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四岁的梦境过后，司岚眼前一花，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等候片刻，慢慢睁开眼睛。
入目一片金色帷帐。
帷帐上绣着绽开的金丝菊，每一朵模样各不相同，或含苞待放，或完全绽开，花瓣和花蕊，绣工精湛，栩栩如生，里面掺杂着金线，点了烛光，帷帐流光溢彩，十分华丽。
这是哪个情景？几岁的时候？
司岚晕晕乎乎地盯着帷帐上大朵金丝菊，好半天才想起，这熟悉的金丝菊不是府上的帷帐么？
伸手摸床头的帷帐，入手冰凉丝滑。
司岚缓缓拥被起身，打量四周。
金碧鸳鸯枕，金丝菊帷帐，冰蚕丝牡丹大花锦被……平日里用惯的东西。
转头看向床外，十二折大屏风不见了，宽敞的房间布局，紫檀木八仙桌，紫檀雕凤带镜梳妆台……全是她熟悉的。
她这是又梦到了成亲之后？
司岚揉揉额头，掀开被子下床。
“殿下醒了？”
伴随着叮当的铜铃声，一道平静的女声传来。
司岚转过头，发现在房间角落站着一个脸上画着金色油彩，手持两铜铃的巫婆。巫师手上的铃铛摇一会儿，停一会儿。
叮叮当当的声音，和梦中的铜铃声重合。
她在做梦的时候，一直听到这个铃声。
她似乎在其他的梦境里见过这个巫师，对了，当时这个巫师和周远宁、柳如茵站在一起，她因为生气吐了周远宁一脸，还泼了柳如茵汤药。
“你……”司岚睁大眼睛，“你是谁？”
巫师收起铃铛，走到床边行礼，“公主殿下，你已昏睡多日，太医束手无策，太后娘娘派贫尼前来做法，唤醒殿下。”
司岚穿上鞋，站起身，喃喃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印象？”
她以为自己依旧在梦中，目前梦到的是成亲后的某日。只是她从未见过这个巫师，不免迷惑。
巫师道：“殿下前日忽然昏迷不醒，药石无医，可有印象？”
司岚茫然摇头，慢慢地在屋里走。
她瘫痪了，不可能走动，所以现在一定是在做梦，就像之前不断回溯时间一样。可这个梦境，和之前的梦境似乎不一样。
更加真实。
她摸过梳妆台平滑的镜面，看到属于年轻女人的鲜嫩面容，确定梦到的时间在成亲之后。那时候的她如花似玉，一点儿也不憔悴，更没有瘦成一把骨头。
她又往前走，最终走到房间门口。
“殿下。”默不作声的巫师道，“您已经醒了。”
司岚没懂她的意思，伸手拉开门。
吱嘎声过，漫天飞舞的风雪迎面卷来，冰冷的寒意如刀割过脸颊。
司岚被吹得睁不开眼，抬手稍稍挡脸。
待习惯了冷意，才放开手往外望。
天地洁白一片，风雪缥缈。
世界白得晶莹透明。
目光的中心，朱红走廊下，一道玄色身影静静站着。
门开的一瞬间，那身影突兀地闯进眼帘，在纯白的簇拥下，显眼得刻骨铭心。
雪光太亮，略微刺眼。
司岚眯起眼睛，看清楚站着之人的面容，惊讶道：“……子衍？”
裴柏衍似乎没想到开门的人是她，上前道：“公主姐姐，你醒了？”
低头打量她只穿着白色中衣，高大的身躯挡在她身前，拦住风雪，道：“穿这么少，快进去，小心冻着。”
说着伸手去拉两旁的门。
司岚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寒冷，不由抱住身体……这个梦也太真实了些，冷得刺骨。之前的梦境里，更像局外人，如今这个梦，也过于鲜明。
她有些呆呆地抬起头，盯着裴柏衍瞧。
裴柏衍什么时候跑她院子里守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记得了？
见她没动，男人脱掉身上的玄色外袍，为她披上，“快进去吧，小心冻着。”
司岚下意识地拉住外袍，拢住上半身。
巫师从屋里走出，裴柏衍朝她深深抱拳，“多谢大师。”
“殿下已经无碍，贫尼告退。”巫师回礼说。
“公主醒啦！”守候的婢女见门打开，从裴柏衍身后看到了司岚，立即大声叫唤。
一时间，颂乐院里起了动静，丫鬟婆子们纷纷从房间里跑出来。对面的客房门打开，琉璃带着秦大夫踏雪而出，“公主醒了？真的吗？”
寂静的院子里很快热闹，雪被踩得一地零碎。
琉璃抵达房间，看到门口站着的司岚，激动地扑到司岚身边，流着眼泪道：“公主，你真醒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裴柏衍对跟在琉璃身后的秦庸道：“秦大夫，你帮忙瞧瞧公主病情。”
又对琉璃道：“大师要回去了，你送送她。”
琉璃脸冻得通红，眼神却水润清亮，“哎”了一声，毕恭毕敬地朝巫师行礼，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大师，这边请！”琉璃做了个手势。
巫师平静地回礼，跟在她身后离开颂乐院。
司岚茫茫然地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进屋，张嬷嬷端着热气腾腾的人参汤，喜气洋洋地赶过来，“殿下，喝点儿人参汤暖暖身子。”
喝过汤，司岚被重新安放在床上，呆呆地任由丫鬟婆子们摆弄。
秦大夫摊手试她脉搏，在众人的屏息下道：“已无大碍，卧病几日体弱，我开一副方子补补身体即可，饮食照常，忌辛辣烈性的食物和补药。”
张嬷嬷一一记下，赶紧吩咐下人通知厨房。
秦大夫提起笔开方子，裴柏衍站在旁边看他写字。
司岚头晕晕乎乎，伸手捂住额头，“这……到底是什么梦啊。”
“公主，您已经醒啦，不是梦。”张嬷嬷喜气洋洋地对司岚道。
司岚越来越觉得诡异，这个梦的时间在她成亲之后，却没有周远宁和柳如茵的踪迹，完全不真实。
“周远宁呢？”她问。
张嬷嬷微微一顿，神色迟疑，片刻后才道：“公主，驸马爷去了柳姨娘那边儿。”
说完像怕她受刺激，赶紧安抚道：“听说柳姨娘病了，驸马爷看一眼就回来。”
司岚心想周远宁果然恶心，连在梦境里的所作所为都恶心。她堂堂嫡妻生病在床，周远宁不守着她居然去守一个妾。
呵。
“香悦，去请驸马爷……”
“不用！”张嬷嬷的话被司岚打断，“我才不想看到他。”
能做一个没有周远宁的梦，挺好。她不想在这个无限逼近现实的梦境里见到那张恶心的脸。
张嬷嬷默认了她的话，尔后转过头，对静静站立的裴柏衍说，“裴世子，公主殿下已无碍，您到隔壁去烤烤火吧。”
刚才太高兴，人又多，任由裴柏衍进了闺房，虽然男女大防并不重，可到底要隔层屏风的。偏偏屋里屏风搬开了，一条道通到底，外男进来不方便。
裴柏衍沉默片刻，看了床上的司岚一眼，道：“既然公主姐姐无碍，天色已迟，我也该回去了。”
“别走。”司岚哑声道。
反正在梦里，她也用不着顾忌什么男女大妨。
裴柏衍比她小将近三岁，司岚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如今挺想留个熟悉的人陪着自己。
裴柏衍微微一愣，随后嘴角勾起，靠近床边，“公主姐姐当真要留我？不怕驸马生气？”
司岚不服气道：“他可以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我难道不可以和别的男人聊聊天么？”
话一出口，满室寂静。
司岚略一反应，才明白刚才的话着实让人误会，弄得裴柏衍是她的野男人似的。
固然她认为自己就算找个野男人，也理直气壮，可裴柏衍身份摆在那儿，不能玷污了他。
连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你是我弟弟，姐姐弟弟聊聊天，他凭什么生气。”
裴柏衍眉心微动，眼波流转，嘴角似笑非笑道：“不错，姐姐弟弟聊聊天，光明正大，别人说不得什么。”
他长得太过俊美，一笑起来，靡丽之气蔓延，口中的“姐姐弟弟”四个字拖长，充满暧昧之意，着实让人脸红心跳。
司岚一番真“姐姐弟弟”的话，不知怎的就掺杂了点儿那种“姐姐弟弟”的味道，莫名地让人想歪。
司岚小脸通红。
这弟弟……长大后成了京城有名的纨绔，整天和一帮游手好闲的子弟混在女人堆里。明明小时候惊才绝艳，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喜得裴国公天天夸，长大后却不学无术，恨得裴国公赶紧和夫人又生了个裴少英出来，免得裴国公府葬送在他手里。
司岚也不喜欢他的纨绔做派，瞪他一眼道：“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能的话就走，懒得留你。”
裴柏衍挑挑眉，“我是在好好说话。”
司岚后悔留他了，坐起身，“你走吧，早点回家去。”
“那不行。”裴柏衍摇摇头，“姐姐刚才可怜兮兮地让我别走，我走了，万一姐姐伤心怎么办？”
越说越不像话。
司岚故意板起脸，“我才不会伤心。一个外男，好意思呆在女人的闺房？男女有别，懂不懂？”
“我怎么是外男？”裴柏衍道，“我可是姐姐的弟弟。”
“姐姐”“弟弟”咬得又慢又清晰。
司岚气得拿枕头扔他，“滚！”
裴柏衍瞧着她生龙活虎的样子，收敛笑意，道：“有力气扔枕头，看来的确好了。”
司岚望进那双黝黑的眼眸，明白他在担心自己，心软下来，“我没事。”
她重新躺下，要求，“你陪着我吧。”
在梦里，可以大胆地要求，放肆一下也没关系。
“好。”男人的声音很柔。
张嬷嬷示意婢女们退出房间，留裴柏衍和司岚两人同处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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