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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前缘


〖1〗

        “听说了吗?酿酒世家的大小姐北欢黎离家出走,在汝阳城西自立门户了。”

        “听说了听说了,听说是北家要将北大小姐嫁与庐州南家,北大小姐不依,前几日就离家出走,现在城西开业一酒肆。听说她离家出走时没带走北家的分文,这酒肆的银两……”

        “不是说北大小姐与林家少爷青梅竹马,早已暗许芳心,这银两怕是林二少爷出的吧。”

        ……

        不远处,一并同行的三个公子爷和一富家小姐听到老百姓的八卦,也不理会,向前直行走入汝阳城第一酒家——醉红颜的雅间中。

        那富家小姐带着面纱,偷笑道:“阿姐,你看看你给林二哥惹的事,听闻林二哥哥早先向苏家提亲,苏家闭门不见,说是先让林家解决林二哥和阿姐你的事。”

        “我又不是故意的。”一秀气男子打开折扇,说出来的声音却是个姑娘声,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娃,这位便是北家大小姐北欢黎。那富家小姐便是北欢黎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北瑜爵,家排第四,是北欢黎母亲陪嫁丫环、也就是北府三房丁姨娘的女儿。

        “这也不能怨阿黎,那知这事会被旁人误解?”说话的是林家二少爷林捷,字成敏。

        此事就是林二少爷去北家找伴,偷偷把北欢黎罚抄的五十遍北家家规给藏起来,气得北欢黎坐在林家门口不起,哭着喊着说林捷这小子误了她,路过林家的门口的老百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偏了。

        “林二哥不过是提亲未成功罢了。我呢?阿爹怕我扰了林二哥的成家大事,让我远嫁庐州南家。”北欢黎气急败坏。只听见还有一男儿用手抓着烧鸡腿,啃着可欢地说道:“阿姐莫急,这我和阿爵不都拿着自己藏着的碎银子来帮你了。阿姐也莫怪阿宁多嘴,阿姐已经十五了,是该寻得一个好婆家。”这男儿便是北家的二少爷,北欢黎的亲弟弟北宁,字与静。

        北欢黎收起折扇,抽了北宁拿烧鸡腿的手:“要是被阿爹知道你上桌直接用手拿菜,又得用戒尺打你。还有你和阿爵那点银两,还不够酒肆的一个牌匾,还不是得靠你林二哥出手相助。而且就算本小姐到了出阁的年龄,为何要嫁与那么远?定是葛姨娘又在阿爹面前吹了风。阿宁,阿姐如今不在家,你要好生照顾阿爵呀!”

        葛姨娘是北老爷的二房,她的儿女有三小姐北倾源和五少爷北康。

        北宁想拍拍胸膛说他一定能当好哥哥照顾妹妹,无奈手上都是油,北瑜爵递过一张帕子,北宁对她摇摇头示意不用,怕弄脏了帕子洗不干净,说:“阿姐,放心好了,阿宁会照顾好阿爵的。”

        林捷一直喝茶,只听着这姐妹弟三人在互相嘱咐,见嘱咐得差不多了,问道:“阿黎,你这酒家的名字是何?”

        “酒家名字?就叫梧和酒肆吧!”

        “梧和酒肆。”其他三个默默思考着这两个字的意思,却仍不明。

        北欢黎食指从杯中沾点茶水在桌上写着,说:“凤非梧不栖,人非和不处。”

        北宁鼓掌道:“好听好听,不愧是我北宁的阿姐,取的名字就是好听。”北宁也没听懂,但是往好了夸准没错。

        庐州城有乐祖世家,城内处处有天籁之音,不过听久了,只觉得嘈杂。

        “少爷,北家大小姐离家出走,在汝南城西开了一酒肆。”庐州南家一家仆恭敬地对躺在长椅上的少爷说道,这少爷拿着装着庐月清的玉葫芦。庐月清是庐州最好的酒,是庐州南家大少爷的最爱。而在这躺着的少爷正是庐州南家大少爷南菏,字遇泽。

        南菏坐直身体,笑道:“酒肆好,北大小姐是不是知道本少爱酒,特为本少开的酒肆?”

        “阿奇不知。”自称阿奇的家仆道,心里却想着少爷您开心就好。

        “阿奇,快为本少收拾行李。”南菏起身去沐浴更衣。

        家仆阿奇问道:“少爷是要去汝阳找北小姐吗?”

        “她人不愿见我,我为何要去见她?”南菏笑道,“这庐月清本少喝膩了,外出寻新酒。”

        北欢黎啊,你不愿嫁来庐州,我去汝阳娶你可好?

        几日后,汝阳城内来了一异乡人,是一名琴师,年纪不大,长得不错。

        “店主可在?”梧和酒肆正准备打烊,突然进来一人,他身着素衣,腰挂一发黄的酒葫芦,背上除一行囊,还有一个布袋,看形状像是一把琴。

        一约摸四十岁的先生闻声出来,问道:“我是梧和酒肆的帐房先生,本店刚打烊,公子有何事?”

        “小生想来此店寻事做,不知酒肆还需要人否?”小生道。

        “你会做什么?”北欢黎正坐在店里角落,她面前摆满了书,珠帘挡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小生不才,家中落道,后厨的事怕是不会做,只略读了几本闲书,会弹几首曲子。不知老板是否需要说书先生,又或琴师。”

        北欢黎走近那小生:“长得不错,后厨确实有些暴殄天物,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名唤哲语,见了小生的都说风度翩翩,不过小姐……”哲语笑道,“小生卖艺不卖身。”

        北欢黎被他的笑容吸引,那放荡不羁却又勾人心弦的笑容,再听见他道“卖艺不卖身”,脸不由分说地红了,好在烛光照着人也是红红的,说话也不利索:“谁?谁?谁要你卖身了?你,你一月要多少工钱?”

        “小姐若能给小生寻得一容身之处,小生不需要工钱。”哲语笑道,“听说梧和酒肆的老板是汝阳酿酒世家的北大小姐,小姐给小生几坛酒抵工钱便可。”

        “老陈,带他去后院,找一间屋子让他住,今后他便是梧和酒肆的跑堂了。”北欢黎又坐回角落,继续看她的书。

        “谢……”咦?跑堂?“这跑堂是做什么的?”

        “就是店小二。”老陈解释道。

        “店小二?”哲语确定自己没听错,“我当店小二,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这是酒肆,不需要琴师也不需要说书先生,你可以分点工钱再招个店小二,只要你能招着,我没意见。”北欢黎说。

        切,小样,又不缺你一个人。

        “不用,我能当,能当!”哲语说,“老陈,走起,我住哪?”

        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屈!能屈!

        〖2〗

        汝阳城西梧和酒肆,是汝阳百姓最喜欢去的地方:有老板名曰北欢黎,风姿绰约,令汝阳各家少爷倾心于梧和酒肆只为见得北大小姐一面;又有跑堂哲语,时不时地弹奏乐曲,琴音一出,令汝阳各家小姐争先恐后赠与香囊,又令汝阳城民闻音舒畅,即使没钱进梧和酒肆吃酒,也忍不住想在梧和酒肆附近一赏琴音。哲语闲时还会说书与食客们听,侠有《水浒传》,义有《三国志》,不似城北说书阁的老先生说书,听得犯困;又有梧和酒肆独有的花酒,香而不腻,烈而不伤;环境优美,不像城中花楼聒噪,谁人不想来此图个清闲?

        虽然北欢黎并没有同意哲语在店里奏乐说书,但见能引来食客,也没有拦着他。

        “阿姐的酒肆在汝阳城可是响当当,妹妹出来顺路经过阿姐的酒肆,不请自来,阿姐不会不欢迎吧!”来者蒙着面纱,踏进梧和酒肆,走到角落珠帘处,后面还跟着两个侍女。此人身着紫色长裙,这是湖山私塾的学服,外面穿着罩纱的肩上绣蓝色水纹图案,这是汝阳北家的家徽,来者就是北家二房葛姨娘的女儿,北家三小姐北倾源。看样子是从私塾下课过来,不过湖山私塾在汝阳城东外三里地,梧和酒肆在汝阳城西,真是难过北三小姐顺路了。

        “三妹言重了,都是自家人,阿姐怎么会不欢迎?”北宁从店外走进来,他也身着紫色长袍,肩绣着蓝色水纹,只不过家徽的图案上还绣着一层金丝,这是家族嫡系才有的特征。北宁从私塾下课,见北倾源走的路线并不是北家的路线,就猜测她要来找北欢黎,便招呼一同在湖山私塾上学的北瑜爵先回家去,自己尾随北倾源,看看她要干什么去。

        路人见这阵势,不由地八卦来:“听闻北家大夫人和三房丁姨娘是一家人,常合手欺负二房的葛姨娘和北三小姐。”

        “这是葛姨娘自作孽,丁姨娘本是北大夫人的陪嫁丫环,陪嫁丫环被老爷看了不足为奇。北大夫人没说什么,这葛姨娘却将烧开的热水洒到正怀孕的丁姨娘身上,这二房才被北家排挤,直到这葛姨娘使了点法子,有了北五少爷,才在北家立得住脚。”

        “不是,你们都不知道……”

        “哎,客官,来尝尝咱家新酿的酒。”哲语拿酒壶过来为这些客官斟上,做他一个跑堂该做的事——堵住这些人的嘴。

        “阿姐可否能让妹妹坐下?”北倾源道。

        北宁见北欢黎在珠帘内一直在看书不言语,便道:“三妹随意坐便是。”自己就坐在珠帘最近的一张桌子。

        北倾源本想进珠帘内,不料哲语却来了,笑着说:“三小姐这边请,大小姐正在看书,劳请客官您坐到这边来。”

        北倾源正想发火骂骂这没眼见的奴才,抬头看见这笑意盎然的哲语,一时居然愣了:好生面如冠玉的公子。

        她见哲语又要招待另一桌,小声问哲语:“看公子举止,不应只在这酒肆跑堂,倾源愿出阿姐十倍的工钱,诚请公子来做倾源的学伴。”

        哲语笑道:“哲语的工钱怕三小姐是不能出。”

        北倾源恼羞成怒,道:“我乃北家三小姐,怎会请不起公子?”

        哲语仍笑道:“哲语来酒肆未要银两,只让北大小姐给小生容身之处,外加三坛汝河柳,还有北大小姐每次酒成之后的第一个品酒者。可问三小姐,是否会酿酒?”

        北家是酿酒世家,每年都会向皇宫进贡数车的酒。北家人男子是必须学酿酒术,而其他女眷愿意学的也会学点简单的酿酒术,不喜欢也不会强求。可北倾源对酿酒并不感兴趣,再加上她是北家女眷,没人强制她。她阿娘也说过她是要做夫人的,不是做酒坊工,学酿酒不如去私塾多学学,或者在家多学学绣工。她怎么会酿酒呢?

        哲语见北倾源面露难色,不由地想摸摸藏在衣物里的两根断弦。

        “三小姐,小生还得招待其他客官,失礼了。”哲语端着酒壶去其他桌,他也不该管北家的家事,何苦在这做个好人?

        北倾源很生气,恨自己不是嫡出,恨自己的母亲不是大夫人,也恨连北瑜爵都能比她高一等,她恨,她恨连这个琴师都不愿正眼瞧她一眼,她一定会将北欢黎踩在脚底。大家都是北家同辈,哪有什么尊卑之分?

        “你找我何事?”北欢黎出珠帘,看见站在酒肆中得北倾源,示意她过来坐下。

        北欢黎离开了北家,自然也没了北家大小姐的穿着,就粗布麻衣,围着绣着梧和店徽的围裙。

        “倾源没事就不能来找阿姐吗?倾源听阿爹说,二哥和四妹常常来酒家找阿姐,同是弟弟妹妹,阿姐就那么不待见倾源吗?”北倾源觉得委屈。

        哲言聪慧,将北倾源和北倾源请到雅间之中,也免去了那些八卦之人在偷听,有几位客官想凑近听听,只听琴音响起,除了琴音,听不见其他声音。

        “那倒不是,阿宁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我自然与他亲一些,阿爵母亲与我娘有恩,我自小一同照顾阿爵。你在家也知道,你母亲不让你与我们一同玩耍,让我们如何亲?”北欢黎坐下说,哼哼,你还欺负阿爵呢,当年我娘亲让你一块同我们玩耍,你却在摆架子还抢走阿爵的纸鸢,还恶人先告状就阿爵欺负你,阿爵自小体弱多病,哪经得起你如此折腾?

        北倾源起身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扔在桌子上,说:“这是阿爹让我给你的,说二哥和四妹常在你这,你毕竟和阿爹脱离了父女关系,该付的银两我们北家还是付得起。”便起身外出准备回家。

        北欢黎摸着绣着“源”字的钱袋坐在凳子上,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想起前几日,父亲身边的家仆从后门溜进来说:“大小姐,老爷说他身上有些钱不知道该放哪,让您给收着,如果你要用,记得往后加点利息还给老爷。老爷说毕竟和你断绝关系了,不能让你白拿北家的东西。”一时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北倾源走出去看见北宁还在酒肆和帐房先生老陈坐在一块吃着桂花糕、喝着鸡蛋酒酿,问道:“二哥,你同我一块回家不?”

        “我晚会回去,你先回去罢。”北宁递过乘着桂花糕的盘子,“三妹来吃点。”

        “不用了。”北倾源没有走过去,直接拒绝,“阿娘在家备好饭菜,我也该回去了。二哥早点回家,别让阿爹和大娘久等。”

        “谢三妹提醒。”

        〖3〗

        徽朝有六大世家:乐祖世家庐州南家,酿酒世家汝阳北家,云锦世家金陵姜家,瓷器世家江右楚家,香料世家江城木家,品茗世家杭州宋家。这六大世家中除了庐州南家,其他五家每年都要给皇宫进贡酒、织锦、瓷器、香料、茶叶,所以也会相约聚一次。而庐州南家每年都会选一批乐师去皇宫给皇上奏乐。

        七年前,六大世家相约于庐州南家,十岁的南家少爷被关在房中不给出来,因为身为乐祖世家的少爷,连宫商角徽羽都分不清。他正哭着,外面传来一小孩的声音:“里面是何人,在哭何事?”门被推开,一“女娃”走进来,身着不合身的雪青色衣裳,衣上绣着一层蓝色水纹,还梳了一个奇怪的发型。

        房中哭着的小孩说:“我是南家南菏,阿爹今日设宴,阿爹要我在房中练琴,不许我去参加宴席。这曲子太难了,我已练了半月有余,还是没学会。”

        那“女娃”看了眼琴,说:“学不会就学不会呗,你瞧瞧人有五指,你这琴却有七弦,怎么能学会?阿姐说过,酿酒时这水不可多也不可少,否则这酒就不淳了,你瞧瞧,这琴弦多了两根,我找个利器帮你断两根弦,你便能学会了。”

        “不不不不用了……”南菏也不知道这“女娃”从哪弄了柄小刀,割断了两根弦。自此之后,世人有曰:琴有七弦,庐州南氏仅五缘。

        南菏知道“她”是好心办坏事,倒也不怨“她”,待会再续两根弦便是,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汝阳北家北……嗯嗯……北欢黎,不用太感谢我。”“女娃”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这时窗外又传来稚气的呼唤声:“黎姐姐,黎姐姐,阿爵要黎姐姐抱抱,阿爵定乖乖的。”

        “哟,我阿妹找我了。”「北欢黎」只听得见北瑜爵的声音,却不见北瑜爵的身影,“先走了。记得哦!我叫北欢黎,不叫其他名字,缺一个字也不行。”

        北欢黎,好名字,欢迎黎明。

        为此,后来几年的世家聚会,南菏也未露过面。其他四大世家只知道乐祖世家庐州南家有一独子,为人纨绔,南家不愿让其出来见人。

        但没有人知道南老爷曾下令,南菏不弹断一百根琴弦不为南家人。

        南家的琴弦用特殊材料制成更不容易断。在南菏十三岁的时候,他捧着琴去找南老爷,刚换的新弦,一曲终而七弦断。南老爷以为是琴上做了手脚,拿出自己的琴,亲自换好弦调好音,一曲终仍然七弦断。

        调也没有错,该重时重,该轻时轻,该快时快,该慢时慢。

        “断了多少根弦了?”

        “二十六,加上这十四根弦,有四十根弦了。”

        “你明天去铃玉坊,给他们做琴师去。”

        南夫人在一旁瞪大眼睛,铃玉坊可是烟花之地……

        “南沐闻!你有病呀?儿子才十三岁呀!你想抱孙子也不能这么急!”南夫人的怒火一燃起来可不容易灭。

        “哎呦呦,夫人误会了,这琴弦可贵了,让菏儿去铃玉坊祸害他们的琴,正好可以省下一笔钱给夫人添置衣物。”

        南夫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缓缓开口:“老爷言之有理。”

        于是南菏就被家里卖到了铃玉坊,对,没错,是卖到铃玉坊做琴师,南老爷说不赚够赎身的钱不准回家。

        家仆阿奇心疼地看着自家少爷被老爷卖去铃玉坊,虽然郁闷了好久为什么自己被一并卖去铃玉坊,但南老爷解释道:这是历练。阿奇也想不出话来反驳南老爷。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说南菏是纨绔子弟,未及冠时便经常待在烟花之地,但谁人知晓他是被父母卖的呢。

        老鸨自然知道他是南家少爷,铃玉坊的姑娘们也当他是个弟弟来学曲子,不会有其他的想法。南家也叮嘱过铃玉坊要注意言行,虽然南家卖了儿子,但他仍是南家大少爷。

        如今的南菏从铃玉坊赎了身,但又把自己卖到了一家酒肆。

        南老爷感叹道养个儿子真容易,把他卖了让他自己赚钱赎身便是,但媳妇就不是这么容易养了……

        养儿子确实容易,不仅能给自己赎身,还能自力更生,实属不易。

        “我呸,这是什么酒?这么难喝?”已经三更天了,不知道谁人拿着火种来梧合酒肆偷酒喝。

        “这是花见怜,是用苦茶酿出来的苦酒,用来对付你这种偷酒贼。”酒肆角落传来一个女声,吓着偷酒贼摔倒在地,火种掉在地上差点把酒肆烧着。北欢黎不管他,拿出火种点燃蜡烛,走近偷酒贼说:“前几日老陈跟我说酒坛里的酒总觉得少得不对数,我便在这里守了几夜,你可终于出来了。”

        “小姐,小生……”原来是琴师哲语。

        “停!你别给我文绉绉地说话,本性都暴露了,还想着如何之乎者也吗?”

        “北欢黎啊,这我也没办法是吧,谁让我有酒瘾,谁让你酿的酒好喝?”这哲语与之前文质彬彬不同,以前的笑是温文尔雅,现在的笑却带着一丝邪魅。

        “北欢黎?”北欢黎更气了,鲜少有人连名带姓地叫她。

        哲语见北欢黎生气了,笑道:“嘻嘻,那我叫你黎黎好不好啊?黎黎黎黎黎黎黎黎……”

        “停!!”北欢黎很气,但还是有大家闺秀的修养,“哲语,你还想不想待在酒肆里?你说,你到底是谁,来我店里有何事?”

        “我说了呀,小……我,哲语,也本一富家公子,风流倜傥,潇潇洒洒。哎,这不是现在没混好,在你这混口饭吃。”哲语借着光看见在角落的竹叶青,禁不住诱惑想去喝几口,无奈北欢黎在眼前,还是收敛点好,“混口竹叶青也行,不挑。”

        “罢了罢了,那五坛花见怜归你吧。”

        “哎哎哎,黎黎,你就不能送几坛竹叶青给我?花见怜太苦了。”哲语说道,他看见北欢黎手指的花见怜,真的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苦不死你,你明早去后厨要一罐蜜,每一壶花见怜里加一勺蜜。”

        有诗曰:蓬莱有酒花见怜,蜜加一勺怜见花。当然这诗是北欢黎自己写的。

        有酒总比无酒好,哲语喜洋洋地将酒抱入自己的房内,只听见北欢黎的声音幽幽地从远方传来:“还有,不要叫我黎黎。”

        〖4〗

        哲语在人前唤她阿黎小姐,人后却偷唤她黎黎。

        黎黎,北欢黎一想起这个称呼就打一个寒颤,即使是世交林家林捷,也只唤她阿黎,偶尔唤她黎妹,不会没皮没脸地唤她黎黎,阿娘现在都不会这样唤她。

        “黎黎黎黎小黎黎,花见怜已经没了,加了一勺蜜果然与众不同,我还加了辣椒、醋、盐、酸梅等物,果然只有蜜才最适合,所以,能不能再赏两坛花见怜给我。”店早已打烊,哲语又来敲北欢黎的房门,后院是众人休息的房间,北欢黎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在这附近买一处院子,从梧和酒肆的后院搬出去,省得这哲语天天敲门要酒,心烦。

        “本小姐现已躺下,不便开门,有事明日再说。”这家伙当自己是酒仙吗?除了喝酒弹琴,还能不能做些别的事?

        北欢黎最近一直在看书,阿爹让家仆送来的银票中,有张银票不一样,再仔细一看,虽然是银票大小,却不是一张银票,大致内容就是:北老爷正在酿造新酒,名为水调歌,让北欢黎帮忙研制,这些银票是订金。其实北家并没有什么酿酒秘方,除了众人皆知的酿造术以外,就是北家进贡的酒都是陈酒,而酿造的关键也就是在酒窖中。北家每一代家主都会酿造一种酒,并为其命名,由下一代家主进献给皇宫,时间越久,酒越醇香。

        北欢黎知道,北家不缺进贡的酒,不过是北老爷怕她没钱,想个法子给她送钱罢了。

        再说这北家卖给老百姓的酒,像什么汝河柳、竹叶青、屠苏酒都是普通的酒,这些酒没有进贡给皇宫的酒那么陈。还有像花见怜、彼岸见、断桥缘这种奇怪味道的酒,有些是北欢黎无聊时酿酿用来恶作剧,有些是酿造失败的酒,不会随便卖给旁人,除非对方对这些也好奇,可以邀他一同品尝这些奇奇怪怪的酒。像哲语这种得五坛花见怜的人,无非是把北欢黎气着了,但又不忍让他喝五坛苦酒,便告诉他袪苦的法子。

        “阿黎,以前我常喝庐月清,觉得那是上品;后来又喝过你酿的酒,只觉那是上上品;现在喝过加蜜花见怜,觉得这是精品,再品不加蜜的花见怜,这真真是绝品。阿黎,我以前以为我很懂酒,现在才发现我什么都不懂。阿黎,我买你的酒可好?我有钱,我可以买花见怜。”哲语坐在北欢黎的门口苦苦哀求。

        酒痴遇好酒,哪肯放过?

        “花见怜不卖,只赠有缘人。”北欢黎凑近门口听哲语的一言一句,花见怜不过是失败的酒,只有失败的酒才需要他物来提取出香味,花见怜不需要任何人懂。可是,听哲语这一席话,这花见怜,似乎也需要人懂,花见怜有他失败的无奈,却也有他存在的意义,总会有赏识他的人,“你明日随我去酒窖便是。”

        “多谢小姐赠酒。”

        花见怜原名本为萱草归,萱草有忘忧草之意,萱草归也就是忘忧归。此酒并非是用萱草花酿制,而是用当地的一种苦茶叶,北老爷阅古书时发现此苦茶叶虽苦,却有一味香,若将此香沁入酒中,这酒味绝对令众人向往。可是当萱草归出窑时,其苦味让人不敢再喝第二口。北老爷子怒砸酒坛:“哪有什么萱草归,不过是花香也救不活的苦味。”

        “阿爹,苦茶叶泡茶虽苦,但众人喝苦茶之时,还会加一杯蜜水,若在这酒里加蜜……”北欢黎说。

        “不可,酒道和茶道自古以来都不一样,怎么能拿茶道文化加在酒道文化上?”

        “那阿爹能否将这萱草归送予女儿。”

        “此酒不是萱草归,阿爹没有萱草归,阿爹也酿不出萱草归。”

        “那……女儿为其更名花见怜。恳请阿爹将花见怜赠予女儿。”

        “也罢也罢,拿走便是。”

        在北欢黎离开北家后,北宁和北瑜爵从北家酒窖偷偷地把北欢黎的酒运出来,包括花见怜。其实在北宁二人将酒运出时被北老爷发现,北老爷见酒坛上贴的红纸上的名字,知道是北欢黎酿的酒。北老爷怒道:“这些都是那逆子的酒,快快将其运走,省得我下次入酒窖砸缸,脏了我北家的地盘。”

        酒不在精,量多就行,北宁见北老爷并为真的在为北欢黎离家出走的事生气,便又运了好几十坛其他的酒,还说道北欢黎她开酒肆需要酒,从自家拿酒,能省不少银两,但是还是得给他点银两让他回去交差,省得别人说她北欢黎离开北家还要占北家的便宜。

        北老爹没有收这些银两,说是北宁赚的钱,这些银两就让北宁处置。北宁将这些银两给大夫人,贴补家用。

        次日,哲语跟着北欢黎入了酒肆的酒窖,也就还剩三坛花见怜。

        “黎黎,你什么时候再酿花见怜。”

        “这花见怜本就是酿酒失败而成,只剩下这几坛。现在我也没去酒坊,也不会再去酿酒。”

        “那真是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成者为佳酿,失败的酒就倒掉,又不是所有失败的酒都能喝的。”

        “汝阳不愧是酒祖之乡,北家也不愧是酿酒世家。”

        二人将酒拿出酒窖。

        “阿姐。”蒙着面纱的北瑜爵到了梧和酒肆。

        “你今日怎么来了?阿宁说你与余家小姐去集市,还以为你不来了。”北欢黎没想到北瑜爵来了。

        “今早本是和阿雯一同上集市,在集市我看中一发簪,那小贩说是十钱,付钱时又涨价竟要十五钱,还说这发簪一直都说是十五钱,从未说过是十钱。阿雯一直在我旁边,却一言不发,离开后阿雯才同我说那小贩确实说了是十钱而非十五钱。她明明也听见小贩说十钱却不替我作证,显得我北家小家子气,连十五钱也出不了,我当时很气,便说要来看姐姐先离开了。”阿雯便是余家庶出小姐余雯雯,今日北瑜爵戴着面纱、穿着便服,没有北氏家徽,身边也只有一名穿着普通的侍女,小贩也不知他是北家人,坐地起价也不足为奇。那发簪不过是几个小钱,只要她北家人想要,想有多少有多少,只不过她气的是小贩突然抬价,气的是余雯雯不给她当场做证。

        〖5〗

        “这事确实是阿雯的不对,阿雯是余家庶出,怕惹是生非。她知晓你为人,便在旁一言不发,你也没有办法。”北欢黎说。

        北瑜爵因为生气,气息不稳,开始掩口咳嗽。

        哲语见此,给北瑜爵倒了杯温水,北瑜爵抿了一口,说:“可是做人也不能这样啊。”

        “乖阿爵,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交给阿姐处理便可。”北瑜爵虽心中不爽,但此刻身体欠佳,只好就此告别回北府。

        北欢黎拿着两坛酒和一些糕点来到余家,哲语本来想跟着过来,可是店里恰好是饭点,北欢黎不允许一个跑堂在赚钱的时候离开酒肆,哲语只好一脸不舍地送北欢黎离开。

        余家接待的是余家大少爷余睿:“阿黎今日怎么来了?今日阿爹外出不在家,有事跟我说就可以了。”

        “哦,阿爵说阿雯想吃杏酥,我便来了。这有两坛凌云霞,是给余伯父带着。”

        “阿黎有心了。”余睿道。

        “劳烦余大哥带我去找阿雯。”

        余睿点点头,让家仆收着凌云霞,又带北欢黎去后院找余雯雯。余雯雯还没看见,就听见余雯雯的母亲大骂的声音:“你个混账,你母亲是妾,你是庶,还是个女儿身,你若不找个好夫家,谁会来帮你?”

        徽朝等级制度森严,妾不如妻,女儿不如儿子是常事,女人想生个儿子提升自己在夫家的地位更是常事。

        余睿不好意思地笑道:“让欢黎见笑了,阿雯母亲最近心情不好,这阿…”

        “阿黎明白。”北欢黎尴尬笑道,不知道接什么。撞破别人家的丑事,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走,还是进去缓解一下气氛,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房间里没了余家二房方姨娘的打骂声,只剩下余雯雯的抽泣声。余睿做了请的手势,北欢黎屈身回礼前行。

        余睿敲门道:“方姨娘,北家小姐北欢黎来看看阿雯。”

        “进来吧!”虽然还没看见方姨娘,但已经感觉到她的态度。

        门被推开,房间很干净简洁,虽然大家一言不发,但余雯雯凌乱的头发和哭花的妆容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方姨娘甩甩袖子离开,也没留下好脸色。

        余睿见此情此景,觉得自己不便在这久待,道:“欢黎,你在此和雯雯说说话,我还有事先离开,你们有什么事让人去叫我便可。”

        余睿刚走出去,一直躲在一旁跟着的余家三少爷余睢hui跳了出来,他和余睿一样,都是余大夫人的儿子。他问:“这北家人来我们家干什么?”

        余睿说:“不知道,今早雯雯和北家四小姐出去,很早就回来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余睢又道:“这方氏也真够胡闹,咱余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她就算是屠夫之女,也不能这样说余雯雯呀!”

        方姨娘是城南方屠夫之女,家排第三,颇有姿色被余老爷看上。虽然认识比余大夫人早,可是余家不允许余家的夫人是出于屠夫之家,方三娘想进余家就只能做妾,方三娘想着怎么着也算是进了余家的门,之后若有个儿子,还怕有人欺负她吗?无奈进门这么多年,却只有余雯雯这一个女儿,余大夫人却有两个儿子。等到余雯雯出嫁,谁还记得她这个方三娘?再加上不再年华,怒气一天比一天大,早些还是打骂丫环和仆人,弄得没人敢伺候她,现在直接拿亲生女儿撒气,这也是没谁了。

        “注意说辞,别让旁人听了说闲话。”余睿警告。

        余睢打打自己的嘴巴,又道:“大哥,这北欢黎不是和北家断绝关系了,怎么还称她为北家小姐,你就不怕北家人生气?”

        “你懂什么?你觉得北欢黎若真的和北家断绝关系了,北老爷还会让她姓北吗?还会允许北家的少爷小姐们天天去北欢黎开的那个酒肆?”余睿道,“北家是世家,最重礼仪教养。只不过是北老爷让她嫁与庐州南家,她不愿嫁去,小女儿闹闹脾气罢了。再者说北欢黎酿酒术是上上等,北家怎么会放弃她?”

        余睢觉得有道理,这北家一真秉承男女都是北家人,北欢黎一出生便当传承人教育,又最有酿酒天赋,多少曲药加少水加多少米,要封多少天,她心里最有数,北家自然不会弃她不顾。只是她身为女儿身,迟早要出嫁。

        北欢黎让余雯雯坐在梳妆台前,帮她整理整理:“这仪态很重要,不管多难过,衣裳、妆容可不能乱了。”

        余雯雯眼泪止不住地流:“阿黎姐,女儿就这么不受待见吗?庶出的女儿就活该被人瞧不起吗?”

        北欢黎手一震,想起南家提亲,女儿本就是附属品,她不愿嫁与庐州却成了她不懂礼,这能怎么办?可她不能说,只是笑道:“女儿又怎么?自古以来,巾帼不让须眉。谁说女儿就一定比男儿弱?”

        “阿黎姐……”余雯雯弱弱地说道,其实余雯雯要比北欢黎长一岁,但她跟北瑜爵玩得好,便跟着北瑜爵唤北欢黎为姐姐,“余家不比北家,北家是世家,我和阿爵同为庶出小姐,可是总觉得我差了点什么。余家不待见我,北家对阿爵却是毕恭毕敬的。你以为,我就不想做人上人吗?”

        人上人,北欢黎倒是没想过,一人一店一壶酒,一曲一笑一情郎,人上人能有什么用?都是虚无的假象罢了。

        余雯雯早就做好了决定,她要入宫,有皇帝罩着她,看谁还看欺负她!什么父母?什么兄弟姐妹?哪有荣华富贵、做人上人重要?众人皆知当今皇上爱美人,她有几分姿色,好生梳洗一番,不会有多差。

        北欢黎不知道余雯雯心里想着什么,只当是一个小姑娘闹闹性子,劝道:“好好好,阿雯之后肯定会做人上人的。”

        之后,北欢黎与余雯雯闲聊几句,说早上北瑜爵身体不好,还没玩尽兴就离开云云。

        北欢黎肯定没想到她现在正在安慰的这个姑娘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孤行要入宫。

        可深宫终究是龙潭虎穴,余雯雯纵使想做人上人,也不尽如意,甚至将整个北家带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没错,是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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