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阿桃躲在他身后，她知道两人要搏斗一番于是又闭上了双眸，顺道把耳朵也给堵住了。她靠着墙慢慢蹲下，蜷缩在一角，心中为从天而降的正义小哥祈祷。

        归箭其实在阿桃来之前就已经守在这里，更确切来说，他几乎每晚都会来观望一阵，只不过轻功极好的他，藏在墙上或是绿藤间轻易不会被发现。那夜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寻这个狡猾刺客的线索，但心底却多出另一抹痕迹，望着屋内被灯火映照出的人影，归箭拿剑的手出了些湿汗，他回想起那双灵动的眼还有月牙弯似的梨涡，思绪飘散了些。

        她是世子爷的近身婢女，归箭除了这点别的一无所知，他甚至生出一丝懊悔，好像完全忘记了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作为世子亲自挑选的贴身侍卫，他每日除了练武还是练武，若不是为了追查刺客踪迹，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王府中还有那样一片果园，石榴果香竟然是那么香甜，更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对着身份卑微的他满目惊喜的称上一声“少侠”。

        因此，他愿意信任那双明亮的眼眸。

        可后来，他看着屋内的人影从两个变成了一个，最后一个也不剩彻底陷入了整夜的黑暗，他颇有慌乱，还是有日听了墙角才得知真相，她晋升去了内殿，那以后再见比登天还难。归箭不知刺客会不会真的来此，但他仍是会隐匿在夜色中来待上一会儿。

        歪打正着，他这次还是心不在焉擦着长剑，却捕捉到了几声细细的喘息，那是很谨慎的压抑，归箭立刻警戒起来，屏住呼吸，果然有一个跛脚的黑影翻窗进屋。

        归箭正好擦净了剑，他眯了眯眼，正要动身，却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是女子轻盈的脚步声。

        归箭忽的愣住，胸膛的心脏比刚才发现刺客还要躁动，他紧盯着木门，一道娇小的身影闪入，黑发未束，不施粉黛的脸庞更加莹白，她特意踮着脚尖前行，小脑袋东张西望。

        归箭喉结微动，他说不上来是种怎样的心情，但能确定的是，他是欢喜的。十八年来，为数不多的欢喜。

        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归箭几乎忘记了还有个藏在屋中草木皆兵的刺客，直到刺客被她的动静引出来，归箭轻轻一跃，持剑的手多了几分坚定。

        阿桃胸口起伏，气息不稳，她不敢睁眼怕看见做噩梦的东西。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声音，那柄带着温热的剑身缓缓递入自己放在耳边的掌心。

        归箭对付这个受了伤的刺客还是绰绰有余，将他重要筋脉斤数砍断后，打晕绑住，又向外拖行了几十多米才匆匆回来。他看出姑娘害怕见血，所以将剑鞘套上才敢伸过去。

        “姑娘，无事了。你可还好？”归箭见她还在蹲着，心有不安，自己会不会把她给吓住了。

        阿桃这边其实也知道自己平安了，就是这个姿势把腿给蹲麻了，她抓住剑鞘，抬头望去，露出苍白的脸和唇。

        “少侠，我的腿麻了。”阿桃咧开一个堪比鬼脸的笑容。

        归箭耳根有点发热，他半弯下系着革带的腰身，阿桃眼前出现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她毫无忌讳的在上面搭上自己小小的柔荑，温热相接，黑白分明，归箭垂下双眸，心中却是风扬帆动。

        阿桃微微跺脚，酸麻的感觉逐渐褪去。她没有古人“男女有别”那么根深蒂固的思想，还不自觉拉住了他纤长的手指，“谢过少侠的救命之恩。”她仍是露出那个明显的小梨涡，眼神间增添几分崇拜。

        归箭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有夜色掩饰，还有柔软的触感，这奇异的雀跃让他不能如同惊弓之鸟般抽开手。他抬眸，尝试着将嘴角扬起，“姑娘不必谢，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刚才我,你没有受惊吧？”

        “无妨无妨，只是刚才实在太过惊险我有些后怕。”阿桃那只手收了回去在空中摆了摆，归箭蜷了手指，再次握住冰凉剑柄。

        “姑娘怎会快五更天来此？可是要找什么东西？”归箭尽量让自己的问话温和一些。

        阿桃心一跳，但也很快回应，正好借坡下驴解释说是自己前些天搬走不料将一重要物品忘置在了柜中，又不敢白日时候直接翻找，所以只好摸着黑冒失来寻。

        归箭点点头，阿桃编起瞎话越来越顺溜，自己都佩服自己长进的口才。“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回了管事嬷嬷以后再来找罢。”

        归箭缓步送她出去，绿影中还有那个昏迷的刺客，他上前贴心帮她挡住视线。阿桃迎着月光往他脸上多看了几眼，少年还是绑着高高的马尾，刚才的打斗好像使些碎发掉在额前，他的下颚线形成一条优美干净的弧线，眼神却是意外清澈。

        不愧是李铮特意安排给冯郎君的侍卫，长相跟武功都是一等一出挑的，而心思又似孩童纯真，专门“驯养”这样一人，李铮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也就只有对着冯玉温才能让他甘之如饴。阿桃看向归箭的神情中夹杂了些许同情，在书中，她甚至囫囵一遍后都不知晓还有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物，说起来连配角都算不上。可现在，当这个活生生的人就走在她的身侧，他会说话有表情，还身手不凡保护了自己小命，阿桃无论如何也不能以一个置之度外的视角再做思考。

        送至门口，归箭似乎还要接着走，阿桃连忙停下脚步，她再次由衷道谢。“对了，少侠，我们有缘两次相遇，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阿桃眼眸亮亮，对面的少年终于与她对视，“我现下是世子爷的贴身侍女，你唤我阿桃便好。”

        少年不再踯躅，他一字一语道：“唤我，归箭。”

        他在想，阿桃，盈盈一身，恰似蜜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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