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亦假亦真的戏

进入大学以来，图书馆是林语珊最常待的地方。丰富的书卷码放在书架上，任你挑选，徜徉在文字的世界，无人打扰，这里令林语珊感到心安。她爱文学，她爱书本，她感觉自己仿佛属于图书馆，一进来就不想出去。

        而高中时代，在图书馆里却很少能够见到那个人……

        他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着，天生喜欢四处游荡、漂泊，他不喜欢书本，总是说真正的知识在生活中，要亲身去体验。和他比起来，自己总像是个怯弱的小女孩，只会封闭在安全的温室里。

        林语珊有种感觉，那个人就在附近……虽然自那次突然相见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但林语珊感觉他们之间还会有些什么，也许这正是当年她放不下的原因，也许他们之间的缘分还没有尽，冥冥注定还是要再相见的。

        再相见吧，有时是为了破镜重圆，有时，是为了斩断缘分……

        林语珊起身，向书架走去。穿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林语珊仰着头一点一点仔细挑选，这些书令她仰望，透露出庄严，它们对林语珊来说是重要的……

        林语珊的视线停留在白先勇先生的作品集上。

        那时，她和小桃一起在图书馆，是小桃一眼看中了这本书。她拿来翻过，立即便被吸引，书中收录的短篇小说偏偏精彩，动人心魄。

        林语珊取下那本文集，打算再一次细细翻看。

        《一把青》，是文集的第一篇小说。

        年轻的飞行员郭轸，爱上了清纯女学生朱清。原本自视甚高，骄傲自持的男孩，面对内向羞涩的洒少女朱青，却是视为珍宝，而朱青也对郭轸爱得死去活来。二人成婚后不久，国共内战爆发，郭轸上战场，与朱青离别。等待的日子对初嫁的女孩来说漫长而煎熬，忽闻丈夫的死讯，朱青崩溃，本欲追随爱人一死了之，却被周遭人救下，后被娘家人接走。

        一别数年，当年郭轸的队长伟成之妻，朱青唤她师娘，来到台北已有许久。忽在一次新年，空军新生社的晚会上见到一位婀娜妖娆的女子，举手投足风情而浪荡，妖冶而妩媚，在台上唱曲。那女子竟是当年的朱青，没想到阔别经年，她的样子大改，从当年羞涩的少女，变成活跃的交际花。一言一行、一颦一蹙，尽是勾魂摄魄。

        原以为朱青的性情大改，但她却一直对年轻的空军十分偏爱。而她最偏爱的那个空军青年，与当年的郭轸有几分相似……

        放下书本，林语珊不由得唏嘘。当年的疯狂、执着，一秒换一生；后来的空虚、寂寞，一天如一年……只因为当年爱上了那少年轻狂，就这样负了一生……此情执著，在外人看来感人，但若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是无比痛苦的……

        楚佳桃深吸一口气，开始自己的表演。众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刚刚宋倩的演出已经十分精彩，楚佳桃要怎样才能与之持平？

        楚佳桃低着头，轻轻地说：“您好……您……我是，朱青……”

        紧接着，楚佳桃亦是对着一个假象的对象说道：“我既答应跟了你，就会和你生死与共，无论是生是死，我都愿和你在一起！”原本羞怯的神情变得坚定起来，但声音同样柔美，带一点幼稚。

        萧琦望着正在表演的楚佳桃，心中忽然有一点悸动，如果她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那么……不知不觉，萧琦做起这样的幻想来，回过神来时，楚佳桃的戏已经演过不少了。

        “哎呀，是你啊，你这个小东西，数你坏，数你刁钻！”楚佳桃忽作放浪风尘状。在场的同学从没想到楚佳桃会展现出这样的一面，纷纷被吸引住了。

        “刚来台湾的时候没事做，唱歌是在空军康乐队里学会的。来来，今晚我们几个好凑一桌，最近的手气不好，今天我可要扳回来呀！”

        现在站在台上的，俨然已经不是那个说话怯生生的朱青，更不是那个娃娃脸，略带胆怯的楚佳桃，而是一位风情十足的女子，顾盼神飞。萧琦竟看呆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什么头发，什么妆，什么狗屁的指甲油，什么花裙子，这绫罗首饰，这灯火辉煌，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我的。我的爱人，我的爱人不在我身边呀！我究竟是变成了什么样子？只有夜晚，我才能看到真正的我。只有在梦里，我才能期盼着与你相会！可是，这么些年，你怎么连梦里都不曾来过啊！郭轸，你死了，没有知觉了，一了百了，可我是有知觉的啊！我每天过得像行尸走肉，我****煎熬，只有你，只有你才能让我的心充实，只有你才能让我不再孤独，寂寞。郭轸，你在哪里？”楚佳桃的长篇独白，声情并茂，十分投入，其实刚才的那一刻，她自己也完全陷入那故事中，把自己当作了那思念亡夫的朱青。所以情真意切，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从第一次见到楚佳桃时，张建就知道这孩子是有天赋的，她非常适合饰演民国时期的那种女学生，因为她身上有一种朴素，笨拙又清纯的气质。但也正因为这一点，她的戏路看起来不宽，而且水平也还不成熟，张建本想让她再历练历练的，但这次的确是令他意外了。他没有想到楚佳桃能将风尘女郎的形象诠释得如此到位，也没想到楚佳桃能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感。

        外人并不知道楚佳桃内心的情感根源。近些日子以来，她对萧琦的好感似乎渐渐明了，曾经犹豫不决的，左右摇摆的，如今渐渐清晰、坚定起来。好感渐渐变成了情愫，情愫渐渐变成了爱慕，萦绕在她脑海里。也许是因为学长近日对她的态度也十分暧昧，让她产生了这样的妄想？可是，学长却迟迟没有明确的行为和表现，他不像陈时宇那样主动，这使得本就有些缺乏自信的楚佳桃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千万不要误会。

        可是心中积累的情感却慢慢膨胀，这种感觉慢慢演变成一种痛苦，她对学长的心动原本是温柔的，现在却变成内心的纠痛。刚才她在饰演朱青的时候，其实是把郭轸想象成萧琦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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