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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顾此


〖1〗

        “那你给我介绍介绍他是谁呗?”北欢黎问哲语。

        “你妹夫,木家三公子。”北瑜爵听罢,即使戴着面纱,也瞧出她羞红了脸。

        “你才是她妹夫,你是她丈……”

        “木淼,别以为你是世家之子就可以胡说八道了。这婚礼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同意了,你再反对也没用。”

        “呦,你这话说得,这庐州南家和汝阳北家结亲,你看这亲结成了吗?结成了算我输!”木淼生气地说。

        果然人不可貌相,第一面都是不可信的,特别是男人。北欢黎对哲语和木淼的第一印象都不错,但越到后来越觉得换了个人。

        北欢黎打断道:“行了行了,别人家结亲跟你俩也没什么关系,再这说三道四干嘛呢?”

        “就是就是,这北大小姐嫁到我江城木家,都跟你这个琴师没关系。”木淼说。

        “你……”

        “别贫嘴了。”北欢黎一个头两个大,拉着躲在身后的北瑜爵回房间。

        哲语和木淼在后院就差撕打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吵着后院没个安宁。北欢黎将北瑜爵带回房间后,又去酒肆里让阿奇出来劝阻这两位,之后她再回房间关上门不再听门外的动静。

        阿奇拦在二人中间:“两位少爷,这后院还住着客官呢,你这一争一吵的,酒肆还要不要做生意了。木三少爷,不是阿奇说你,是阿奇一定要说你,你和少爷一见面就吵架,好端端地有什么好吵呢?和气生财嘛!少爷,阿奇也不敢说你,你看我来酒肆后都是我在端盘子,你都做了些什么,再这样过去,梧和酒肆都得赶你出去。”

        “木淼,走,我们去外面说,今天不说个明白,谁也别回家。”哲语听着头疼。

        “去就去,谁怕谁?”

        阿奇挡在门口,说:“大小姐都说你俩是招惹人才跑回来的,你们又要出去,是嫌招惹的人不够多吗?要不这样,阿奇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俩去酒肆里帮忙,谁帮得多谁就是胜者,怎么样?”

        “好!”

        “说定了!”

        酒肆虽然人多,但不敢有人乱来,汝阳城听说梧和酒肆又来了一个新跑堂,是个男儿身,却比女儿还媚,都止不住好奇心要去看看。今日,梧和酒肆比往日都要热闹。

        梧和酒肆中,一白一青两位大少爷忙前忙后,阿奇坐在一个木桩上歇息:这少爷们好看是好看,就是容易被忽悠呀!

        后厨的大厨透过厨房的小窗子看见坐在木桩上的阿奇,大喊着:“阿奇,你那忙吗?不忙来厨房帮忙洗碗,快不够用了。”

        阿奇一听答道:“忙,可忙了,今日来了一位堪比仙女的少爷,吸引了好多食客,人可多了。”

        “行吧,那你忙去吧!”厨师答道,厨房中洗碗小工洗得要哭了。

        阿奇端着盘子慢悠悠地走进酒肆里,一道青影和一条白影同时闪过。

        白影说:“阿奇,我来。”

        青影也抢着说:“阿奇,还是我来吧!”

        阿奇苦笑道:“这个给三少爷吧,后厨还有两盘菜,我给少爷你留着呢!”

        “好说!”白影一闪,没见了踪影。

        青影乞求道:“阿奇,下回也给我留两盘。”便也不见了踪影。

        阿奇愣愣着看着木三少爷走来走去,还一边跟食客们笑说:“客官,这菜咸了淡了和我说,我给你换菜。”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阿奇心想这木三少爷长得真是绝了,怎么这么吸引人呢——咦?自家少爷呢?

        阿奇去后厨,看着哲语在那刷盘子,洗碗小工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阿奇过去:“少爷,我来帮你吧……”

        “不用!我来!”

        阿奇低估了男人的求胜之心,特别是哲语和木淼,当他们来争个你死我活时,你说要天上的星星,他们都给你摘下来。

        入夜,店里的食客越来越少,北瑜爵早早回府。北欢黎在雅间中看着全身湿透的哲语和衣服上尽是菜渍的木淼,阿奇站在北欢黎身边,更是一句话不敢说。

        北欢黎喝着茶,看着眼前狼狈的两人。

        “阿黎……”哲语试探唤道。

        “今日打碎了几个盘子?”北欢黎问。

        哲语不知,阿奇在旁说道:“木三少爷端盘子时打碎七个,还不小心将菜洒在一个食客身上;少爷在后厨洗碗,打碎了十五个盘子。”

        北欢黎起身绕着哲语和木淼转圈说:“这梧和酒肆的琴师,自进酒肆来就穿白衣,衣服整洁地连一天洗三次衣服的岳大娘都自愧不如自己的衣服没他干净,今日一见,并没有干净到哪里去。这木家三少爷,虽然没见过,但也是说他身上馥郁芳香让人一闻,便是三年也再不能忘,今日一闻,怎么都是油腻味呢?”

        “今日事出有故……”哲语想给自己辩解。

        “你俩也算出生书香门第,别再这么玩闹,让人见了笑话。”北欢黎说。

        帐房先生老陈敲开门,说热水已经满好,让他二人去洗澡。哲语跟着阿奇离开,木淼跟着老陈离开,各回各房,各洗各澡。

        老陈拿来一套白衣说:“木三少爷,这是阿奇送来哲语未穿过的新衣,你先将就穿吧!”

        木淼嫌弃地看着哲语的衣服,但再一想自己的衣服已经脏成那样,不可能穿脏衣服或者不穿衣服就出去,只好将就。

        阿奇服侍着哲语洗澡,哲语问:“阿黎是生气了吗?”

        “阿奇不知,只是少爷你该长大了。”

        “去去去,你就比我大四岁,别拿长辈的口吻和我说话。我刚满十八岁,还有两年就行冠礼,我怎么就还没长大。”哲语不悦。

        阿奇说:“少爷,你天天尽想着如何玩,看看北大小姐,也不过只有十四岁,都开了这么大间酒肆。”

        “想玩怎么了,这人人最爱的就是自在,我爱自在,每日游山玩水、奏琴吟诗;阿黎她也爱自在,拒绝成亲,离家出走。”

        “可是你这样,北大小姐不会喜欢上你。”

        “我又没逼她嫁给我,像阿黎这样女子,急不得。你越主动,她也反抗;你不主动,她连个眼神都不给你。”哲语说,“我爹娘也说过她还是北大小姐,不是南家少奶奶,北叔父也说我是个外人能管北家什么事,木三今日还问我为何要这么急着成家。你说我强迫着北家把她嫁给我,日后她不愿跟我去徽京,这不仅负了她,还会误了她。”

        “那少爷打算怎么办?”

        “就这么待到我进宫呗,让她的人生里没有出现过强迫她成为南家少奶奶的南家大少爷,只有琴师哲语。”

        “少爷,你长大了。”阿奇想给他鼓掌。

        “少来,我就说说而已!能有让她成为南家少奶奶的机会,我为何要放弃?”

        呃……少爷果然还是那个少爷……

        〖2〗

        木淼托人告诉木家他今晚不回木家所在客栈。天明后,他出房间看见在后院拭琴的哲语,一遍一遍擦着七弦琴。

        “公子好雅致。”木淼说。

        “哪有你木三兴致好?”哲语问,他抬头一看,木淼今日穿着一件绣着红色暗纹的素衣,再仔细一看这不是自己的吗,“你这衣服可比人俏多了。”

        “这衣服,谢了。”

        哲语继续擦琴,说:“这是我娘亲刚从庐州给我送的新衣,我都还没穿,竟先被你穿了。你以后可得买更好的衣服孝敬我。”

        “呵?孝敬你?可别说你去江城时没穿过我的衣服。”二人又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

        北欢黎远远地看着,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正巧阿奇起床路过。

        北欢黎问:“阿奇,你看这哲语是不是和木家公子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癖好?”

        阿奇疑惑:“什么不同寻常的癖好?”

        “就是……怎么说呢?”北欢黎伸着袖子给阿奇看,“断了。”

        阿奇的面部表情极为丰富,说:“不会吧,我和少爷同住一屋,他也没对我做过份的事。”

        北欢黎看着阿奇,再看看远处的木淼,说:“是不是你没木家公子那么吸引他?你瞧这木家公子这容貌,就算是花楼的头牌也要黯然失色……”

        “不不不,大小姐,少爷喜欢的姑娘,他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阿奇越解释越乱。

        “哦?你知道是谁吗?”北欢黎问。

        “不知道,我没见过,听说是位大小姐,家世显赫。”阿奇说,“只是少爷去提亲时,那姑娘不愿嫁给她。”

        “也真是难为他了。”北欢黎心想是哪家姑娘能得哲语的芳心,却没能想到是自己。

        阿奇也摇摇头,说:“我去叫二位少爷吃早饭去了。”

        “去吧!”

        北欢黎先去了厢房中坐着,看见哲语和木淼二人谁也不服气谁地走进来坐在北欢黎的两边,一句话也不说,十分奇怪。

        “你们……”

        “食不言!”

        北欢黎刚想说话,被木淼打断。北欢黎无奈一叹,默默地吃起来,好在下午时木家家仆来酒肆里催促木淼回去了。

        可是这哲语就自闭了,待在酒肆中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琴。北欢黎问阿奇这哲语是怎么了,阿奇摇头表示不知。

        老陈在一旁说道:“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现在走了,一时不适应吧!”

        北欢黎坐到哲语一边,问:“怎么不开心了?”

        “无事。”哲语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北欢黎,格外委屈,“就突然想起,我给木淼的那身衣服好像不便宜。”

        “……”北欢黎表示沉默是金。

        只听见哲语问道:“阿黎送我一套衣服可好?”

        “不行!”

        听见北欢黎拒绝,哲语越发委屈:“为什么?”

        “昨晚木三公子在本店歇了一晚,这房钱可还得从你工钱里扣呢!”

        哲语立刻停止委屈,将琴放入琴袋中,起身去茶桌上拿了一壶茶,喊道:“阿奇!好好干活!”

        再说这木淼见到木老爷和木夫人后,木夫人就催促快去换洗,待会好去北府见北家的人。

        木淼怎么不知他爹娘那点小心思,说:“娘,我能不娶北四小姐吗?”

        “为什么不娶?你还想娶谁?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成家?北四小姐现在才十二,也就是先将你们这婚事定下,又没让你现在就娶,等你行冠礼时,北四小姐也该出阁了。你看南家那小子,不也还没满二十,就已经向北家大小姐提亲了。”木夫人劝道。

        “不是说北家还没同意嘛?”木淼说。

        木老爷听了:“你知道什么?这南府的人年前就已经住进北府,就算北大小姐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南北二家也将好事将近。”

        “可这北四小姐身体一向不好,娶个平常人家姑娘也比娶她好呀。”木淼还是拒绝。

        “这姑苏戴府的小姐有不足之症,徽京的贾少爷还亲自来姑苏接她呢!这北四小姐可没戴小姐那么病得厉害。”木夫人说。

        “这贾少爷和戴小姐情投意合,再说这戴小姐知书达礼、兰心蕙质,而我都没仔细见过北四小姐。”

        “娶不娶还由不得你说了算。”木老爷说。

        木淼还是不肯:“这北大小姐多好,反正要娶北家的小姐,不如娶北大小姐。”

        “胡闹!北大小姐早被北老头许配给南家了,虽然北欢黎这丫头不同意,但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要是向北大小姐提亲,这不是打北家、南家的脸吗?”

        “我见过这北大小姐,她一个人在酒肆好着呢,也不见着她会嫁去南家。而且我江城木家也不见着会比庐州南家差,他能娶北大小姐,我也能娶!”木淼说。

        “你今日先去见了北家老爷夫人再说,快去把家服换上。”木淼见木老爷已经如此说,只好听从去换上木家家服。

        晚饭时,北家、南家和木家一起吃饭,他们分了两桌。北家的北老爷、北夫人、三房丁姨娘、北瑜爵,和南家的南老爷、南夫人,以及木家的木老爷、木夫人和木淼这些人在一桌,其他人在另一桌。

        北五少爷北康本没坐在北宁旁边,而是坐在她他母亲葛姨娘一边,他从凳子上爬下去走到北宁旁边,睁着大眼睛问北宁:“二哥哥,四姐姐怎么不和我们一块坐?”

        北宁说:“四姐姐和阿爹有事要商量呢!她不和我们一起坐。”

        北康的母亲——二房葛姨娘见此,唤道:“康儿,过来好生坐着,吃饭时不要乱跑。”

        北康的小短腿一蹦一蹦地又回到位置上坐好。

        木淼坐着这一桌,大家各怀心思。木夫人笑道:“这是阿爵吧?长得真好。”

        “阿爵见过木夫人。”

        木夫人又说:“这是我家木三——阿淼,看看人家阿爵。”

        南老爷和南夫人一脸事不关己,讨论起今天的菜有些淡。

        木淼不想理人,但还是举起酒杯说:“木淼年少,有不敬之处还请各位长辈见谅。”

        “无妨无妨。”北大夫人齐潇柔说,“这是家宴,不用太拘束。”

        气氛逐渐缓和,各吃各的,偶尔聊上几句,还算融洽。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木淼第二天跑到梧和酒肆,找到北欢黎说:“北大小姐,我江城木府三少爷向你提亲,你可答应?”

        梧和酒肆中食客不少,木淼的声音也不小,食客们听得一清二楚。阿奇听罢,赶着去后院找哲语。

        你可答应?

        这句话把北欢黎也问愣了,说:“提亲?向我?若我没记错,我北家与你木家结亲的人,是我妹妹阿爵吧!”

        “北大小姐不听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能同意,我木家便能娶你。”

        “我不同意。”哲语出来说。

        木淼笑道:“一个琴师而已,北大小姐还轮不到你做主吧!”

        “琴师又怎么样……”

        只见木淼在哲语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一个连身份都不敢说的人,有什么资格管她的事?”

        木淼笑着看着哲语,坐在椅子上说:“怎么?琴师也看上了北大小姐?这北大小姐的身份,恐怕只有世家子弟才能配得上吧!”

        “阿黎小姐是北家的嫡长女,要娶也只能木家的嫡长子来娶。”哲语怎会不知,这木长公子早已娶亲,北家不会让北欢黎去做妾。

        木淼不再理他,看向北欢黎,问:“如何?”

        北欢黎头也不抬地做自己的事,说:“你们先解决自己的事,再来商议我。”

        “何事?”木淼不解。

        北欢黎笑道:“你们自己都不知道何事,我怎么知道?”

        看着木淼和哲语二人满脸疑问,北欢黎继续做自己的事。

        〖3〗

        木淼和哲语两人挫败地去了酒肆后院,哲语突然大笑起来。

        木淼说:“你还笑得出来?”

        “我怎么笑不出来?只要阿黎没答应你,我就有希望。”哲语笑着仿佛北欢黎答应她似的。

        “呵,那你可真乐观。”

        “那又怎么样?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让自己不开心吧!”哲语笑着闭不拢嘴,“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没主呢!”

        “我就不信了!”

        “信不信都由不得你,我都拿不下的女人,你木三又有什么本事能拿下?”

        木淼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这什么东西传播得最快,八卦呀!这酒肆里的食客都真真切切地听着,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到北府,这就热闹了。北瑜爵听说木淼去向北欢黎提亲,竟一下子昏了过去。

        南老爷和南夫人见北府的人乱成一团,木家的人也来了。南夫人问:“老爷,这是不是到嘴的儿媳要飞了呀?”

        “不见得!”南老爷摇摇头,只看见南夫人松了口气,他继而又说,“这儿媳还没到口呢!”

        “这北大小姐实在不愿意,我瞧这北三小姐也不错,知书达礼,一言一行不输北大小姐半分。”南夫人说。

        “那你和儿子说,这事我不管。”南老爷说。

        南夫人小退一步说:“老爷你都不敢,我怎么敢?上回让他娶庐州城西的聂小姐为妻,他离家南下一年。阿奇说他们出门也没带多少银两,一路上靠卖艺度日子,银两耗尽时还睡过破庙,到江城时去木家待了一段时间才吃到几餐肉。这我哪敢再去说?不然也不会听他说要娶北大小姐为妻,忙请人来汝阳提亲。”

        南老爷长叹一口气,说:“现在的小孩,我也不是很懂。”

        不仅南老爷不懂,楚家的人也不懂,他做为旁观者看着北、南、木三家的事,只觉得有趣。

        楚绅不嫌事大地来到梧和酒肆。北欢黎见着他,问:“楚四哥今日怎么有闲心来酒肆?”

        楚绅笑道“听闻阿黎你又有喜事,前来祝贺。”

        北欢黎无奈一笑:“楚四哥,你这是取笑妹妹我了。”

        楚绅手指一勾,楚家家仆阿耀拿出几个盒子。北欢黎不解,听见食客们窃窃私语,问:“这……”

        “别误会,木三说他前段时间打碎你店里的盘子,托我找几套好的瓷碗瓷盘还给你。”楚绅解释。

        食客们一听,只觉得无趣,本以为又是一位少爷要抢北家小姐为妻,没想到只是来还东西。刚燃起来的八卦之心瞬间浇灭,又自顾自地聊起自己的事。

        楚绅听见一片哀嘘声,降低声音对北欢黎说:“我不是来提亲的好像让他们失望了,要不要我重新来一次,当做是提亲的。”

        北欢黎说:“不用了,阿黎还得经营酒肆,你们这一闹,还让不让他们吃饭了。”

        “世家之宴结束后……”楚绅笑着提高声音,想让整间酒肆的人都清楚,他余光看见食客们都被他的话吸引,他又接着说,“我大哥就要进宫献贡瓷。”

        食客听罢,又开始吃自己的。

        “我就得回江右准备婚礼……”楚绅又瞧见食客们看向他,“等大哥从徽京回来后,我就要与江右邓家三小姐成亲。阿黎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江右吃我的喜酒。”

        食客们听罢,都笑着对楚绅说“恭喜恭喜!”

        北欢黎终于把楚绅的一段话听完,笑道:“若有时间,阿黎定去江右吃你的喜酒。”

        阿奇紧张地忘记去后院告诉哲语,直到北欢黎说话时他才反应过来去后院找哲语。木淼在此时已经走了,阿奇简单地将楚绅来后的经过说了一遍。

        哲语心想反正不是来抢北欢黎的就好,悠悠哉哉地去酒肆里向楚绅道喜。楚绅又拿出一个盒子,原来是上回说到的瓷笛。哲语看着爱不释手,连连道谢。

        哲语放心了楚家人,但不放心木淼这小子,万一北欢黎答应做木淼的妻子,那他怎么办?

        对,还有林家二公子林捷,不过他在考试,也不会常来。哲语一边祈祷着林捷能考上,一边又盼着林捷不要来抢走北欢黎。

        哲语再见到北欢黎和楚绅一起聊天时,竟还觉得有些开心。

        “楚四爷来了,有失远迎!”哲语端了壶热茶过来,把凉了的茶换下去。

        “哲语公子。”楚绅笑道,“好久没有听哲语公子的琴声,还有点想念。”

        “好说!我这就给你奏上一曲!”

        琴音起,自阿奇来了之后,哲语常待在后院房中,很少奏琴给酒肆中的食客听,楚绅这提议让他们鼓掌称赞,不少的食客来梧和酒肆吃食,就是为了听哲语的琴音。

        汝阳城中,有人唱小曲,也有人哼小调,花楼也好,茶馆也罢,都没有在梧和酒肆一边喝酒一边听琴音。瑶琴声音不杂不燥,食客们听着也舒畅。

        “好曲!”楚绅赞道。

        谁人又知这琴音,日后只有徽京中才能听到呢?又或许在这徽京中,再也没人能听见这瑶琴的发出今日这般声音。

        北欢黎听着也走了神,直到楚绅说话才回过神。她在想北老爷进京一事,如果路上出了事,她或许再也不能坐在这看众人喝酒,安静地听人奏琴。

        只感觉危险将至,却有不知道是什么,隐隐约约地让人害怕。

        “哲语,我又点犯困,你在这陪陪楚四哥,我先回房休息。”北欢黎说。

        哲语问:“要请大夫吗?”

        “不用,这几日没睡好罢了。”

        “行,你先去歇歇,酒肆就交给我了。”哲语目送北欢黎离开。

        楚绅笑着喝酒不言语,似乎看出了什么,但就是不说。有些事情,只有旁观者才能看清,也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中一二。

        “听闻哲语公子是庐州人士?”楚绅见哲语点点头,“这庐州不愧有乐祖世家,这音律可不是其他人能比。哲语公子,你见过乐祖世家的大少爷南菏,字遇泽吗?”

        楚绅把“字遇泽”三字咬得非常重,哲语怎会不知道楚绅在试探呢?

        “我怎会见到南大少爷?”哲语淡定回复,笑容与平日无二。

        楚绅说:“那真是可惜了,我年少时只见过他一面,他那时还小,我现在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后来也没见过他。他很少待在庐州,听说还南下游学过一段时间。世人都说他弹奏七弦琴世上无第二人能比,今日见你弹这七弦琴,还以为你是南大少爷呢!”

        哲语笑道:“楚四爷是没听过南大少爷弹奏,才如此夸哲语的吧?他是世家之子,我可不敢和他比。”

        哲语心想:我当然不会承认我是南大少爷。

        楚绅举着酒杯说:“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没听过南大少爷弹琴。”

        南大少爷现在长大的样子,估计只有庐州南家和江城木家的人见过,只要江城木家的人不说,谁人知道南大少爷是谁?

        〖4〗

        又几日,北欢黎从后院去了酒肆,帐房先生老陈告诉她北瑜爵来了,去了酒窖。

        北欢黎不解,却还是去酒窖里看一下这个妹妹为什么不来见她,反而去酒窖里。酒窖里除了酒再也没其他东西了。

        只见酒窖上方守着北瑜爵的两个侍女,拦着北欢黎不让她下去。

        “大小姐,四小姐吩咐过,不让人进去,她待会就出来。”

        “她去酒窖干什么?”北欢黎问

        “奴婢不知。”

        “让开!”北欢黎斥道,“阿爵!阿爵!你去酒窖干什么?”

        只听见酒窖里酒坛摔碎的声音,北欢黎推开两名侍女,怒道:“四小姐出什么事,你们就等着被阿爹责罚吧!”

        北欢黎走下酒窖,北瑜爵晕在地上,旁边还打碎了一坛酒。

        “阿爵,阿爵,醒醒!”

        北瑜爵还是没有动静,北欢黎只好背着她出酒窖。北瑜爵不沉,北欢黎还是背得动。

        北欢黎把北瑜爵背到最近的一个房间,把北瑜爵放到床上,让两位侍女照顾着。之后北欢黎跑去找大夫,出去看见过来的哲语,简单地将事情说了说就跑去医馆。

        哲语也觉得好奇,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跑到酒窖里干什么?北家除了北欢黎每日研究造酒术外,还没听说有第二位小姐也喜欢造酒术。于是他去酒窖里,没想到真的有收获。

        北欢黎请大夫回来后,大夫说北瑜爵并不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北欢黎才放心。

        大夫开了点药就走了,哲语让北欢黎跟他一起出房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说:“我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在酒窖中打碎的那坛酒旁边找到的。”

        “这是什么?”北欢黎问。

        “我也不知道,看起来有点像番泻叶。”

        “番泻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番泻叶吃了能让人拉肚子。

        “笨啊!”哲语压低声音,避免隔墙有耳,“这应该是四小姐想放进酒坛里,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吓晕了,才没有成功。你别说我胡说,那你说她下酒窖干什么?”

        北欢黎很理性地问:“那她为何要把这放入酒坛中?”

        “你俩的恩怨,我怎么知晓?”哲语说着又想起什么,“难道是因为木淼?”

        “因为一个男人?”北欢黎不能很理解,她拿过那被纸包着的番泻叶倒在花盆里,说,“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以后不要再提。”

        “我知道你姐妹情深,你就不仔细去酒窖里看看?不能因为是妹妹,不顾酒肆中食客的安危吧?”虽然哲语已经将酒窖里的酒检查了一番,还顺道捎了两坛小的酒。

        “我信她。”北欢黎离开去了北瑜爵的房间。

        哲语虽然很不爽北欢黎此时这样,但是她也并没有大闹说他冤枉了北瑜爵,想必还是心存怀疑,又不希望此事闹大。

        若被传出去,对北瑜爵的名声也不好。

        可是即使这样,还是有点小风声被传出去。

        来梧和酒肆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一日,一位还没点菜的食客拦着正在上菜哲语,小声问:“公子,听说这北四小姐因为木三少爷的事,在酒肆的菜里下毒了,真有此事?”

        哲语笑道:“哪有这回事?你看咱酒肆吃的人不都没事吗?”

        只见木淼风风火火地快步进来,问:“阿黎!阿黎!阿黎呢?”

        “木三,你别大喊大叫着,吓着酒肆里的食客。”哲语阻止道。

        “我问你,四小姐是不是在酒肆里下毒了?”木淼不依不饶,有食客听见这句话,把刚到嘴里的菜吐了出来。

        木淼这几日一直被木老爷和木夫人关在客栈里不给出去,偶然听见这件事,立刻想办法赶过来。

        “没有的事。”哲语说。

        “你骗我的是不是!”木淼已经红了眼,食客们也都看向这边,甚至做好开溜的动作,路人也停止前行的脚步,来看梧和酒肆的这一幕。

        哲语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四小姐是什么人,阿黎比你我更清楚;酒肆里有什么事,我比你更清楚。好,你偏要说四小姐在酒肆里下毒,你说这毒下哪了?菜里?酒里?茶里?”哲语拿着一位食客的筷子端着盘子就吃,又走到另一桌端起酒壶就灌,随后又去了另一桌的茶壶也灌了下去,他本来想把茶壶给砸了,想想这也是钱,又放回桌子上,走到木淼身边,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嘴巴,说,“我中毒了吗?我死了吗?梧和酒肆没有食客不打紧,你可别因为一句话毁了四小姐一生!”

        阿奇因为木淼来了,立刻去后院找北欢黎。北欢黎进酒肆的那一刻,正巧看着哲语吃着每张桌子的菜、喝着每张桌子的酒和茶,嘴里念叨着“我中毒了吗?我死了吗?”,特别是最后一句话:梧和酒肆没有食客不打紧,你可别因为一句话毁了四小姐一生。

        他知道北欢黎护着北瑜爵,他便替着北欢黎护着北瑜爵。

        木淼也惊了:“是……谣言吗?”

        “废话!”哲语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想让整个汝阳城都听见,“这菜里我下毒,四小姐都不会下毒!”

        众人一听都愣了,有这样辩解的吗?

        一位食客本想喝口酒压压惊,没想到酒被哲语刚才都喝完了,为了缓和气氛,他说:“哲语公子怎么会下毒呢?误传哈哈,误传。”

        哲语不理会他们,走到北欢黎身边,对着木淼喊着:“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就走进后院,北欢黎也跟着他一同过去。

        只见哲语到了后院,脸色一变,问:“有盆吗?”

        北欢黎还没说话,哲语就找了一个地方吐起来。北欢黎觉得恶心,但又不好离开,拿出一张帕子掩着嘴鼻问:“怎么了?”

        哲语吐了一会,用袖子抹抹嘴角说:“吃多了,又吃猛了,不舒服。”

        哲语离开刚才吐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没想到一块木牌从怀里掉在地上,北欢黎本想帮他捡,他速度极快地捡起放回怀里,紧张地说:“不劳烦你了。”

        北欢黎问:“你就不怕阿爵真的下毒?”

        哲语笑道:“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心没那么狠,不过是想做点小孩子把戏,逗逗大家玩。谁知道大家越传越偏离事实,对她也不好。”

        再瞧酒肆里,阿奇等人处理着哲语的残局,让厨房重新烧几个菜换上。本在酒肆门口看的路人,也进来了不少。

        木淼瘫坐在一张凳子上,阿奇端了一壶茶过来说:“木三少爷,您喝点茶吧!”

        木淼抬头看着阿奇,他眼神空洞得可怕。一位能倾倒众男众女的男子,此时竟被哲语吓得不知如何才好。

        〖5〗

        “阿爵,你跟阿娘说,你做了什么?”丁姨娘问,“梧和酒肆的事已经传到你阿爹耳中,你阿爹大发雷霆。”

        北瑜爵瑟瑟发抖地说:“阿爵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阿娘问你,上回大夫给你把脉,你问他要的番泻叶呢?”

        “阿爵……阿爵给扔了。”

        丁姨娘叹了口气:“阿爵,你是阿娘的女儿,我还不知道你吗?你那么喜欢木三少爷?”

        “阿爵不知道,阿爵什么也不知道。”北瑜爵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丁姨娘继续说:“你若真想嫁木三公子,等世家之宴结束后,你就要和他一块去江城,日后我们母女相见可就难了。”

        北瑜爵停止哭泣,问:“为何?我才十二岁,还未及笄,阿爹为何这么早就要我去江城?”

        “木家有薰香之法可以帮你治病。而且北欢黎和北倾源二人很少去世家之宴,你又懂事,木夫人也很喜欢你。”

        “可是我不想去江城,江城那么远。”北瑜爵说,“阿姐可以拒绝南家,我也可以拒绝木家。”

        “那你可知梧和酒肆发生了什么事?”北家老爷北业文走进房间,“木三去梧和酒肆问你有没有在酒肆里下毒,闹得满城皆知。酒肆的琴师帮你说话,才让汝阳城所有人相信你没有做过份之事。木家人认为木三有负于你,对你有愧,就算你去江城,木家也不会怠慢了你!”

        “阿爹!女儿不愿意!”

        “你是觉得你和木三还能有其他的办法?”北业文问。

        “怎会没有办法?他不愿娶我,我不愿嫁他,更何况他想娶的是阿姐。阿姐不愿嫁庐州,那就让她嫁去江城呀!”

        “丁氏,你的女儿是不是病糊涂了?在说什么混账话?”北业文没有回答,直接问丁姨娘。

        “老爷息怒!”丁姨娘也害怕。

        门外家仆说道:“老爷,木家的人来了。”

        北业文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阿爹!”北欢黎哭喊着昏了过去,丁姨娘房内瞬间乱成一团。

        北业文并没有给木家的人好脸色,不管北瑜爵有没有下毒,此时此刻的北家都是弱势方。所以在北、木二家中,北家必须必须拿到主动权,才能化为对北家最大的利益。

        “北兄,这事是我们不对,我带小儿来向你道歉。”

        木老爷说着,但北业文并们搭理他,北大夫人见此说道:“木老爷客气了。”

        北老爷说:“我家阿爵这几日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出来见几位,几位下次再来吧!”

        木老爷还想说什么,被木夫人拦着。木夫人说:“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不便打扰。”

        木家的人见北家的人对他们不理睬,便拿上些东西去了梧和酒肆。木家的人第一次见到北欢黎,她长得如同出水芙蓉一样水灵,怨不得这么多人喜欢她。

        “北大小姐,我是江城木家夫人。”木夫人说道。

        北欢黎听见,从珠帘中出来,说:“木夫人,您这是客气了。”

        木夫人招招手,一位家仆从后面上前说:“这是我家的香料,前段日子我家木三烦扰你了,今日前来赔礼道歉。”

        “没有的事,我与木三少爷都是世家子弟,以兄妹相称,情同手足。”北欢黎笑道。

        食客们本以为是木家老爷夫人亲自前来提亲,没想到是赔礼道歉。北欢黎的一句“以兄妹相称,情同手足”,怕是想断了林家的念想。

        阿木又跑去后院告诉哲语木家的人来了,不止木淼,还有木老爷和木夫人。哲语一惊,赶忙躲起来,不能让木家的人看见他呀!

        谁知道老陈过来说:“哲语,木家老爷夫人听说酒肆有一琴师,特请你弹奏一曲。”

        哲语抖着说:“昨夜微凉,我不慎着凉,能不去吗?”

        老陈见着哲语假装生病的样,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哲语最后还是跟着老陈去了酒肆里,只是手里抱着并不是他常弹奏的七弦琴,而是一把奚琴。

        北欢黎看着走进来的哲语,脸上戴着只有女子才戴的面纱,手里也不是七弦琴,还没等问,哲语先说话。

        “承蒙老爷夫人厚爱,小生昨夜受凉,今戴面纱不便见人,还请见谅。”哲语说,“这几日我在看奚琴的琴谱,今日来献丑了。”

        食客们知道琴师哲语虽然经常弦七弦琴,但也会弹奏其他八音。时不时拿出点新玩意,他曾经还用吃饭的碗盛水给大家演奏一曲。当时的食客也学着他的样子,回家自己拿几个碗盛水敲打,就不见得有哲语敲打那么动听。

        “甚好。”木老爷说。

        木淼怎会不知,哲语怕被木家人发现他是谁,才戴着面纱和奚琴,他装做不知,自顾自地喝着茶。

        这奚琴的声音没有七弦琴的声音听得让人舒畅,奚琴的声音本来的声音就是抑扬顿挫格外分明,这曲的风格即哀怨又苍凉、藕断丝连,突然又似在大漠中奔跑的似马、挥洒流畅,像是挣脱了束缚,又像没挣扎出来。让人听了只觉得心头一紧。

        一曲终,木老爷眼中已含着泪水,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曲中之景,还是奚琴本身如泣如诉的声音所震惊。他问道:“此曲是什么?”

        “此曲没有名字,这本是西域筚篥的乐谱,说的是一位西域的小姐和一位中原的少爷,他们两人的三世情缘。是小生日夜琢磨,变成奚琴之谱。”哲语说道。

        “这二人的结局怕是不好吧!”木老爷问。

        “小生不知。”

        木淼不嫌事大:“听说琴师擅弹瑶琴,今日怎不弹一曲?是瞧不起我江城木家吗?”

        他不会说出哲语的身份,这身份要他当着北欢黎的面亲自说出来才好玩。

        “木三少爷说笑了,这瑶琴昨日弹断了一弦,事后发现没有能续上的琴弦,今日便没有带出来。等我买回琴弦,再弹奏给少爷您听。”哲语不慌不忙,这琴弦恐怕在木家人不离开汝阳之前,都续不上喽。世人都知有一七弦琴是南家大少爷的随身之物,可随身携带七弦琴的琴师不在少数,谁也不知哪位是南家大少爷。

        木淼也只是对哲语一笑,好似在说:这回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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