里呆了半盏茶的功夫，又回了酒馆。
桌子一角，筱语还在原处等他，花楼原想自己走了她便能摘下面纱好好吃顿饭，这一瞅，面纱没动，饭菜也没怎么动。
花楼在狐狸的地盘花着皋垚的钱，自己大摇大摆当起了东道：“吃完了？”
“嗯。”
看来是属猫的，花楼在对面坐下，拿空碗乘了汤放在她面前。
“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邪祟。”
说完又开始给自己夹菜：“我也垫一垫肚子。”
筱语用手扶了一下汤碗，客气地向着花楼道：
“多谢花少侠凤凰山上为我疗伤，并将我送回叶遥山下。”
花楼一懵，这话不对，他只为她把过脉，什么时候为她疗过伤，不敢贪天功为己有，便实话实说：
“这个还真不是我。我整个山头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你？不过我遇到个好心的医仙，准是他为你治的伤。”
说完心里开始犯嘀咕，都不知道自己被谁送回来，难道是重伤昏迷了？那医仙又怎么会知道她的住叶遥山？
他心里嘀咕着，对面的筱语也嘀咕，两人各有所思，直到花楼吃完饭，筱语才道：
“我们启程吧，掌门说混沌最有可能去魔域，我们顺水路北去。”
“不急于这一时，我还要去采办些物件，筱语姑娘不妨在客舍休整一日，我们明日再走。”说罢又加了句：
“可好？”
筱语点了点头，随他出了酒馆，找了间干净的客房住下。
安顿好了筱语，花楼美滋滋往回走，忽一大脑门杵到他面前，皋垚神经兮兮冲他挤眉弄眼：“面犯桃花，红鸾星动啊！”
花楼可逮到这人，抓住他的胳膊怕他跑了：
“正找你呢，你说那什么满彩堂，快陪我去一趟。”
到了满彩堂，老板娘见到土财主，立马堆上一脸笑容，将二人引至二层，皋垚神气起来，抬着下巴鼻孔冲天：
“给我这兄弟整一身穿的。”
半个时辰后，花楼人五人六站在皋垚面前，皋垚啧啧啧摇头道：“纨绔，真真的纨绔。”
话是拦路的虎，衣是瘆人的皮，这话不假。花楼这一身尽显干练，毕竟是要出去办事，窄袖收腰简洁大方，棕青的云纹锦低调中透着华丽，一张窄脸养了月余终于饱满了不少，少年光华被那锦衣一衬，乍看妥妥一人见人爱小白脸。
他站在柜子前挑首饰，面前珍奇耀眼的珠宝，一个比一个贵重。
皋垚捻了根银镀金蕾丝点翠花蝶簪道：
“这个吧，给那姑娘添点贵气。”
花楼嫌土，寻到一对藕色东珠耳坠，对着亮处比了比，颇为满意，揣进怀中。
付钱的自然又是皋垚，这钱可不能花的稀里糊涂，他勾住花楼的脖子：
“那女的谁啊？”
花楼明知故问：“哪个，清浅姑娘？”
“切，她哪儿比得上！”
虽然狼族世世代代恪守祖训不可复仇，但皋垚对狐狸明显是有成见的。
花楼白了他一眼，皋垚的手撤了下来，全当没看见：
“清浅姑娘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哪是随随便便一小狐狸能比的上的，方才我上去跟她搭话，她愣是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也不问问吃的饭是记在谁账上。”
花楼听闻他吃了瘪心里乐呵：
“你可别招惹她，人家可厉害着呢，小心把你手打折。”
皋垚好歹祖上是土匪，一听这句话就不乐意了：
“老鸹钻烟囱——那也是黑道上混的，我一介八尺狼崽还怕她一小狐狸不成？”
花楼禁不住想逗逗他：“喂，你知道混沌么？”
“混沌？”皋垚神色一凛：“知道啊，最近到处都在传，说混沌还没死，给逃了，还有人说三界大难将至什么的。”
“你觉得混沌厉害么？”
“厉害啊，魔王嘛，一口气吞了一座山的生灵，那山头现在还不长草呢。”
“混沌都怕她，你说她厉害不厉害？”
皋垚果然被镇住了：
“她跟混沌交过手？还能活下来？那是挺厉害的。”
花楼不禁弯起嘴角，得意地扬起脸：
“我也跟混沌交了手，我也活下来了。”
“你那点本事我还不清楚，歪墙开旁门——都是些旁门左道。”
想了想，忽又恍然大悟道：
“我说你怎么沦落成乞丐了，就是因为这个啊！”
“这个嘛说来话长，对了你给我看看这个，有人给了我一个罗盘，我摆弄半天没鼓捣明白。”
花楼从怀里摸出一块立掌大小的铜盒，皋垚一看乐了：
“确定这是个罗盘？罗盘哪有这样的，这么大只！”
面前的铜盒的确不像正经的罗盘，上面刻着五行八卦，中央一根黑色不知什么材质的指针，余下全是留白。
皋垚拿起那铜块，拨弄了半天也没反应，遂得出结论：
“坏的。”
“不可能，人堂堂叶遥山掌门，会给我一次品？”
这的确是叶南弦给他的第二件法宝。
皋垚眉头挑得老高：
“真是叶南弦给你的，他找你上山到底为啥来着？你怎么认识那老狐狸精？”
“说来话长你先帮我看看。”
皋垚有一点特别好，就是从来不爱为难人，花楼不说他也不继续问，拿起罗盘放耳边摇了摇，又拿手里搓了搓。
“你盘核桃呢！”花楼道。
“不是，”皋垚皱着眉头道：“叶老狐狸位列仙班，绝不可能拿个假的次的糊弄你，可这罗盘做工有些仓促，里面的零件卯不严，还能摇出些响动。”
花楼拿过来摇了摇，果然听到些细微的摩擦声。
“不应该啊。”皋垚挠着脑门道：“这罗盘跟我市面上见过的，做工样式皆不同，只有一种可能，这罗盘是由专人匆忙间纯手工打造，并非普通罗盘。”
“那是自然，我还要靠他去寻找混沌呢？”
皋垚听了这话似得了灵光，瞅着罗盘想了想，凑近问了一句：
“混沌在哪儿？”
罗盘指针纹丝不动。
花楼有些想笑，可皋垚却煞有介事地把那罗盘递到他面前：
“我说没用，你问它一句试试？”
花楼将信将疑，对着那铜块道：
“混沌在哪儿？”
这一问，那指针果然咔咔转了起来，转了一会儿又没了力气，晃晃悠悠耷拉下来，花楼“呲”地一声乐出声：
“什么玩意儿。”
忽听皋垚在边上喊：“成了，你看。”
花楼往他所指一看，底下那空白处，凸出来两个小字：魔域。
两人面面相觑，像是见了鬼一般。
“什么罗盘，指针根本是个摆设嘛！还有这什么字，怎么畸扭拐弯的！”皋垚道。
“这是上古体字。”
花楼挺开心，他也不管这是不是罗盘，能指路就行。
皋垚又想到什么，连忙拿胳膊肘怼他：
“快帮忙问问我的事。”
他还能有什么事，花楼感觉像是拔剑砍蚊子，拗不过便又对那罗盘道：
“罗盘罗盘告诉我，清浅姑娘在哪里？”
指针纹丝不动。
皋垚贼心不死：“是不是声音太小了，你再说一次。”
又说了一遍，罗盘还是不动。
皋垚拿起那罗盘晃晃拍拍，花楼舍命夺下，护在怀里：
“别弄坏了，我身家性命可系在这上头呢。可能是这罗盘专门对付邪祟而制，问其他没用。”
皋垚好不生气，叉着手站在一旁，花楼将罗盘收好，又挑了些御寒的衣裳和用具。
“叶南弦那老狐狸让你去找混沌？”
“嗯。”
“为啥？他那么有本事一人，为何叫你去？你不会是去当炮灰吧。”
“天机不可泄露。”花楼淡定道。
“那你图啥？”
“自然是图个扬名立万啊。”
“切，我才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花楼喉头突然有些哽，他自然不图名利，但他也是别有所图，皋垚看高了他。
皋垚担心道：“混沌可不是个省油灯，他吞屹川时，多少生灵一夜之间消失无踪，魂魄都找不着，这么狠的角色，你凭什么对付他？”
花楼将收拾好的包裹提在手上，偷偷叹了口气，抬手将半个身子挂在皋垚肩膀上：
“当然凭着我吉光高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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