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水之庭（三）
“救命”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进不去也出不来。
原身因为早产的缘故，罹患先天性哮喘，根据心情好坏不定时发作。
白司大呼离谱，就这还想当海盗？驰骋天下前先被自己的烂肺野马脱缰勒死了。
突发哮喘时正处于系统进入休眠模式的时间，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来救他。
不对，隔壁房间还睡着一个于浅寒呢。
资料卡的这一条特意用荧光笔划上光标。
于浅寒睡眠极浅，若是在雷雨天根本别想睡。闪电总是比雷声更快出现，每出现刺目白光，就不受控地心脏发紧，在被窝里蜷成虾米，双臂环绕膝盖，可怜又无助。
这件事于浅寒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害怕别人觉得他软弱无能，不符合社会对于一个男人的期待。
白司觉得没啥，他还怕老鼠呢，有一次一只眼里冒着绿光的耗子跳到床上，他躲到衣柜里整整一夜不敢出来。
最后这事儿讲给朋友当成笑料，一个屁给放了。
只要做出点动静，于浅寒一定会被惊醒。按照他的圣父性子，即使是上完就抛的白司，也不会见死不救。
床头柜放着一个水晶相框，裱着一张起毛的照片。边缘是镂空雕花，做工非常精致，打碎的声音也一定很动听。
白司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他以头抢柜，床头柜差点儿被铁头功拆散架。
砰！
相框非常给力地摔下来，玻璃渣相碰，隔壁房间也跟着一颤。
听到异动，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白司？！”
吱嘎一声，卧室房门打开。
于浅寒扯着衣领单手扶门，怔了半晌，马上打开灯，给白司紧急处理。
细密的冷汗爬满了全身，这是凌晨三点半，背上的伤疤最疼的时候。两个小时前又刚被“白司”强迫过，腿软得要命，还诱发了偏头痛。
于浅寒本来不想管“白司”，但“白司”终究是白家人，是白徊璟的弟弟，就算是个人渣，也是个名门显贵的人渣。
何况……他已经在白徊璟的别墅里闯祸了。
“白司”以白徊璟完成最新的影视项目回国，和白家人吃庆功宴为由，把于浅寒骗到了大哥的别墅里。
桌上摆满了丰盛佳肴，和以往不同，都是他爱吃的家常菜。
松香桂鱼，千叶豆腐，玫瑰酥饼……甚至开了一瓶天鹅庄的红葡萄酒。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百合的馥郁香气，于浅寒竟有些不饮自醉了。
但噩梦才刚刚开始。
他没有见到白徊璟，没有见到白钰、白鹂，或是白呈利，只有一个“白司”出门迎接，告诉他今天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但相对的，你也要给准备一顿令我满意的“晚餐”。
于浅寒已经察觉到异样，还是颤抖着问，你想吃吃什么？我尽量做。
他没有明白“晚餐”的真正含义。
直到被推到红木桌的边缘，指尖攥着桌布的流苏，耳边传来恶魔的低语。
“你总是这么百依百顺，没人告诉你，这样会被吃掉吗？”
天旋地转之间，他听到瓷碟摔碎的声音，桌布被扯烂，香水百合失去昔日光泽，陪他一起倒在一片狼藉中。
这时候才明白，先斩后奏，原来是断头饭。
于浅寒自嘲般地笑笑，用淤青未消的手背遮住眼。
这可能是在白家最后一顿晚餐了。
白司咳得快要升天，却看见于浅寒毫无动作，反而退后了几步。
他突然回想起了系统给他放的回忆杀，“白司”对于浅寒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他竟然天真地幻想于浅寒会救他。
现在他手无缚鸡之力，看这情形，于浅寒极有可能再给他补上一刀，送他下黄泉。
红色的好感值在0和05之间浮动，自己的生命值也持续下跌。
白司尝试召唤系统，“快快快，你有什么能救命的东西，速效救心丸也行！”
系统懒洋洋地打一个哈欠，随后被白司的惨状吓得虎躯一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宿主身体数据反应如下：
血压数值275，心跳速率180，体温持续下降！
“原身有突发性哮喘。”白司口吐白沫，把快穿膛而出的心脏摁回去。“别废话，快点帮我一起想办法，要是我死了，你的业绩也归零了！”
系统看着呆若木鸡的于浅寒，疑惑道：“他是医学生，怎么不救你？”
“我昨晚才强迫了人家，他能救一个禽兽吗？！”
“噢，”系统飞快从技能库里挑出一张【无敌滤镜】卡，砸到白司头上，“这个有用！需要【生命值】三十点，你先赊着吧！”
白司接过，“谢了！”
【无敌滤镜】的加持下，“白司”的丑恶嘴脸在于浅寒眼里华丽变身。
阴鸷大孤狼变成可怜小白兔，白司的眼睛蒙上一层氤氲水雾，噙着滚滚泪花。
胸前的衬衣纽扣作势崩开，露出被自己抓出血的锁骨。
【无敌滤镜】在额头上甩出一个人造血包，乍一看，“白司”不仅哮喘，还摔烂了头，病危身亡，拖进icu都抢救不回来。
白司暗暗称赞，滤镜功能强大，不仅能美容，还能毁颜。
于浅寒被他深情相望，“白司”的眼睛似乎有魔力，反胃的感觉慢慢消失，几分懊恼和愠怒徒然被心疼和怜悯取代。
“白司”的目光辣辣的，时时刻刻鞭挞他的良心。
“你……”
白司：“是我……咳咳……错了。”
为了把苦情戏码发挥极致，他叫技能卡往嘴里塞了一个血包，咬破后吐出一口鲜血。
“我…死了也没关系，我…也不求得到你的原谅。”
那口血刚好喷在于浅寒的拖鞋上，如一拍惊堂木，把于浅寒震醒。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是医者，不能见死不救。
一只青筋暴起的手嵌住于浅寒白皙的脚腕，白司勉力抬头，和他灵魂对视，“算了，都是我的错，我死在这里是报应，你咳咳咳…别管我了，走吧。”
激将法很有用，于浅寒斩钉截铁地说，“你现在还不能死。”
好感值从0上升到了4，白司有点欣慰，但总觉得这个数字不太吉利。
于浅寒把白司放平，打开紧急医疗箱，强心剂、止血灵、高浓度葡萄糖，医用酒精……可惜，这些统统派不上用场。
白徊璟的房间里没有准备白司常用的舒宁安，或者其他治疗支气管痉挛的药物。
于浅寒在一旁手忙脚乱，白司多少沾了原主的人渣属性，还心心念念着攻略任务。
“小统统，【爱心光波】是不是还有一次使用机会？”
【人渣悔过系统】：“你想干嘛？”
“嘿嘿嘿，借来用用。”
白司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已经突破于浅寒的第一层心理防线，我们要乘胜追击。”
系统不情不愿的答应，“行吧，你别用力过猛。”
人造血包加过量了，白司的脸就像被陨石砸过似的血流如注。
系统默默在显示屏打上马赛克，没眼看。
于浅寒已经叫了私人医生，保险起见还拨打了120，救护车没这么快到。
手机屏幕闪过几十条未读信息，他选择性忽略。按下侧键，黑色屏幕上返出一张嘴唇咬破，伤痕累累的脸。
脸颊扑上瑰色眼影，这是发烧的前兆。
他尝试拎起嘴角，却被乏倦打倒，无力地垂下。
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帮助一个差点杀了自己的人。
心脏受到神秘引力的牵引，“白司”的脸从强迫他时的禽兽样子，一点点变回菱角分明，五官秀挺的模样。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技能卡的魔力。
白司决定得寸进尺。
他一歪头，贱兮兮地把后脑勺枕在他的膝盖上，“宝贝，我对不…咳咳咳咳起你。”
系统深刻怀疑白司是退居幕后的影帝，瞧瞧这可怜兮兮的眼神，这嘴角抽搐的微表情，比真正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还叫人心碎。
好他妈牛逼的演技！
4、5、6、7……9，心动值冲破10。
虽然被“宝贝”这词恶心到了，手还是不受控地把毛巾浸了温水，轻柔地擦干白司脸上的血渍，“嗯，我知道。”
白司浅浅试探一下，掰开他的掌心，十指相握。
“我今天要是真的死了，司南酒庄的股权全都给你，我名下还有老头公司的一点股份，你也全部拿去……咳咳咳……”
于浅寒蹙眉，“你不要这么说。”
他知道“白司”在白家不受待见，白呈利在国内压制司南酒庄，“白司”只能把酒庄转移到国外一个傍湖小镇。
白徊璟虽然也在国外发展，不但没有协助“白司”但意思，借钱还要嘲讽几句，说酒庄生意已经被龙头垄断，前景不好，走下去是末路。
“白司”可能还没有他一个医学顾问有钱。
“咳咳咳咳……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话的机会了，以后怕不是尘土相见。”
计划得逞，白司继续刺激于浅寒岌岌可危的良心。
系统看不下去，“喂，你别太过分。”
死不了怎么圆回来？
白司发动媚眼含羞技能，“其实…我一直喜欢你…”
于浅寒别开脸，沉默半晌，心里轻轻吐出两个字：骗子。
“你还是别说话了。”
系统自动提示：“unbelievable！心动值达到15！”
白司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
于浅寒的心动值原来只有鸭蛋零，被他一顿操作猛如虎，居然从“讨厌死了”飘到了“还能当人相处”的第一条及格红线。
神志逐渐模糊，白司半拢眼睫，好像看到了于浅寒身上只有一件不和尺寸的白衬衫，两条羊脂玉般的大腿在眼前乱晃，一下一下撩拨着迟钝的神经。
于浅寒头顶上的【心动值】持续上升，他喘得越凶，【心动值】窜得越猛。
不用系统提醒，白司知道这是激发了于浅寒的怜悯心的缘故。
当一个人当着面做出一副破碎感max的模样，正常人肯定不会产生恨意，只会产生同情，同情心顺带扯出好感。
他擒住于浅寒的手，还想说多几句，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叩门的力道把握得十分到位，不急不重，是掠食者的警示。
白司用眼角的余光瞥到门外。
是白徊璟。
灰色毛呢西装被风吹得凌乱，一手揣兜，手机快要被捏碎。
于浅寒怎么敢不回他信息？眸光没入湖底，沉得能滴出水。
他敛起斯文儒雅的气质，薄唇迸出冷冷几个字。
“浅寒，你怎么能不穿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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