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明明应该是白日，天空却漆黑一片。
遮挡住阳光的是一只只仅有掠夺本能的妖兽，这些妖兽在某一日从天而将，没有人知道它们来自何方。修仙大陆从此生灵涂炭，各派修士结成仙盟，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战斗。
这是最后一群妖兽，也是仙盟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绝不能后退。
站在最前方的是年轻一辈修士中修为最高的剑宗大师姐，林安。
随着妖兽的逐渐靠近，她看见了它们那极具标志性的巨型眼球，密密麻麻的黑点在浑浊的眼白中快速地抖动。
“列阵！”林安一声令下，顶在最前头的剑修们立即集结成数个剑阵。
妖兽们也在兽王的控制下聚拢成山，向修士逼近。
“小心——”林安帮师妹击飞了从侧面袭来的长刺，但剑身和长刺碰撞而飞溅出的毒液，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林安的手臂上，寓意着不详的深紫色液体迅速渗入皮肤。
“师姐！”见林安沾到毒液，师妹的气息骤然乱了几分。
林安喝道：“别分神！”可她也明白不能责怪师妹，毕竟同伴们开始精力不支，而妖兽不知疼痛、不知疲惫。
“这是最后的妖兽了……务必要在这里彻底解决！”林安心想，“我可能是在场唯一一个，能独自斩杀兽王的人了。比起众人在毒雾之中围攻，不如我一人——”
她深吸一口气，即使清楚大量使用灵力会加速毒发，还是单手掐出剑诀。
灵气在她身边聚集，一剑挥出，妖兽血肉横飞，开出了一条血路。
林安御剑而起，不顾毒雾的侵蚀，直取兽王的头颅。
妖兽们失去了首领的控制，变成一盘散沙。
众人见状，纷纷振作起来：“兽王倒了！此战必胜，此战必胜！”
“杀——”打前阵的剑修们一拥而上，妖兽成片地倒下。
林安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她的双眼开始模糊，只听见仙盟众人士气大增，然后便不省人事。
师妹及时赶到撑住了林安：“力竭的人先带伤员撤离，尚有余力的清扫战场！”
“是！！！”
仙盟后方。
由于战况的好转，那些因为战事而过分早熟的孩子们，终于展现出了几分与年龄相符的活泼天性，开始与玩伴嬉戏打闹。
孩童的欢笑声从屋外传来，少女踢开地上的空药瓶，半跪在病床旁边。
她紧紧握着林安的手，哽咽道：“大师姐，大师姐！战场上的师兄师姐们传讯回来，说他们很快就能彻底剿灭妖兽了，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更多的解毒药马上就炼好了！”
林安很想给予回应，但由于妖毒的发作，现在的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虽然我无法亲眼看见重获新生的大地，但我相信你们会令修仙界再次繁荣起来的。”她想，“少我一个，也不会出问题。拖了那么久，能隐约看到黎明的曙光，已经足够了……”
仙盟终于迎来了胜利，可是林安没能等到那一刻。
林安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居然还能再次睁开眼睛。
一睁眼，林安就发现周围的环境十分陌生，她试图动用灵力，可是却感应不到一丝一毫的灵气。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冲到床前，激动地捧起林安的双手，说着林安听不懂的语言：“孩子，你……你醒了？”
林安按捺下内心的慌乱，表面波澜不惊。她稍稍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
“没关系，没关系。”老人拍了两下林安的手，似乎对她“牙牙学语”的状态毫不意外，“我会从头慢慢教你的。”
她自称是林安的外祖母梅塔·怀特，自林安醒来后，老人就像是养育新生儿一般，从说话开始教导林安。
虽然离苏醒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可林安还是看不惯自己现在的样貌。
她对镜子里的自己端详了许久——这具身体有着一头金发，还有着深邃的眼窝和挺立的鼻梁，与以前黑发黑瞳的“剑修林安”大相径庭。
林安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她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拥有了全新的人生。
这里的人们没有灵力，这个世界也不存在灵气，但是这里有另一样奇妙的东西——魔法。
可惜的是，据怀特所说，为了安全起见，小孩子要等到十二岁才能前往学院系统地学习魔法，现在的林安只能够接触理论知识。
今天天气不错，林安从梳妆台前起身，去书架拿了一本《魔法起源猜想》，准备去户外读书。
她在小木屋前的树下翻动书页，家里的黑猫莎莎也团着身子在她的身边打盹。几缕阳光透过树枝撒在林安的头发上，金色的发丝泛出微光。
怀特推开木屋门走出来，入眼便是这样安宁的场景。她喃喃道：“玛丽……”
林安听见声音，回头与她对视。
二人沉默片刻，怀特的脸上夹杂着挣扎、内疚、庆幸等等复杂的情绪。
犹豫半响，林安还是开口询问：“‘玛丽’，是不是我母亲的名字？”
“……是的。”怀特答道，可她不愿多说，马上整理好了表情。
她接着转移话题，语气就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今天天气正好，我们去林子里逛逛吧，好运的话说不定会碰到‘雪女的裙摆’。”
“好，今天我们一定能碰到！”林安接过了怀特的篮子，挽起她的手臂，一起向森林深处走去。
怀特带着林安走到了湖泊附近，岸边果然生长着一丛丛雪女的裙摆。
这是一种独特的蘑菇，它生长在最炎热的盛夏，通体却如同冬雪一样洁白，还有着宛如裙摆般的菌丝。
二人很快便将篮子装得满满当当，林安望着清澈的湖水，心中升起一股想要跳下去凉快一番的冲动。可是怀特的脸上写满了“不许”二字，林安只好讪讪作罢。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乌云密布。为了避免变成落汤鸡，林安和怀特二人匆匆往家里头赶。
今晚注定是难以入眠的一夜，屋外下着倾盆大雨，一道道闪电划破黑暗，紧接着就是响彻天际的惊雷，着实让人心神不宁。
怀特敲响了林安的卧室门，说她要去附近的村庄帮忙抵御洪水、挽救生命。
“那我可以做些什么？”林安问道。
怀特蹲下来，一边抚摸林安的头发一边说：“那你留在这里，看好房子，也照顾好莎莎。”
说完，怀特披上了她的法师袍子，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法杖，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林安一整夜辗转反侧，莎莎也蹲在枕头旁边时不时蹭蹭她的脸庞。
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林安听见了怀特回家的脚步声。她松了一口气，就着逐渐微弱的雨声沉沉睡去。
第二天的早晨，林安是被莎莎的挠门声吵醒的。
她起身抓了抓凌乱的长发，打开卧室门，发现地上居然有只野鸡。
莎莎冲她叫了两声，用爪子把鸡往林安跟前推了推，然后又将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转向怀特的卧室，喵喵地叫了几声。
这只大胆的黑猫，雨刚停就敢跑去森林里闯荡。
林安摸了摸它的脑袋，从柜子上取出一罐小鱼干，奖励了一条给它。
莎莎得到鼓励，甩甩尾巴又溜了出去。
林安拾起野鸡，打算为辛苦了一夜的怀特熬一锅鸡汤。
等怀特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充满了鸡汤特有的鲜香，餐桌上也早已备好了丰盛的午饭。
林安为怀特盛了一碗汤，昨天刚摘的蘑菇在汤水中漂浮，就像女孩穿着白裙翩翩起舞。
莎莎也在饭点回到了家中，直奔装着鸡胸肉的猫饭盆。
可能是因为早晨得到了小鱼干的鼓舞，这一次它又叼回了东西。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石头，还带着泥土和水滴，在桌子的阴影里微微散发出绿色的荧光。
林安捡起石头，向怀特问道：“这是？”
“那被称为恶魔之眼，传说拥有这种会自发光的石头的人都会受到恶魔的诅咒，在一年内意外身亡。”怀特回答，“但我认为这只是一些巧合罢了，要知道在事件传播的过程中，人们常常会添加一些臆想。”
恶魔的眼睛……林安联想到了前世自己直面的那些妖兽，它们那巨大的眼球和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才叫人心生畏惧。
林安赶紧摇了摇头，试图将倒胃口的画面晃出脑袋。
这颗绿色的荧光石头还是很好看的，才不是什么恶心生物的眼睛。
怀特看到林安的脸色有一些异样，笑着说：“怎么了？你要是害怕，把石头给我保管就好了，我正好研究一下它到底是否有特殊的魔法性质。
“快吃饭吧，你做的菜都要凉了。”
“好吧。”林安把石头递给怀特收好，开始埋头吃饭。
二人一只猫很快就解决了午饭，林安双手捧碗，昂起头喝完最后一滴汤水，满足地靠在椅背上伸了伸腰，接着又叹了口气：“哎，这就吃完了……‘雪女的裙摆’怎么就难以批量种植呢……
“神奇的魔法也不可以做到吗？”
怀特点了点她的脑门：“小馋猫。”莎莎在一旁喵了一声。
“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的魔法研究方向，脱离主流的研究只会受到其他魔法师的排挤哦。”林安刚想要反驳一下，怀特接着就解释，“研究批量种植食材的魔法师十分稀少，耕种被视为低贱的活动，由不会魔法的平民负责。
“目前全帝国的食物产出能满足境内所有魔法师的需求，他们也用不着在种地这方面费心，只会去培育珍稀猎奇的观赏植物或魔药材料。”不过她话锋一转，“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吗？”
“……啊？”也是，林安心道，怀特既然会主动帮助周围的村民，和他们平等交流，自然不会和主流的魔法师一样认为他们是贱民，也不会遵守一些魔法师中的潜规则。
“虽然说我是尝试过，但是这可一点也不易，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你忘了我来森林里定居是为了什么？”怀特问道。
“考察附近的远古遗迹。”林安回答，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魔法研究方向，否则，这附近就不会只有怀特孤零零一个魔法师。
“是啊，我老了，精力不多，这一项主要研究就够我忙了。”怀特叹了一口气，“你倒是还小，有一些基础的资料可以留给你看，不管是哪一方面的你以后都可以研究。”
“您才不老。”林安摇摇头，起身收拾碗筷。
窗台上的铃兰花无风自动，宛如金属铃铛碰撞一般，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应该是西尔来了。我来收拾吧，你去应门。”怀特接过了林安手里的碗筷。
林安听闻，跑去厨房拿了一捆处理好的雪女的裙摆出来再开门。
来人正是附近的村民西尔婶婶，她还在喘着粗气，脚边放着一个不小的木桶。看见林安出来，西尔立马露出了笑容：“巴格他们打了鱼，给你们带一些过来。”
“谢谢婶婶。”林安说罢，往西尔手里塞了一把雪女的裙摆，“给艾比吃，我记得您提过她喜欢吃蘑菇。等下次见到她，我问问她喜不喜欢这一种。”
西尔认出这是稀有的菌类，第一反应是推回去，又担心不小心推倒林安，唯有僵在原地，话也说不利索了：“不，不，不用了，这……这是谢谢怀特女士一直以来对我们的照顾。”
“那就当做是请你纺织的定金。”怀特说，“对了，以后给我们的织布，可以做少一些了。”
“好，好的！”西尔有些奇怪，林安到了长高的年纪，应该需要更多的布料才对。
可是她也没敢多问，生怕多停留一会就又被塞了什么贵重的东西，赶紧离开了。
安稳的森林隐居生活一直持续到某个寂静的夜晚。那天晚上，准备睡觉的林安突然从床上翻身而起，跑向怀特的卧室。
在修仙界经历过诸多离别的林安有着强烈的预感——梅塔·怀特就要死了。
林安还没有进房间，就先听到了瓶子坠地的声音。
她赶紧打开房门：“这是生命水对吧！足够拖上一刻钟了，我去找人给你治疗，你有联系其他魔法师的途径吧！”
怀特颤抖地抬起左手，指向房门。
门边竖立着怀特的白色法杖，林安会意，将法杖拿过来，把它横放在怀特的床边。
“我……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身世有疑问……”老人气息虚弱，断断续续地说，“但是现在告诉你，只会给你带来危险……带，带走怀特家族的法杖，它可以作为魔法学院的入学凭证……”
“别说这些了，联系外面的治疗师要紧！”林安半跪在床头，莎莎也围在她的脚边急急地打转。
即使曾经遇到过再多的离别，甚至自己也亲身体会过死亡，林安依然做不到无动于衷。更何况是老人尽心尽力的教导，消除了她穿越后的不安。
“不必了……我的生命早该结束了。”怀特固执又艰难地摇头，她拉过林安的右手，将其摁在法杖之上，“我认可林安，她将成为纯白之杖的下一任继承者。”接着她缓缓吟唱起复杂的咒语。
法杖在林安手中逐渐缩小，从与人齐高缩短成一臂之长的样子。最后法杖顶端的月白色宝石在怀特的吟唱中闪过一道光芒，意味着两任主人的交接完成。
看到交接仪式成功，怀特的神志便开始模糊。她不舍地望着林安，做出最后的叮嘱：“我还有很多、很多的知识没来得及教你，去学院学习吧，等到你足够强大，再回来解开，解开我设下的魔法阵，那里封存着你身世的秘密！”
她突然激动起来，像是要用尽全身上下仅剩的力气，对着林安大喊：“答应我，答应我！一定要去魔法学院……”
“我答应，我答应！我一定会去魔法学院的，所以您——”
所以您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可是还没有等林安把剩下的话说出口，怀特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森林边的一处小村庄里，一个披着斗篷的男子，站了起来。
他走进阴暗的角落，拿出一根传讯羽毛，低声说道：“桔梗枯萎了。”
羽毛里传出一声叹息，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问：“那蔷薇呢？”
“白蔷薇抽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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