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可贵的真实

刘家勤慢慢放下了小刀，那实际上是他平时捡垃圾后用于分割绳子和胶带的工具，当然，也是他防身的武器。

        有一天晚上，郑逸上夜班，门口突然一阵骚动，平时这附近有从夜店出来，喝醉了的人聚集，也会引起骚动，但这一次还来了警察和救护人员。郑逸到门口，看到穿白衣的医护人员正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这人正是时常想进书店，但经常被他请出去的“流浪汉”。

        这附近也经常会有喝醉的人倒在地上，但“流浪汉”可能让人觉得不会去喝酒吧？所以人们才会打120，报警。不，有些迹象确实很明显……郑逸看到“流浪汉”突然抖起来，口吐白沫，医生正在给他注射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流浪汉”平静下来，这时，可能是刚刚叫了救护车的人，上前一步，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人在哪儿？电话有吗？”

        “流浪汉”缓缓地眨动几下眼，艰难地说：“俺……叫……刘……家……勤。”

        “你家人在哪儿？电话有吗？”叫救护车的人追问着，但刘家勤已经无力回答了。叫救护车的人只得先跟着救护车去医院。郑逸就是在那天晚上知道“流浪汉”的名字的，那之后再见到他，就是今天。看到他理了发，换了衣服，郑逸猜测刘家勤已经找到了家人。

        刘家勤曾经真的上过大学的事，是郑逸和书店其他人后来才知道的。那天，刘家勤放下小刀后，郑逸快速上前，将他的刀夺下，而后萧琦和郑逸一起将他制服。在等警察来的几分钟，刘家勤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他说，他真的上过大学，他考上了，只不过他的名额被莫名地顶替了，他到了大学后，学校跟他说已经有叫“刘家勤”的人入学了，现在没法让他入学，除非他证明那个人不是“刘家勤”——这是规定。

        刘家勤被警察带走了，后来郑逸和常在附近活动的人打听，得知刘家勤所说可能确有其事，自从学籍被顶替后，他就在大学集中的这一带流浪，靠捡垃圾为生。家人几次找到他，他又逃走。很多人以为他是“落榜生”，只是执着地想考学，其实他一直在找那个顶替他的人，要跟他谈谈。也有说法是他找到过，但是第二天就被几个人痛打一顿。

        李佳不曾听到后续的事，因为那天是李佳最后一天上班。最后一天在职总让人心情波动，李佳本来凡事都依从规定，向店长请示，但那天，其实她内心不愿意接受刘家勤进店，她真实的想法和郑逸产生了冲突，她又想起以前郑逸确实拒绝过他人“打折”的请求，因此那日她第一次自作主张，没想到竟引发了后续那让她一辈子都难忘的经历。

        ***

        那一晚，萧琦和楚佳桃一起回学校。

        “我知道，萧琦，发生这种事，你一定更不愿意我在那家店打工了吧。”楚佳桃低着头，确信地说。

        萧琦没有马上回答。其实楚佳桃冲进门时，他已经和郑逸达成了要在店里打工一阵的协议。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在书店打工可能会遇到这种危险。他确实犹豫了。

        “对了，萧琦，我今天看到……你和郑逸很谈得来？”

        “是啊，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他不会遮掩，很多事都会实话实说。”萧琦心中有一个对比，他觉得平日和寝室三人相处着实疲惫，另外三人好像总是在意一些他认为没有必要的事，他有时甚至不知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忧心忡忡、兴致勃勃或意兴阑珊。今天他第一次见到郑逸，但他会坦率地将一些话摆在明面上，例如“阳光书房”的处境。

        “原来你喜欢这样。”楚佳桃现出一丝失落，因为她觉得自己并非总是实话实说，因为害怕冲突，她有时会遮掩。但萧琦并未注意。

        “嗯，我觉得这样相处比较轻松。”

        “在你面前……我是尽量实话实说的。”楚佳桃开始解释，“你也知道，我尽量真实。”

        “嗯，我知道。”萧琦嘴角微微上扬，楚佳桃也并未注意到。

        “……那现在我和你实话实说，你愿意听吗？”楚佳桃顺势说。

        “你说。”萧琦突然有些紧张，楚佳桃显得郑重其事，他担心会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他这时才发现，原来他想要的“实话实说”，是对事物看法的坦诚，这种坦诚是当下的，如果一个人曾经隐瞒，甚至背叛，现在才开始坦白，这种“实话实说”也会让他有压力。当然，在任何时候，萧琦都认为说出真相，比一直隐瞒更好。

        “萧琦，虽然今天的事很危险，但是我却因此感受到在这里打工的意义。”

        从书店回学校这段路，不知不觉成为两人谈心的固定场合，两人的脚步总是一开始频率不一致，渐渐变得像约定好一样，当然，萧琦是配合楚佳桃放慢了步伐，而楚佳桃也配合萧琦加快了步伐。两个人的步子穿过每隔10米就有的路灯扩散的夜光，仿佛在用这种频率无形地调和着彼此的关系。

        一听到是书店打工的事，萧琦稍稍松了口气。

        “什么意义？”他问。

        “你可能会不理解。萧琦，你听到今天郑逸店长说的，也听到那个‘刘家勤’说的了，这个人其实是有名字的，而且他竟然真的上过大学。我觉得，我们对很多事的看法其实都浮于表面，如果不是今天这种‘机会’，当然也很危险，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得知‘刘家勤’这个人的故事。”

        “所以你觉得今天的事开阔了你的眼界？”

        “应该说增进了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萧琦，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之前我对此不是很清楚，但近日来我的想法更清晰了。我想要去了解这个世界，认识这个世界，哪怕它有些地方是黑暗的、不堪的。”如果这时看楚佳桃的眼睛，会发现它们正在闪烁发光。

        “嗯。”萧琦一时没法给出自己的观点，他在试着消化楚佳桃的话。

        “只是去了解，并且不仅仅为了我自己。”楚佳桃说。“让更多人了解世界的真相。”

        “那这注定是一条险路。”就这一点，萧琦毫无疑问。“因为总会有人不愿让你了解真相。”

        “没错。”楚佳桃点头，“但我也是在近日发现，这样的事，让我充满力量，我觉得这让我的人生变得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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