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周骰篇（3）
连郁鸣都不知道，骆日斐曾去过一次康川。
直到他看到骆日斐办公室休息间的床屉里，那张被摩挲得起毛的工牌照片。
“苏意荷以前是不是在康川电视台工作啊？”郁鸣趁着工作空隙，给池然偷偷发消息打听。
池然连发好几个问号，过了一会才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苏意荷刚转正工作，半路遗失了工牌差点没赶到发布会现场，她记得好像是有个姓周的先生捡到了，还特意让人给她送了过去。
池然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那是苏意荷第一次做出镜主持，她弄丢了工牌，急的眼睛都红了，正眼泪汪汪着跟她电话求助，突然就看到了外卖小哥像救星一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池然虽然脾气火爆，但是对感情的事情却细致入微，听到郁鸣这么问，她立刻就福至心灵道：“难道，当时是骆日斐？！”
郁鸣没有证据，不敢胡说。
于是，他把那张很明显是把用手机拍的工牌又裁剪打印出来的照片放回了抽屉，悄悄合上，假装毫不知情。
“我只知道，我们小骆总年底从康川回来之后，突然答应双林一中要去参加百年校庆。”
无缘无故的，骆日斐不会主动答应这种事，而且往年都拒绝掉了。
除非，他是想见什么人，或者见到了什么人，打心底里就想要靠近她。
郁鸣想到骆日斐这些年遇到的莺莺燕燕，还有那个难缠的叶蔑，沉吟片刻，忍不住感伤道：“我们小骆总是个好人，所以才能遇到苏记者。”
池然那头沉默着，突然听到郁鸣画风一转，又说：“我也是攒了八辈子的福气，才遇到你。”
甜蜜突然打破了伤感，波澜不惊的日子里多了些调味剂。
隔着屏幕，小情侣的打闹声仿佛要从网络里溢出来，从办公室的键盘，到桌角的纸笔，缓缓随风扬起，和窗外的柳絮一起飘落回了一年前的那个冬天。
康川的冬天很冷，湿冷湿冷的。
骆日斐站在包间门口透气，突然就听到隔壁有男人笑嘻嘻地劝酒，他听到“记者”两个字，下意识就停住了手上的酒水，身形斜倚在包间门口，旁若无人地屏息“偷听”起来。
“上次发布会你们那个美女记者怎么没来？”男人喝的有些醉了，嘴里不清不楚地念叨，“什么来路的啊，叫过来喝杯酒这么难？是看不起我还是……呕。”
席间有人连忙起身帮忙拍背，旁边的人也递上蜂蜜水道：“您说的哪里的话，于总赏脸，小苏赶紧就过来了，这不是路上堵车，还在半道呢。”
“快！”男人眯着眼，抬手胡乱指了一圈，“让她快点，什么时候轮到我等人了。等她来了，给我伺候舒服了，什么合作打款，合约期限都好说好说……”
席上的人笑着应答，语气里丝毫没有勉强。
骆日斐抬起手，抿了一口酒。
正巧包间里有人走了出来，两人没注意旁边还站着人，有个矮个儿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发愁：“你怎么还真把意荷叫过来了，她哪来过这种场合，那于总一看就没安好心，万一出了事怎么跟程老师交待。”
“我有什么办法，于总都念叨好几次了。”男人叹气，扭头看到有陌生人在旁边，忙拉了把同伴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们的话说的明白，骆日斐也听的清楚。
他记忆里那个立志要做新闻记者的苏意荷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异常，棱角尖锐到像是用刀子刻在了心头上，他伸手碰到兜里的手机，相册里还有苏意荷不小心遗失的工牌的照片。
现在的她。
比十七岁的时候更漂亮。
他捏着高脚杯的左手微微晃动，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一簇含着朝露的薄荷花。
大约是酒意微醺，骆日斐忽然就放任自己想：谁不想把仙子拉下人间，任她在自己的掌心楚楚可怜呢。
于总的话响在耳畔，他往后靠了靠，冰凉的墙壁透衬衫布料，让他瞬间恢复理智。
“小骆总，季风的顾总还在等您的答复。”一起参加饭局的合作商找了一圈，终于找到骆日斐，见他站在外面发呆，连忙小声提醒。
骆日斐收回视线，招呼旁边的服务员过来说了句话，这才转身回到包厢。
合作愉快达成，骆日斐主动起身相送。
青年客气笑道：“小骆总留步，来日方长，日后怕是要见到你烦了。”
骆日斐还是送到了走廊，确定青年离开，才朝着旁边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附近等待招呼的服务生立刻上前，耳语了几句。
片刻，骆日斐眸中渐黯：“哪来的于总？”
不等服务生解释，旁边一路跟随的合作商注意到骆日斐的意图，忙笑着介绍，最后补充道：“于总哪能入得了小骆总您的眼，您要是有什么吩咐，我亲自过去说。”
骆日斐抬腿步入包厢，在座位上斜靠了一会，道：“让他过来。”
隔壁包间里酒气弥漫，苏意荷来的时候特意喊了前辈一起，那位于总看着随和亲切，但总想着动手动脚，她借机闪躲了几次，他立刻就现了原形，一张脸很快就黑了下来。
眼看于总又要拿合作来说事，苏意荷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听到包厢门突然被敲响。
不知道来人跟于总说了什么，苏意荷看到圆胖的中年男人突然就站了起来，脸上酒意似乎醒了大半，拽着服务生反复确认：“真的假的？是那位小骆总？”
得到确定答复之后，于总笑盈盈地朝着席间告罪，转身就撂下一群人离了席。
“意荷你们先回去，再晚路上就没车了。”席间的男人趁机赶紧说，苏意荷连忙和前辈一起起身，两个人关门离开的时候，隐约听到隔壁间于总谄媚的笑声。
她心里鄙夷，想到被男人碰到的手背，厌恶地在衣服上蹭了一下，然后迅速收回视线，快步离开了走廊。
“于总。”
骆日斐看着眼前低头哈腰的男人，冷声道：“来着是客，我敬你一杯。”
骆氏是什么角色，骆日斐可是骆氏未来的继承人，能被他这么尊称一句，敬一杯酒……
于总脸红目眩，感觉自己已经搭上了登天梯。
他感觉今晚比中了彩票还要幸运，先是美人又是财帛名利，此时他完全没注意到骆日斐眼底的戾气，反而沾沾自喜地以为是得了骆日斐的青眼，他大脑宕机，整个人都在旁边合作商的吹捧之下有些忘乎所以。
于总笑容满面地看着眼前的面容秾艳的青年，见他半晌都不怎么出声，心里就不免猜测骆日斐不过是个靠家里那点光环上位的花花公子，慢慢地，言语便有些得意忘形。
他嘴上说着“岂敢岂敢”，两条腿却已经摆到了骆日斐下首的椅子上。
但他等了半晌，却没见骆日斐有所动作。
不是要敬酒吗？怎么坐着不动？
于总有些疑惑，目光划过桌上的酒瓶酒杯，又忙忙起身道：“还是我敬您一杯，往后还要请您多多提携。”
于总刚把手搭上酒杯，突然就看到门外服务员端上来一壶热水。
滚烫的热水晃荡在玻璃水壶里，浓白的热气从壶嘴袅袅而起。
骆日斐终于起身，随手翻起一个不知道谁用过的酒杯，抬眼看向于总。
“请。”
玻璃杯滚落在于总面前，像是终于暴露了男人的不耐烦。
“小骆总，您这是什么意思？”于总颤颤巍巍地开口试探，却被骆日斐看得浑身一哆嗦，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合作商，对方低着头不置一词。
他还在犹豫，就听到骆日斐又道：“于总不肯赏脸？”
于总心惊胆战，心里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捡起杯子道：“哪里，是我的荣幸。”
他在商场浸淫多年，这会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哪里惹到了这位爷，他战战兢兢地弯下腰，双手捧起杯子，然后等着服务员过来倒水。
结果服务生没动，骆日斐却转过身，亲自拿起了水壶。
滚烫的白水倒入玻璃杯，烫的于总将要拿不住。
然而，于总发现热水满杯之后，骆日斐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滚烫的热水溢出杯口，漫到他的手指上，骆日斐突然提起了一个项目，正中他的心事。
“这个案子听说你还想再要两个点？”骆日斐慢悠悠地问，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于总左手换右手，两只手都被烫的红肿，忍不住直跺脚，却依旧不敢松手也不敢不搭话。
他语速极快地说完，却听到骆日斐道：“没听清。”
于总满头大汗，不得不把舌头捋直了，重新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他疼得咬到好几次自己的舌头。
骆日斐终于停了手。
他问：“酒杯装满了，于总怎么不喝？”
生怕骆日斐又说出什么云淡风轻要他老命的话，于总仰头咽下滚烫的热水，这一下灌得他整个人险些过去，他强忍着眼泪，一时间，嗓子都疼的说不出话来。
但骆日斐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继续满上酒杯，问：“这酒水，是我逼你喝的吗？”
“自……自愿的。”
于总艰难开口，嗓音有些变调。
骆日斐笑了：“既然这么尽兴。”他把水壶交给旁边的服务生，转身回到沙发椅上继续歪着：“那就喝完这一壶。”
饭局结束之后，骆日斐把人直接送到了医院。
离开病床之前，他面带微笑，言语客套。
“于总。”他兜着手，缓声道：“再让我知道你动手动脚，下回就不是进医院这么体面了。”
第二天。
骆日斐顺路去了趟康川电视台总部。
他刚进门，正巧看到台长办公室桌子上看到一沓申请内调的个人资料文档。
文件呈扇形摆放，他假装不经意地从里面划出苏意荷的那一页，看了一会又缓缓放回。
将一切看入眼中的台长好奇，“小骆总认识我们这个职工？”
本以为骆日斐会撇清关系，但没一会，台长就听到向来冷淡的骆日斐主动道：“以前认识。”
他一脸懒怠地靠回椅子，然后用右手敲着扶手道：“她是我的班长。”
也是我一个人的小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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