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浑水


姚承和罗骏相识在少管所。

        当年姚承十五,罗骏十四,他被判四年,罗骏被判五年,他晚罗骏一年进来,俩人同年被放出去。

        他们被关进去的原因也差不多,都是因为社会性质恶劣的大规模械斗,区别在于罗骏确实是自己犯的事,而姚承是头替罪羊。

        当时姚承在道上认的、被他顶罪的大哥一脸讳莫如深,还呲着一口牙笑了笑,对他说:“那可是个舒服地方,也不瞒你,哥以前进去过,哥教你一招啊,你在里面要是想更滋润点儿,故意违反监规就行,他们会关你禁闭,只面壁思过,特爽,啥活不用干。”

        姚承没信,更不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从少管所出来后的很多年里,姚承也接触过一些蹲过少管所或监狱的人,才渐渐明白这两类监管场所可以看作是考验情商的地方,但少管所不是,那地方没道理可讲。

        姚承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那四年他没吃过一顿饱饭,由于营养不良身上一直有浮肿,整日搬砖、挖沙,即使闭眼入睡后身体仿佛还在按肌肉记忆做活,每星期固定不分原因地挨揍,伤口从来没有愈合的时候。

        进这地方的都是什么人,每个人心里都有数。就算嘴上不明说,从面儿上差不多就能看得出来,大多数都是些家里没钱没权的小混混,进去了只剩任人收拾的命。

        但要论“看着不像正经人”,姚承一直觉得这里边罗骏算得上个中翘楚。

        只有辛凝和他们这些人都不一样。

        辛凝长一张眉清目秀、白净斯文的脸,不像触碰法条的少年犯,倒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在姚承的记忆里,无论发生什么、遭多大的罪,辛凝一直神色淡淡的。被关进来的头一天,辛凝当着所有人的面被狱警扒光身上所有衣物时,也依旧面不改色,一声没吭。

        辛凝脑子聪明,姚承听别人说辛凝在他的中学一直是年级第一,尤其擅长理科,参加过好几次国家级的竞赛。一开始姚承将信将疑,毕竟这类人离他实在有点遥远,他们这少管所啥人都有,就是还没见过擅长念书的。直到见辛凝次次把羁押生活守则背得最快最好,才信了确有其事。

        不过姚承还是没敢主动去问,辛凝为什么进来。

        还是后来一次干活途中短暂休息的时候,姚承听见罗骏问起了。

        说来也奇怪,辛凝那么不爱说话的人,只有罗骏能撬开他的嘴。

        “杀人未遂。”辛凝的回答很简短,“我养父□□我妹妹。”

        罗骏闻言不再深问了:“你出去之后想做什么?”

        “我想继续念书,还想考大学,”辛凝仰起头望了望天空,深呼吸一口气,随即又低下头去,“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罗骏神情有些紧张,赶紧说:“你别瞎想,一定能的。”

        “嗯,一定能。”辛凝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罗骏,你出去以后也别做那种事了……”

        “不做了不做了,你干什么我就跟着干什么,好不好?”

        在一旁听半天墙角的姚承终于没忍住:“那也加我一个吧!我也挺想堂堂正正做人的……”

        辛凝噗嗤一声乐了:“行啊,咱们一起。”

        结果到最后也没实现。

        那一年辛凝死在了少管所里。

        与其他人相反,辛凝在里面不常挨揍,因为狱警说,操他的时候看见一身青紫容易倒胃口。

        当年辛凝不过也才十五岁,常常被数十位狱警一同轮·奸。

        辛凝一直瞒着罗骏和姚承,可还是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在此之前,罗骏一向安安分分,只有那一天,所有人都在吃午饭的时候,罗骏突然起身,抄起身边的长条木凳,双目血红地向其中一位狱警走去,趁对方还没回过神,长条凳已经狠狠地向那人脑袋抡了过去,温热鲜红的血液汩汩涌出。

        姚承的心登时漏跳一拍,闭上眼睛,心想,完了,罗骏这回怕是要被用私刑。

        一反常态地,罗骏只是被关了禁闭。狱警们仿佛找到真正惩治罗骏的好办法,竟对辛凝动用了私刑。

        那帮人折磨人的办法自然层出不穷,其中有一项叫“司法奶茶”,是指将人头发剪碎,放入奶茶中给人灌下,再用硬物狠撞人的胃部。

        头发茬扎进肠胃里,既无法消化,也无法排出,异常痛苦。

        辛凝没挺过来。

        就在罗骏关完禁闭刚被放出来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辛凝的尸体被人拖走。

        只剩血液干涸在地面上。

        姚承见罗骏刹那间目眦欲裂,指甲狠狠嵌进掌心皮肉里,直到渗出鲜血,那也是姚承第一次知道,原来人也能生生发出像野兽一样凄厉的嚎哭声。

        如果没见过沈卿安,姚承不会主动回想起这些事。

        罗骏问过姚承:“你觉得像吗?”

        “像啊。”姚承说。

        何止是像。

        不仅性格像,就连身世都……

        沈卿安气质干净,不太爱说话。

        沈卿安也那么聪明,擅长理科。

        沈卿安也有个垃圾养父和亲妹妹。

        怎么就能这么巧。

        姚承想,如果他是罗骏,只怕也会以为是辛凝又回来了吧。

        不过姚承心里同样清楚,就算罗骏觉得这二人有不少相似之处,但罗骏绝不会对沈卿安产生当年对辛凝有过的感情。

        罗骏把这小孩接回来,摆明了是想养个祖宗。

        曾经罗骏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但现在想让沈卿安不再受苦却轻而易举。他想把这一切当作一份……迟来的补偿。

        姚承知道,现下自己的任务就是哄这位小祖宗高兴。

        姚承有天突发奇想,带沈卿安上了牌桌,问他:“玩一局试试?赔钱了就算……啧,不能算我的,算罗骏的吧。”

        沈卿安:“我不会。”

        姚承:“不会可以现学嘛,我先给你示范一次啊。”

        沈卿安:“没兴趣。”

        姚承听了这话没生气,仍旧乐呵呵的,也没强迫他:“没兴趣就算了,反正在这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牌桌上,坐在沈卿安对面的人是这间赌场常客,初次遇见沈卿安时,眼睛就好像长在了他身上一样。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同性的外貌也能对他产生如此巨大的吸引力。他不住地向那位男孩瞄,从一对瞳色比常人浅淡的、琉璃似的眼珠,到淡粉色的柔软嘴唇,再到如玉雕成般的指尖。

        他终于按捺不住,压低声音问姚承:“嗳,多少钱能把他带走?”

        姚承只是笑,神色自如地朝烟灰缸里弹弹烟灰,没说话。

        他再次对姚承说:“那这样,我们玩一局,如果我赢了可以领他走么?”

        姚承作为这间赌场的真正老板,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上牌桌了。

        “哥们儿,今天你把他带走,明天罗骏就能要了咱俩的命,这回懂了没?”姚承笑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沈卿安现在最在乎该给季容送什么生日礼物。

        季容看起来什么也不缺,而他好像没有什么能给得起的。

        绞尽脑汁好几天,废了不知道多少张设计图纸,沈卿安也没琢磨出什么头绪。既然没什么思路,索性就先不去想,沈卿安便把重心重新放回到调理身体上。

        在身体状况逐渐开始好转时,沈卿安才开始敢与季容视频通话。

        季容此人脑回路清奇,在电话那头对着自己十多天没见的小男朋友报忧不报喜:“你知道吗,我最近在学做饭。”

        “哦,”一听季容这么讲,沈卿安心里莫名有些担忧,但嘴上还是顺着季容说,“那不是很好吗?”

        “怎么说呢,中道崩殂,”季容竖起一根缠着创可贴的手指,神情凝重,“切菜切到手了。”

        “……”

        沈卿安诚恳道:“你好笨。”

        “嘿嘿,我也觉得,这不是以前都有你在嘛,”季容看着镜头里对方熟悉的锋利眉眼,心跳加速些许,简直想隔着屏幕亲亲他,“宝宝,什么时候回来?”

        “再等我两天。”沈卿安心中一酸,轻声说。

        沈卿安回到季容家的那天,刚好是圣诞节。

        在这之前,沈卿安对着镜子反复确认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身上之前用刀留下的那些伤口,只有最深的两道留下了疤,如果不去细看就没那么明显。以沈卿安对季容的了解,他猜测季容根本不会发现。

        沈卿安不仅独自观察好半天,甚至还叫来阮斋,问:“我现在看起来正常么?”

        “正常啊,盘靓条顺。”阮斋回道。

        “你别敷衍我,”沈卿安还是不放心,“那和你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阮斋这才仔细想想:“瘦了挺多的。”

        他正了正神色,认真将沈卿安打量几番。沈卿安重新打理了头发,破天荒地用吹风机吹出一个随意慵懒的造型,身上衣物干净整洁一丝不苟。至于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昳丽标致,想让人神魂颠倒只需轻轻笑一笑。

        阮斋时常认为,如果美是一种原罪,那么沈卿安恐怕生下来就是要历劫渡厄的。

        沈卿安喃喃:“没什么变化就好。”

        阮斋对此相当不解:“不对劲儿啊,你怎么突然开始这么执着外表了?”

        “因为我必须好好地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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