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危崖惊恶战 登山话前因

李愈往手中一看，却见是一团纸片，展开看时，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小字：“速来摩天崖取尓首级。"看罢字条，李愈已明白今日遭遇到了杀手。他回忆方才情景，这人出手又快又准，骇人听闻，实是自己生平罕遇之强敌。如果畏而不往，传出去必贻笑江湖，日后在江湖中如何立足？惟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李愈出了客店，上马疾奔摩天崖，摩天崖距此不过二十余里，顷刻便已赶到。李愈抬头看去，只见崖高百丈，直入云端，几乎直上直下，难以登攀。

        李愈把马拴好，伸手搭着山岩，向上攀去。那山虽陡，却多有凸起的岩石，可以借力。李愈施展轻功，每一跃均有半丈余，到无法使用轻功之处，便以手攀沿，如此小半个时辰，已攀爬至半山腰处，只见身侧云雾盘绕，湿气渐重，向下已看不到地面之景况，往上看却是一壁光光，如刀劈斧削一般，无可借力之处，不由暗暗叫苦。

        正在此时忽听头顶有人哈哈大笑，笑声振动山谷，回音不绝，李愈抬头仰望，只见山顶一人正低头俯视，远远看他衣衫形貌，依稀便是方才在客店中抢自己酒杯的汉子。只听他笑道:“小子，要不要大爷拉你一把？你师父教你的功夫只有这些吗？”

        李愈闻听，胸中火起，他穷尽目力往上细看，见上面数丈处突出一块石笋，虽不甚大，却大可落足，当即提足真气，脚尖一登山壁，身形向上急串，全凭怒气激发的刚勇之力，居然一口气飞到石笋之处，足尖在上面用力一点，再度跃起，这一跃借力更足，虽然石笋被他踏断落下山崖，他却也已借力跃到了崖顶。

        李愈双足一踏实地，便即稳稳站定，气不长出，面不改色。那汉子大出意料之外，当下道:“好小子，算你有种，你先歇一会儿我们再开打。”

        李愈眉峰一扬，傲然道:“不必了，你这就出手罢。"

        那人闻言面色一变，道:“我宇文晴受人之托来取你性命，本来不必遵循江湖规距，总之让你多活片刻也无大碍！”

        李愈听了此言，怒气更增，心道:“你武功便算确实高明，也不该如此倨傲。且看今日胜负谁属？”不再与他客套，喝声“看剑”，使招“松涛剑法”中的“松针狂舞”，剑尖幻起点点寒星，向宇文晴当胸疾刺。这一招七式，虚虚实实，轻灵若无，实是长白剑法中的精妙招数。宇文晴见了也不由得赞声“好剑法”，却并不拔刀对敌，只是斜绕两步，以极怪异的身法闪开此招。

        李愈剑势展开，再不稍停，运剑如风，连进十余招，剑风激荡之下，宇文晴衣衫随之烈烈而舞，足见其剑上威势惊人。宇文晴仍是未拔鞘中之刀，须避则避，或是以刀鞘封挡，连过十余招。他的刀鞘以铁皮所制，挨了几剑却也未受损伤。

        这宇文晴在江湖上号称“烈阳杀手”，性子极为火爆，这一回与李愈拆了十余招竟未还手，实是大违常例。李愈对武林中的掌故也颇通晓，对此人也略知一二，今见他如此，心中虽以为奇，手中剑却是越使越快，俱是“松涛剑法”中的凌厉招数。宇文晴即使武功再强，到此地步也不可能从容闪躲了，他被杀得性起，“刷”的一声拔出长刀，将刀鞘向李愈平推出去。李愈挥剑架开。宇文晴长刀出鞘之后，刷刷刷刷连进四刀，刀光如电，凌厉无伦。宇文晴以“快刀”扬名江湖，他的刀法仅次于“快掌重刀，小赵大乔"巾的重刀大乔乔隐宏。若在平时，李愈初会此等快刀，势难接得三招两式，但此时他盛怒之下，长剑凌厉无前，眼快手疾，大异常时，竟而仅以“松涛剑法”中的七势快剑连破宇文晴一十四刀。

        但他的功力终究与宇文晴差之甚远，在敌手暴风霹雳般连手快刀的进击之下，要想以快打快，只有一个结果：更快的失败。他长剑快至极限之时，内息难以为继，渐渐慢了下去，剑风所及之范围愈缩愈小，额头汗珠涔涔而下。蓦地，宇文晴一声大喝，刀光暴涨，已在李愈肩头划了一刀，鲜血涌出，染红衣衫。

        李愈此时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跟着肩膊，胸口连连中刀，眼前刀光再闪，手腕剧痛，手指不由自主地松了开去，剑柄便要脱手落下。他咬紧牙关腕上加力，方才重又握住剑柄，挥剑再斗。但他此时已是门户大开，连连中刀。

        其实，宇文晴若要杀他，他早就没命了。宇文晴只觉得此子性格倔强，颇有些与自己相像，心中起了怜惜之意，这才未施杀手。

        正在此时，忽听得半天中有人大喝道：“宇文先生，你收了我们重金，便是这般办事的么？”风声连响，已有三四人自附近几株大树上跃了下来，俱是官军装束，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面带狞恶，身着软甲，肋下配刀，看神情似是一位军官。

        李愈浑噩中闻声望去，认出那人是与自己交过手的官府中人，心道：“今日景况难逃一死，须当杀其一人以消我恨！”急速转身，不顾宇文晴快刀进袭，大吼一声，直扑那武官，势如疯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宇文晴见状吃了一惊，快步自后追上，挥刀下斩，要砍断李愈双腿，使他不得妄为。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长啸，一个青年人已是飞身落在李愈身前，长剑寒光一闪，当的一声，荡开宇文晴的大刀，顺手封了李愈几处穴道，止住他伤口血流。手中长剑斜掠，瞬间已向宇文晴攻出三剑。宇文晴从他荡开自己长刀那一剑，已看出此人功力不凡，只在李愈之上，不在李愈之下，当下不敢轻敌，挥刀应战。两人一交上手，又是以快打快，转眼间拼了二十余招。

        李愈受伤虽不重，但被那人封了穴道，虽然只是为止血，却也令他真气无法提聚，摇晃了几下便即倒地不起。此际那武官正站在李愈附近，只要他伸伸手，便可取李愈性命于顷刻，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但此人却并不急于动手，他知道李愈在短时间内绝难恢复体力，自己何时杀他均可，倒是要瞧瞧这个管闲事的人是何来历，如是李愈同党，还可以李愈为饵将此人一并擒拿，立一大功。

        他眼看宇文晴的刀法越使越快，可就是奈何不得那青年，见那青年有攻有守，应付裕如，心中暗惊，想道:“我若再不杀李愈，莫要被他打败宇文晴，再来与我缠斗，再要杀李愈可就难了。”一念及此，右手闪处，已拔刀在手，一刀便向李愈刺了过去，刀尖直指李愈心口。

        李愈此时穴道虽封，知觉未失，眼见那武官刀来，却无法闪避，自知无幸，闭目待死。那武官正在功将垂成之际，忽听当的一声，手腕剧震，钢刀脱手。一声长啸远远传来，自前方密林内，闪出一位中年道者来。

        那道人灰发灰须，杏黄道袍，剪裁得体，一派仙风道骨，更具一股慑人之威严。那青年正与宇文雄拼斗，见他现身，百忙中仍叫了一声：“师伯！”那道人朝他点了点头。

        那武官心下诧异，“这是什么人？他以何物震落了我的刀？"忽听宇文晴向他叫道:“路大人，他是‘燃天火龙’！”那武官闻言大吃一惊。

        原来那道士名叫狄真君，武林中人称“燃天火龙”，乃崆峒派高手，曾投身于方腊义军中作事，专与官军作对，他武艺高強，曾杀了不少官军中的首脑人物，官府对他恨之入骨，曾悬赏重金全国通辑于他，却是觅之无地。那“路大人”虽不识其人，却早知其名，自忖己方这几人便算一齐上，也不是狄真君的对手，恐怕还会搭上自己一条老命，当下也顾不得颜面官威，喝一声“撤”，率三名属下急急而走。宇文晴见状，也是虚晃一刀，一跃而至崖边，跳将下去。他轻功高明，那么高的悬崖，也有办法平安落地，不必细表。那青年正欲去追，却听燃天火龙道:“竞儿，穷寇莫追。"

        那青年闻言，还剑入鞘，与燃天火龙狄真君一齐来看李愈伤势。李愈的伤势全是皮肉外伤，那青年给他上了金创药，止住流血，将他扶起，随狄真君往密林中走去。

        进入林中，又走不远，便看到一座石室，乃是狄真君的居住之所。三人来到石室中，狄真君又取了些内服丹药，给李愈服下。那青年的金创药与狄真君的内服丹药，乃崆峒派疗愈外伤的灵药，药效奇快，片刻后李愈的伤势已轻了八九分。李愈向二人致过谢意，狄真君道:“我现下须到终南山办些琐事，你们也无别事，不如随我走一趟。"那青年名叫林竞飞，素来敬慕这位师伯，来此本意便是要随他历练江湖，自无异议。李愈却是见这位前辈性子随和，让人一见而生亲近之感，而且他也素怀见识各派武功之愿，与这两位崆峒派高手前往终南山，不仅能请教一些崆峒派的精妙武功，还有可能领略到终南派的剑术，自是欣然愿往。

        三人相偕下山，各乘一骑，向西而行。不一日来到秦晋交界的五霸冈，忽见迎面如飞奔来一骑，乘着风尘，便如腾云驾雾一般，林竞飞远远看到马上乘者，大叫一声“师父！”拍马迎上。

        来人正是崆峒派现任掌门赵问雄。狄真君见到故人自有一番寒喧，赵问雄向林竞飞道:“竞儿，你父亲给你订了一门亲事，耍你回去成其大礼，你这便随我去吧！”

        林竟飞闻言，面色一红，回头看了看狄真君，狄其君捻须笑道:“你既有此大事，还是快快去办为上，只可惜我却不能喝你的喜酒了。”

        原来林家是山西大户，数代单传，林竞飞十八岁上，其父便为其娶了媳妇过门，他却因自幼爱武，上了崆峒派习武，婚后极少回家，结婚三年仍无子嗣，其父以为过在女方，遂又为他娶了一房妾侍，要为其操办。

        当下四人作别，狄真君与李愈继续赶往终南山。

        路上，狄真君向李愈讲述了自己此行上终南山之前因。

        二十年前，峨眉派掌门欧阳善与狄真君交谊甚厚，欧阳善是峨眉派承前启后的大宗师，对本门武学补旧创新颇有建树，曾著一部“神鹰剑意”，是他在本派原有三套剑法之基础上，所创之一套集其大成精益求精的剑法。准备在本派择一资质绝佳的弟子传授，谁知还未找到合适的传人，峨嵋派却遭宿敌魔教暗袭，元气大伤，欧阳善当时却不在峨眉山，他身在秦晋之地，也被魔教十大高手围攻而受重伤，幸而有终南派名宿云中子经过，才赶跑了魔教中人。欧阳善当时已知峨眉山遭魔教洗劫之事，便将所著剑谱交于云中子保管，留待日后峨眉重兴之日，由峨嵋派弟子前来取回。现今欧阳善虽已过世，峨眉派却在其传人鲁华征手下重又兴旺，其间曾经上终南山来讨要此《神鹰剑意》，终南派却不知何因未肯归还。鲁华征便找到狄真君求他帮忙索讨。狄真君因与他师父昔年交情甚厚，无法却之，只好走这一趟。

        二人行非一日，终于赶到终南山。李愈此时伤势已痊愈，二人将马匹暂存于山下农家，拾阶往山上行去。

        行有少半个时辰，已到半山腰，忽见前面一座断璧之上，巨松之下，一年轻道者笔直而立。他身着灰色道袍，年约二十上下，他远远望见狄李二人，忽然仰天一声长啸，振动山林。啸声未落，他已是飘身纵下山崖，几个起落，已来到狄李二人面前，大喝一声:“老匹夫，你终于来了！”呼的一掌向狄真君当胸击去。狄真君不明所以，忙侧身避开，道:“道兄何出此言？我与你素不相识，有何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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