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公主，您身体刚好，天气又冷，要不等天气转暖了再出门吧。”琉璃为她盘好发，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根玉雪寒梅簪，插入高耸如羽的双仙髻。
铜镜里的女子，面容娇嫩，五官精致，洁白的耳垂挂着红玛瑙耳坠，修长的脖子上戴着细如发丝的金项链，乌黑发髻上的玉雪寒梅鲜艳欲滴。
司岚轻拂耳铛，摇头，“无妨，穿厚实点就好，取件厚点儿的披风。”
“是。”
琉璃无奈去准备她的出行，张嬷嬷听说后坚持要跟，司岚任由二人跟随，坐上特意挑选的不显眼的马车，踏着雪离开公主府。
大雪已停，天空灰蒙蒙，地面洁白。
抵达西城门，司岚得知火树银花得在晚上才能看。她在周边转了一会儿，寻了一处名贵酒楼坐进去，没要房间，而是坐在了大堂。
大堂里坐满了人，都是京城里的闲人，如今大雪封路，无事可做，闲人们便到茶楼酒肆里吃茶聊天，打发时间。
司岚以前出行都要单独的房间，如今为了测自己是否处于现实，才特意选了大堂，观察周围的人。
这一打量，又深刻地认识到梦境和现实的差距。梦境里，她不认得的人，面容都是模糊的。如今大堂里坐着的人，每张脸都不一样，五官清晰，形形色色。
她做梦，可做不出这么多张活灵活现的脸。
“哎呀，你们听说了没有，昨日颂乐公主又在殴打小妾了，这次连驸马爷也跟着遭了殃。”旁边一桌的闲人道。
“这大冬天的没啥新鲜事儿，连颂音公主都没出幺蛾子，就指望着颂乐公主那一窝人找乐子啦。”另外的人笑道。
琉璃为司岚倒茶，司岚刚要取下白狐斗篷端茶碗，听到隔壁的话，又不动神色地端坐原位。
“他们在胡说八道什么！”琉璃气得柳眉倒竖。
司岚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上前打扰，让几人说。
“所以啊，千万不要娶公主。娶了公主不能当官儿，还得处处受气，娶公主就是娶个老佛爷回家供着，谁娶谁倒霉。”
有人问：“颂乐公主比颂音公主好多了吧，颂音公主养男人玩女人，气死了驸马，颂乐公主允许驸马纳妾，算大方了。”
“大方个屁啊。她那是生不出孩子，才让驸马纳的妾，心不甘情不愿着呢。那小妾进门能有好果子吃？不得天天殴打辱骂？”
几个男人立马附和，话题随即转移到女人生不出孩子的话题上头。总体而言，女人若是不能生孩子，哪怕尊贵如公主，也不如乡村能生孩子的农妇。
不下蛋的母鸡娶她干啥？
妻子妻子，不就是娶妻生子么？就为了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不止得生孩子，还得生个正经儿子才行。
众人便同情起了周远宁和柳如茵，周远宁不就为了留个后么，居然要被公主羞辱，柳如茵进了门处处受气，十足可怜。
琉璃气呼呼道：“公主，这些狗东西的话千万别往心里去！”
司岚淡淡一笑，“我没生气。”
经历过这么多事，又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她的心态发生很大的改变，心境也更进一步。
以前她很在意流言蜚语，为了名声，加倍对周远宁和柳如茵好，结果流言蜚语依旧不能消失。
后来她才知道，柳如茵派她身边的丫鬟，那名唤彩霞的，经常出去传谣。
这女人知道她爱惜名声，故意行此一招，让她忌惮着不能动手。
她的确中计，为了挽回名声，对柳如茵很好，甚至带她出席宴会，给她兄弟铺路。
司岚淡淡一笑，纤白手指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此间茶水不错，苦中含甘。
琉璃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冲上去打隔壁桌的男人两拳。隔壁桌的几个男人穿文士衫，看模样都是读书人。谈话之乎者也，摇头晃脑，口气也很狂妄。
司岚心想，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些人和周远宁一路货色，从骨子里认为读书人最尊贵，看不起女人，认为女人就该生孩子，生不出孩子就是罪大恶极。
哪怕娶了公主，也该由公主毕恭毕敬地伺候他们。
以前若听到这样的话，司岚肯定会火冒三丈，如今却冷静了许多。
再如何也管不了别人的嘴，冤有头债有主，若没有柳如茵散布流言，别人也不会说得如此难听。
司岚带着琉璃和张嬷嬷离开酒楼，去了别的店铺逛逛，反正无事可做，消磨时间。
她施施然出了门，公主府内，周远宁在东篱院用过早膳，见雪停了，便打算去书房读读书。
路过颂乐院，发现朱红的门扉依旧闭着，门前铺着雪，略显冷清。
他轻哼一声，大步走开，不再看一眼。
就看谁先熬不住吧。
司岚公主脾气大，总爱拿乔，他必须把坏毛病给掰回来。为此，他又特意派人去把柳如茵请进书房，红袖添香地读书写字，故意气一气司岚。
他就要让司岚知道，耍脾气毫无用处，不止得不到他的心，还会让他更加亲近柳如茵。若想得到他的爱，就得学会懂事。
他这边动静极大地和柳如茵写字画画，还派人特意通知颂乐院，不一会儿小厮回来告诉他，颂乐院连门都没给开。
“还在生气？”周远宁皱眉道，“这次忒不像话！她生病，我和如茵守着她，醒来一句感谢不说，还发脾气，哪有这样的道理？”
柳如茵自责地抱住他的胳膊，“宁郎，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昨夜不该把你唤到东篱院的。”
柳如茵明明受了委屈还道歉，周远宁更加生气，“不是你的错，是司岚太过跋扈，她觉得她是公主，所有人都该捧着她，顺着她，不高兴了就欺负人。天地间理字最大，即便是公主，也要讲道理。她不认错，我就不去颂乐院！”
“驸马爷。”小厮本想说话，结果周远宁一直在发怒，话被打断了。等周远宁终于发完怒，小厮才道，“公主不开门，是因为出去了。”
周远宁卡住，片刻后才诧异道：“她出去了？”
“是的。”小厮道，“一大早就出去了。”
周远宁劈头盖脸地问道：“她去哪儿了？出去干什么？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以前司岚出门，都要告诉他。如果出席宴会，见重要的人，也会把他带上。周远宁根据情况，选择去或者不去。
今天到好，她竟然招呼不打一声就出去了！
周远宁气得脸皮紫涨，感情他刚刚表演红袖添香，表演了个寂寞，人家根本不在府内。
他在房内转了两圈，摆手对小厮道：“你出去看看，她去做什么了。”
“是。”小厮退出书房，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冷的天儿，谁知道公主去了哪儿？
周远宁在公主府发脾气的时候，司岚驾着马车打道回府，准备晚上再出来。
因为她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不管她所处的是不是梦，也并不妨碍她找那对狗男女算账。如果是梦，她发泄出心中悲愤，也是好的。如果不是梦，那更好。
马车辚辚压过白雪，在空旷的道路上飞奔。
小半个时辰，马车便驶入公主府。
周远宁和柳如茵在书房旁边的暖房用餐，室内炭火旺盛，铺着蓝紫波斯地毯，温暖如春。
小厮匆匆来报：“驸马爷，公主回来了！”
柳如茵放下银筷，刚站起身，周远宁便拉住她，“做什么？”
“公主回府，妾身去迎接。”柳如茵声音细细地道。
周远宁皱眉道：“她没规矩，你也不用讲规矩。这次你伺候她，她泼你汤药，又朝我发火，完全没道理。之前她三番两次打你骂你也就罢了，这次连我也打，咱们得给她立立规矩，免得无法无天。”
柳如茵迟疑片刻，重新坐回周远宁身旁的圆凳上，拿白瓷勺为周远宁盛一碗芍药鸽子汤，不再提出门迎接的事。
暖房的门被轰然推开，寒风卷入。
“公主驾到！”小厮的声音拉长。
暖房的大门处，一道披着白狐裘的纤细身影站在门口，乌发如墨，唇红如血，五官浓丽，通身高贵华丽的气派，让人移不开眼睛。
绝大部分的人站在她身前，都有自惭形秽之感。
司岚和柳如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
一个是烈烈的牡丹，一个是纯白的小花。
司岚在琉璃的搀扶下跨进房中，带着一身寒气，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冷冰冰的视线扫过坐在饭桌边的周远宁和柳如茵，又落在八仙桌上的饭菜上。
浅浅一笑，“在吃饭啊？”
周远宁没吭声，他打定主意，司岚不服软，他就不理她。如今她肯来见他，想必应该气过了，来服软的。
司岚对两人平静道：“见到本宫，居然还坐着？”
周远宁和柳如茵一愣，柳如茵赶紧起身。
周远宁却又死死按住她，面色不愉道：“公主，你想继续耍脾气，就请回吧。若想以后好好相处，请为昨日之事道歉。”
“道歉？”司岚缓缓走到两人身旁，“道什么歉？”
周远宁黑着脸道：“公主贵人多忘事，前两日你病了，我和如茵守了你两天，你醒了却吐我口水，泼如茵汤药，后面又冲我摆脸色，让我滚。难道不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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