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我与春风皆过客

十万大山的夜晚，美如一张亘古不变的画卷，仿佛万载的月色与星光，都凝结成了永恒。

        只是此时此刻，我已无心观赏，看着苗玲儿那落寞的神情，我的心头不免为之悸动。

        时间像是停顿了悠长的岁月，却又仿佛只是过了短暂的片刻，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苦笑一声，缓缓说道：“小玲儿，我是喜欢你，但这种喜欢，就和三长老他们一样，有疼爱，有关心，有挂念，但只是这些，并不足以支撑我们……结婚，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我爱上了别人，因为就连我，也还不明白爱这个词，所代表的的定义，或许在未来的日子里，我真的会爱上某个人，但绝不会是因为依赖，或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你现在之所以会这么说，仅仅只是因为，你闯出了十几年稳当的生活，第一个接触到的就是我，那不叫做爱，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可能……那只是一种新奇感，这种突如其来的新鲜，并不会保存长久，十天，一个月，半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对我的新奇会愈渐减少，直到最后，剩下的只是熟悉与习惯，从而发酵出厌烦与倦怠，就像是你不喜欢大长老的训斥那样，总有一天，你也不会再喜欢我的。”

        我今年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但因为从小那些规矩的缘故，所以直至现在，我都还没有谈过恋爱，这段时日以来，我所接触到的异性，简直比我二十年来所认识的，都要更加频繁，但无论是对婵姑娘，钱多多，还是此时眼前的苗玲儿，我心里有的，最多只是一种对于异性的“悸动”，但真要说喜欢谁，我却是想都未曾想过。

        这番长篇大论，几乎掏尽了我脑海当中，有关喜欢与爱情的一知半解，我并不希冀着苗玲儿能够听懂，从而恍然大悟，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在说着什么，但对于此时的情形，我只能将心底那些复杂的情绪，通通化作言语，不只是说给苗玲儿，更是说给我自己。

        当我话音缓缓融入这片夜色，并未惊起丝毫涟漪，苗玲儿猛地抬起头来，用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眶，直直地盯着我，随即将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连连说道：“不会厌烦，也不会倦怠，小玲儿永远都喜欢大哥哥……”

        我暗暗叹了口气，止住她的话语，沉声说道：“小玲儿，我们才认识了一天，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感受到的，只是一时的表象，至于那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我们一叶障目，什么也瞧不见，就像我不知道你的从前，你也不知道我的过往。”

        苗玲儿连忙仰着头说道：“小玲儿今年刚满了十八岁，最喜欢吃的是糯米糍吧，最喜欢看的是十万大山，最喜欢的朋友是苗秋天，最常去的地方是彩云潭，最怕的地方是小黑屋，奶奶对小玲儿最凶，三爷爷对小玲儿最好，蚁奴爷爷最喜欢给小玲儿好吃的……”

        听着苗玲儿如数家珍，络绎不绝的话语，我莫名有些心酸，抿了抿嘴，咬着牙说道：“小玲儿，别说了……就算你把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情，丝毫不差地都告诉给了我，但我还是不能和你结婚！”

        话音落下，苗玲儿身子一震，原本激动的神情，顿时落寞下去，滔滔不绝的话语，也随之淡在了嘴边，声音越来越小，语气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像是哽咽在了喉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缓缓垂下了脑袋。

        我叹了口气，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揉一揉的她的脑袋，但猛然停下，顿在了半空，沉默片刻，悻悻然地缩回手，我沉声问道：“小玲儿，你之所以说，要和我结婚，就是想让我陪着你对吗？”

        苗玲儿低着头，两只白皙的小手，无措地拽着身旁的野草，什么话也没说出口，最后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怅然道：“可等闻人家的风头过去，我就得离开十万大山了，一是因为，对于你们苗家上下而言，我永远只是一个外人，二是因为，还有一些事情，我必须要去完成，还有一些人，我必须要去找到，所以……小玲儿，对不起了，我不能一直陪着你。”

        听闻此言，苗玲儿猛地抬起头来，一张精致的脸庞，此刻写满了惊慌失措，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像是雨幕拂过云端的月色那般，楚楚可怜，令人叹惋。

        “大哥哥，你……你要走了？是因为小玲儿吗？大哥哥，小玲儿再也不说，要和你结婚的事了，也不会再烦你，惹你不高兴了，你不要生气，不要走好不好？”

        她死死地拽住我的衣袖，像是只要松开，我就会突然离去，再也不复归来。

        听着她颤抖的话语，我万千思绪积压在心头，愈发沉重，愈发疼痛。

        我之所以会来十万大山，是避免和闻人家发生冲突，就算没有和张怀予的那番谈话，我也不会在此久留，因为华子的肉身是找到了，但爷爷依旧是下落不明，虽然婵姑娘告诉过我，在“那些东西”的面前，爷爷绝无半点存活的可能，但就连她自己，也未曾亲眼瞧见过，爷爷死在那个夜晚，所以就算只剩下一丁点的念想，我也绝对不会放弃，哪怕是寻遍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我都会找到爷爷的踪迹。

        爷爷的下落，母亲的死因，张怀予的托付，种种谜团，笼罩在我心头，如秋冬阴霾，午夜梦魇，狠狠掐住我的喉咙，迫使我喘不过气来。

        我很想确凿地给苗玲儿一个答复，彻底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也绝了自己心底，那一丝莫名其妙的惦念。

        可此时此刻，当看着苗玲儿那惊慌失措，就像做了什么错事，苦苦哀求原谅的表情，我又是不免心头一软，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沉默良久，我伸出手去，揉着她的脑袋，柔声说道：“我没有生气，小玲儿这么听话懂事，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苗玲儿压抑着哭腔，颤抖着说道：“但大哥哥……你就要走了，你要离开小玲儿了……”

        我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人生在世，生老病死，爱恨别离，在所难免，此刻所有的相遇，都是在为日后的分别，埋下无声的伏笔，就像常言说的那样，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生命中也没有常驻的某人，在漫长的光阴岁月里，你我皆是彼此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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