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半夜，林婉毫无征兆地突然惊醒了。
她抬手把黏在额头上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刺眼的白光让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屏幕上的日期显示今天是十月十二号。
这是她和秦森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也是她从那场大火里第一次感到心如死灰的日子。
屋子里很安静，尽管开了空调，林婉还是留了很多汗，她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得极快。
“婉婉姐，你怎么了？”
今天店里客人挺多，小诗负责点单，林婉和津津在后面做咖啡，但是林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林婉听见津津的询问愣了一下，她低头看见杯子里的拉花已经晕染开了，像一朵朵飘忽不定的云。
“抱歉，我昨晚没睡好，所以脑袋有点晕。”
津津闻言看了一下林婉眼底的青灰色，以为她是在担心瑾年关闭的事情，便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婉婉姐，你之前不是医生么？你别担心，就算瑾年关了，你还有个退路，不像我们什么都不会。”
林婉没有解释，对津津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小诗的肩膀和她换了个位置。
由于今天实在是提不起劲工作，林婉提前一个小时和柴薇请了个假回家了。
昨晚没有睡好，林婉洗完澡后便躺在床上开始酝酿着睡意，但她脑子里不断浮现着和秦森的过往，甚至是认识秦森以前那些黑暗的日子。
也许是前段时间林海平的突然造访，也许是她去见了姥姥姥爷，那些回忆像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般，疯狂地向她涌来。
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林婉被惊得立马坐起身来，她平复了一下心跳，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郝川的名字。
“喂？”
“你不在家吗？我刚路过瑾年，她们说你提前走了，我在你门口敲半天也没见你来开门。”
郝川悦耳又懒散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林婉一边下床穿拖鞋一边说：“可能是刚才在想事情，所以没有听见。”
走到门口，咕噜已经摇着尾巴守着了。
看到郝川又提了不少袋子，林婉无奈地说：“都跟你说夏天少买点东西了，容易坏。”
郝川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嬉皮笑脸地问：“你刚在想什么？”
林婉蹲在冰箱前，神色自然地答：“瑾年不是要关了么？我在想后面我该去哪里工作。”
说完，她挑了几个菜走进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郝川坐在沙发上逗着咕噜，目光却一直望着厨房的方向，然后他突然起身走进去，一把抓住了林婉的胳膊。
她茫然地转过头看他，“干嘛？”
郝川不由分说地从林婉手里抢过菜刀，又用腰撞了撞她，把她挤到了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今天我来做吧。”
他唇边挂着浅笑，眉毛有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右耳上暗红色的耳钉闪烁着低调又张扬的光，增添了一丝不羁的气息。
林婉看了他一会，只当他是心血来潮，便转身准备退出去。
“等一下。”郝川叫住了她，“帮我把围裙系一下，我手脏。”
“哦。”
林婉低头解下腰间的围裙走到郝川身后，先帮他把脑袋套进去，然后双手环住他的腰，在身后给他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郝川转过头垂眸看了一眼蝴蝶结，低低地笑了两声。
“谢谢，你出去吧。”
林婉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她随意调了一个综艺节目看了一会，余光突然瞥见咕噜伸着舌头悄悄地溜进了厨房。
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香气，她顺着看过去，郝川正在里面微微有些手忙脚乱地忙活着，脸颊上有几滴汗水。
燃气灶上炖着排骨，咕噜就眼巴巴地蹲在他脚边。
郝川用小勺子细细地把另一个锅里的白色浮沫撇出来，看到咕噜渴望的眼神，他有些宠溺地弯腰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自然得好像他在这个房子里已经生活了很久。
林婉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她的目光又落到他的手上。
郝川的手比女人的手还要好看，白皙纤长，指骨处甚至透着淡淡的粉色，即使是拿着刀，都令人觉得优雅无比。
林婉又想起了秦森的手，那双手是粗粝而坚硬的，手心里有许多茧和细小的伤口。
那双手摩擦她的皮肤时，那粗糙的触感总能让她微微地颤栗起来。
也许是她盯得太过认真，郝川的手像是知道有人在窥探它一样，一个不注意便被锋利的刀刃割了一道口子。
郝川立马丢下了刀，然后走到洗手台边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水，盆里的水瞬间被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林婉如梦初醒，她起身在抽屉里翻找碘伏和创口贴，回头对厨房里喊：“郝川，你过来一下，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听见她的声音，郝川和咕噜一起从厨房里出来了，他抽了几张纸把伤口周围的水擦干，坐到了林婉身边。
林婉捉住他的食指细细地看了一会儿，伤口割得并不深，她用棉签蘸了些碘伏涂在上面，然后轻轻朝伤口吹气。
郝川盯了一下她细腻莹白的手，目光又移到她因为吹气而微微嘟起的嘴，冷不丁地说：“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我？”
药物干得很快，林婉又拿起一个创口贴给他包扎上，没有搭理他的话。
郝川自顾自地痞笑着，“要不然怎么我的手一割伤你就发现了？”
“我是怕你把我厨房炸了而已。”林婉把他的手指用力地甩到了一边，没什么情绪地说。
郝川倒吸了一口凉气，瞪了她一会，又说：“菜都差不多好了，你尝尝咸淡看要不要再加点盐，盛出来就行。”
林婉点了下头，转身去了厨房。
郝川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很不错，味道好又不油腻，两人一下子就把几盘菜给吃光了。
林婉问：“你在国外的时候还自己做饭？”
郝川拽拽地嗯了一声。
等林婉收拾好了卫生，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综艺，郝川似乎是对这个节目很感兴趣，时不时地发出笑声。
客厅的窗帘被夜风吹得轻轻地飘起，林婉的头有些晕乎乎的，困意袭来，她的眼皮像灌了铅似地很沉重。
她想开口说自己进房里去睡一会，但是耳边郝川的笑声和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仿佛离她越来越远。
抵挡不住这样的困倦，林婉什么也没有说便闭上了眼睛，意识也随即消散了。
周围一片万籁俱寂，时间在悄悄流淌。
等林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很黑很黑了。
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画面，但声音已经被调到了最小，模糊的光影在她眼前交替着。
林婉还有些恍惚，直到她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枕到了郝川的腿上。
脑袋下的腿部肌肉有些硬邦邦的，林婉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视线上移。
郝川正闭着眼睛，他的呼吸很轻，清隽的眉眼笼在灯光的影子下。
他一手搭在沙发边，另一只手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臂，无比温柔。
这是秦森以前常常做的动作。
曾经许多个失眠的夜晚，秦森会把她揽在令人倍感安心的怀里，用手轻轻地拍着她哄她入睡。
明明两个人从外貌到性格都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但此刻，他们两个人的脸却重叠到了一起。
一张脸俊朗而刚硬，一张脸漂亮而慵懒。
林婉怔住了，她死死地盯着郝川的下巴，后背渗出了虚汗，她甚至听见了秦森在轻轻地喊她：“林婉。”
惊恐地坐起，林婉向后猛地退了几步，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侧脸。
郝川并没有睡着，他感觉到林婉的动静，猛地睁开了眼睛，便看见林婉一脸错愕地盯住自己。
心里的不安渐渐有些扩大，郝川故作镇定地问：“怎么了？睡糊涂了吗？”
林婉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般，明明是看着他的，眼光却似乎是飘到了某个虚无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脆弱和思念把林婉拉回了那场大火里，她紧紧地拽着沙发下的垫子，声音痛苦之中又好似带着一丝令人窒息的希望。
“秦森，你是不是来救我的？”
郝川怔住了。
他望着林婉眼底的那抹希翼和不自觉颤抖的身体，眼睛里闪过一丝沉痛和不忍。
但下一秒，他下颌绷得紧紧的，上前狠狠地揪住林婉的胳膊，温热的指尖抬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林婉，你看清楚了！”他的声音又冷又沉，“我不是秦森！”
林婉的眼底空茫一片，愣愣地重复着他的话：“你不是秦森。”
郝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说：“没错，不光是我，以后你会碰到很多有他影子的人，但是没有人会是他，因为——”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因为，秦森已经死了，死在了火里，被烧成了灰！”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咕噜也被两人吓到，全身微微发抖地趴在了椅子下。
胸口仿佛被撕裂般疼痛，腥甜的气息涌上林婉的喉咙。
是啊，秦森早就死在了那场火灾里，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温柔地拍着她哄她入睡了。
这个屋子，处处都是他存在过的痕迹。
林婉的情绪突然有些失去了控制，她定定地看了一眼郝川，然后突然冲向了门口，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郝川的呼吸一滞，没来得及抓住她，大喊了一声：“林婉！”
咕噜见此也慌张地跑了出去，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对着楼梯一顿乱叫。
回头看了一眼钟，已经十一点多了，郝川把楼梯口的咕噜抱回去锁好了门，然后快步追了下去。
林婉已经跑到了大街上，街上人很少，偶尔路过的行人疑惑地看着这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双眼无神的女人。
郝川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
强烈的疲惫感和心里传来的阵痛将林婉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她有些受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往日和秦森快乐的时光像幻灯片一样在她脑海里不断切换着，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
因此，她没有注意到一辆车正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她冲过来。
突然，一个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腰。
林婉被这股力量带到了一个冰冷又宽大的怀抱里，她的脑袋被一只手紧紧护在男人的胸口处，里面传来的心跳声又急促又沉重。
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她的手臂被小石头擦破了一块，疼痛让她清醒了过来，她这才想起自己做了些什么！
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有些慌张地问他们：“对不起，我刚才太困了没注意到前面有人，你们没事吧？！”
林婉连忙低头看向身下的郝川。
他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身上很痛。
“帮忙把他送医院一下！”林婉回头对小伙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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