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分歧


季容顺阶而下,干脆继续耍赖:“我想申请全吃掉后你奖励我一下。”

        “好吧,什么奖励?”

        “还没想好,想出来再说。”

        沈卿安叹了口气,揉揉额角,实在拿这人没办法。

        “好,你先吃。”

        监督着季容慢吞吞地把碗里菜花全部吃光后,沈卿安开始收拾餐具和饭盒,把它们重新装回保温袋里,然后对季容说:“绒绒,我可能需要先回家一趟。”

        季容看上去怏怏不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沈卿安:“这就要走吗?再多呆一会儿行不行?”

        沈卿安总觉得每当季容露出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时,难免有刻意卖惨的嫌疑。

        一双瞳珠又黑又亮,像含着一泓春水,也似卧蚌明珠般的润。

        任谁被看上这么一眼,都说不出任何狠心的话。更何况季容还相当清楚,以沈卿安的心软程度,根本拒绝不了这种小小请求。

        他嘴唇也润泽,软红唇珠翘着,刚才吃饭的时候,季容还会无意识地伸出一小截舌尖舔掉不小心沾到唇珠上的酱汁。

        就这么个小动作,却令沈卿安的目光不自觉往那两片唇瓣处飘,甚至回想起与它接吻时的柔软触感。

        沈卿安顿了顿,说:“我晚上还会再过来的。”

        “哦……这还差不多,”季容神情有所缓和,笑了。他一笑,眼睛也跟着弯起,眼里过分丰沛的春意就渗出来,“等等,先留步,我把礼物拿给你。”

        沈卿安便在原地没动,见季容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盒子,用黑丝绒布袋装着,看起来像什么小饰品。

        季容笑意未减,“打开看看吧。”

        拆开封口,打开盒盖,心情则像打开潘多拉魔盒一般,被未知与疑惑填满。

        盒子里面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单边耳钉,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

        看到耳钉的那一刻,沈卿安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这枚耳钉款式简约,简简单单银黑二色,毫无任何花哨装饰,却处处都透着一股不显山不露水的精细,拿在手里分量也不轻。

        一眼就能看出这份礼物价格不菲。

        换个角度想想,季容也送不出掉价的礼物。

        “很漂亮。”沈卿安说。

        “是你的了。”

        季容的唇角又上扬几分,按捺不住想见到沈卿安戴上他挑的耳钉是什么样子,“我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一定特别适合你。”

        出乎季容意料的是,沈卿安没有犹豫地摇摇头,把盒子放回床上,“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会收。”

        “为什么?”

        见季容流露不解神色,沈卿安认真解释道:“我自己平时不会用这种价位的东西,也没有戴配饰的习惯,更没有经济能力送一份同等价位的回礼。”

        其实这不是沈卿安第一次拒收礼物,但这次的性质和之前不收外院系花买的早餐显然不同。

        一份早餐花不了多少钱,他可以再买一份送回去,可他能给季容什么呢?季容需要他给什么呢?

        季容自然不会觉得这枚数千元的耳钉算什么,对他来说可能是一学期的学费、半学期的饭费、他继父或他生母一个月的工资。

        季容是不会理解沈卿安此时在想什么的,他看起来仍然想不通,两条规整秀气的眉毛也拧到一起。

        目前为止,季容的被拒经历大概可以用一只手数过来,这事算是其中之一。

        “我又不要你回礼。”季容固执地说。

        沈卿安霎时间倍感无奈——你当这是乘公交我帮你投一块钱不用你还吗?

        “我不收。”沈卿安还是这么说。

        “它又不贵,”季容当即脱口而出,“再说,更贵的我也不是没送过啊。”

        这话确实没错——再往前的伴侣不追溯,就拿前任小楚来讲,他一向有求必应,为对方花在买衣物买饰品买包上面的钱没个数,更别提平时吃喝玩乐的开销。

        以沈卿安的性格当然不会提任何要求,那他主动送还送出错了吗?

        季容想不明白。

        那句话出口的一瞬间,沈卿安就变了脸色。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空气几近凝固,温度也仿佛随着双方突如其来的沉默跌至冰点以下。

        季容看着沈卿安拿起外套穿上,一语不发,脸上挂的那副冷淡表情与第一次见他时无异。

        两人各执己见,都不退让。

        季容面色也阴沉下来,抓过盒子向床头柜上随意一丢,发出清脆声响。他扯出一丝冷笑:“跟我耍脾气啊?行,不送就不送,你不是要走么,走吧。”

        沈卿安深深地盯着季容看了片刻,回应他的则是那双丹凤眼里裹挟的冷冷眼风。

        这也是沈卿安第一次见季容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舒立军用钥匙打开家门,转头问卿念:“哎老婆,你看见刚才咱小区楼下那车没有?”

        卿念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接过舒立军手里的袋子把菜塞进冰箱,心不在焉地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什么车?”

        “我靠,一辆宾利!”舒立军有点激动,音调也跟着拔高了,“可惜刚才没看清牌照,咱们这儿还能有这种车?”

        就算一辆车摆卿念眼前,她也分不清是宾利添越还是东风小康。她若有所思,想了想忽然说:“你说的什么车我没注意,不过我刚才看见咱儿子了,他倒是上了一辆车。可能跟你说的不是一个。”

        “什么颜色?”

        “白色。”

        “那辆宾利就是白色!”

        “是不是跟朋友出去玩儿?”卿念问。

        沈卿安还交过这种朋友?其实舒立军并不相信。

        可舒立军现在整个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什么办法都愿意用,什么都信。

        “哦哟,那这个朋友阔气的啊……”舒立军感慨着,刹那间,他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挥之不去,“你说,既然人家真这么不差钱,让儿子冲这朋友借点儿,是不是能成?”

        “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呀?”卿念却迟疑了,“况且你现在欠债不就是因为胡乱管别人借钱么,别再干这事了,不好收场。”

        “那你觉得我们上哪儿去凑那么多钱?孙强他们现在逼得更紧,我整天连单位都不敢去!”

        “舒立军,你搞清楚点,跟我吼什么?”卿念刚才好不容易维持的好脸色彻底垮掉,狠狠地瞪人一眼。

        卿念从小到大都是公认的第一眼美人,她从听得懂人话起就知道自己是漂亮的,似乎走到哪赞美就跟到哪。漂亮的人在生活中受到的优待总要更多些,她自然也没例外,从小被身边人哄着宠着,被星探递过名片,也拒绝过娱乐公司抛来的橄榄枝。卿念在十四岁交了第一任男朋友,自那之后身边桃花就未曾断过。

        二十岁那年卿念遇见大她六岁的沈建国,对那位外表异常出众、说两句话就能把人哄得心神不宁的男人一见倾心,她未婚先孕,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与沈建国结婚,生下一个男孩。她没有想过沈建国在结婚的第二年出轨,第一段婚姻用离婚来收场。

        舒立军是在她父母的介绍下认识的,父母说这男人忠厚老实,结婚就该找这样的对象。起初她看不上舒立军,认为他长相平庸、打扮得也土气,简而言之配不上她。在二人试探着交往时,舒立军的表现与父母所说无异,对卿念温柔耐心,她便也想着找个对自己好的人嫁掉算了,喜不喜欢没那么重要。

        可惜第二段婚姻还是没如她的意,并不顺遂。

        舒立军不想跟卿念继续吵——这些天里这样的对话发生在他们身上实在太多次,无一例外以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却毫无结果告终。他烦躁地皱起眉:“我觉得刚才那个办法肯定有用,大不了我去和沈卿安说,你别跟着瞎掺合就行。”

        让沈卿安去向那位朋友借钱……?

        不对,是不是朋友还两说。

        卿念知道舒茜才是舒立军的亲生骨肉,舒立军的心尖儿永远是向着他的女儿的,可于她而言,沈卿安也是她亲生的孩子,即便数十年来她对这位儿子都未曾上心过,此刻仍难免更多考虑了些。

        “真要让沈卿安借钱,那他以后怎么面对人家啊?”卿念问。

        舒立军并不在意:“哎呀,这点小钱对人家来说算什么!”

        其实卿念依旧不赞同舒立军的这一想法,但舒立军一旦如吃了秤砣铁了心般打定主意,她也拦不住。

        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挑了几株菜走去洗菜池,准备做今天的晚饭。

        水龙头拧开,水流倾泻而下,哗哗水声传来,屋内一时间陷入沉寂。

        舒立军无意识地在客厅中来回踱步着,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最后他还是坐回沙发上,点了一根烟。

        没过一会儿,他听见钥匙插入锁孔,有人开门走进来。抬头一看,正是沈卿安。

        沈卿安瞧着兴致不高,在玄关处换好鞋就往书房走去,压根儿没向舒立军这边看一眼。

        舒立军赶紧开口:“儿子回来啦,晚饭吃了没?刚才去哪儿玩了?”

        “别这么叫我,我没把你当爸。”沈卿安说。

        舒立军给他打电话向他要钱的那天,用的就是这种殷勤语气,恐怕舒立军自己都意识不到。令人异常厌恶。

        “找人,晚饭吃了,”沈卿安又绕道厨房对卿念说了一声,“妈,不用做我的份。”

        厨房里传来卿念的应答。

        “哦,多出去玩玩也挺好的,还能放松放松心情,总在家里闷着多没意思……”舒立军连连点头,又接着问,“那……出去见的是什么人啊?你年纪还这么小,可不能太随便。”

        沈卿安语焉不详地敷衍道:“一个朋友,你不认识。”

        舒立军牵起嘴角挤出一个微笑:“交朋友是好事,和朋友关系应该挺好的吧,可以邀请人有空来咱家吃饭啊,你妈厨艺那么好,不露两手多可惜。”

        沈卿安抬眼上下打量了舒立军片刻,发现舒立军眼神略微闪躲,没直视他。

        他觉得有些奇怪——无论是舒立军还是卿念,这么多年完完全全是把他在散养,疏于过问和关心,结果这会儿装什么慈父,瞎打听什么?

        至于季容……

        沈卿安一字一顿地对舒立军说,声音比寒冬时节的严冰还冷硬几分:“你少打他的主意。”

        招待所的小小房间里还残留着没散净的饭菜香气,季容只感觉在这间屋子仿佛再多一秒都呆不住,总是每隔一小会儿就回想起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那段不愉快谈话,和沈卿安拒绝他时的冷静神情、淡淡语气。

        只是一份小礼物而已,沈卿安干嘛要那么倔啊?一声不吭就走掉,不能说两句软话吗?

        早知道会闹得这样,他就不这么费劲千里迢迢地过来了,自找没趣。

        既然呆不住索性就先出去转转,季容在包里翻了翻,拿上烟盒和打火机,走去了走廊里的吸烟区。

        季容点开手机屏幕,发现那个几人小群中突然多出来三十多条消息,他顺着最后一条向上翻,翻到一半就差不多捋清了是什么事。

        一开始有人说梁苑的那支地下乐队下星期回国巡演,但原本的鼓手出了岔子有一场来不了,所以现在缺一位鼓手。

        梁苑是季容在国外读书时的一位老同学。季容在上高中那几年里跟梁苑一起玩儿地下乐队,梁苑是主唱,季容是鼓手,两人天天一到晚上就往各种酒吧和livehouse跑。

        群里有人说:“梁苑不是缺鼓手么,又是回国巡演,b市这场他唯一想到能帮忙的人就是季容,想让我们问问他愿不愿意帮忙。”

        烟痂积了长长一截,烟灰欲落不落,季容甩手向旁边的烟灰缸里弹了弹,漫不经心地用一根手指在屏幕上戳: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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