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笔趣阁 > 捡到聋瞎忠犬少年后 > 第11章 大树

第11章 大树


叶鸢接过剑,听到阿岁又小声说:“其实刚中毒那两天,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去了。听不到看不见。”叶鸢转过头凝神看他。阿岁不好意思的笑笑,低下头去:“本以为也就这样了,这辈子回不去家,客死他乡。若不是姐姐救了我,今日我哪能还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练剑。眼睛能看见的那一瞬间我还没有这样真切的感受,”阿岁的目光看向叶鸢手中的剑,“刚才练剑的时候我才真真正正的觉得,我是真的活过来了。”

        叶鸢心疼的看着阿岁。若是自己没有一念之差把阿岁捡了回家,哪怕他那两日运气好,能得了好心人给的吃食,也一定活不过冬天。想来下毒的人就是想将其置于死地,却还不想阿岁死的那样痛快,非要践踏其尊严,给他活的希望,又让他在绝望中死去。

        毕竟,以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即使对这样一个又聋又瞎的少年动了恻隐之心,也很难能下定决心担下这种没有任何好处的负担。说白了,不过是平添累赘而已。

        还好当时自己把他捡回来了。

        阿岁看到叶鸢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心中不合时宜的有些欢喜,也有些愧疚。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和身边人诉苦的人。母亲曾说自己从小就是个闷葫芦,明明是兄长从小更调皮些,但是母亲最担心的是自己。方才练剑的那种舒畅感,恍如隔世,宛如新生。自己在那一刻就突然想对叶姐姐说些什么,说些什么都好,让她可怜可怜自己,心疼自己。这样就能多从她身上感受到对自己的在意。即使叶姐姐对自己已经太好太好,可是在眼睛好了之后却产生了新的危机感。自己其实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叶姐姐身边了。

        叶鸢认真而又端正的在纸上写道:“都过去了。以后都是新的生活。”

        阿岁笑着应了:“叶姐姐说的是。”

        叶鸢拍了拍阿岁的肩膀,转身去练剑。她没有注意到,阿岁在她练剑时,从她扎好的纸册里面拆出了两张纸,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

        练剑过后阿岁帮着叶鸢做了早饭。两个人之间那种因为阿岁眼睛好起来而产生的尴尬似乎在这一清晨消弭,甚至比之前更加亲近了些。

        叶鸢看着阿岁动作麻利的烧火,心中不免惊讶,对于自己之前的判断更加怀疑了几分。谁家的小少爷还需要烧火啊?手上动作倒是没停,麻利的把前一夜泡好的掺了一小把白米的小米倒入锅里煮上。

        叶鸢把馒头热上,鸡蛋煮好,转过身来发现阿岁认真的注视着她。叶鸢莫名有些不自在,掩饰般的对着阿岁投去疑问的目光。阿岁会意,摸了摸鼻子,温和的回答:“我从未做过饭,想看看叶姐姐是怎样做的,以后也能帮得上忙。”

        叶鸢没觉得意外,甚至还因为阿岁不会做饭这件事更贴近自己的猜测而在心中暗暗点头。叶鸢在纸上写道:“君子远庖厨嘛,这种琐事一般女人做就好了。”

        阿岁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没说出口。

        两个人坐下吃饭的时候,阿岁一直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馒头都抵在了下巴上自己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往嘴里送。叶鸢伸手在阿岁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叶鸢看着阿岁茫然的看向自己,在纸上写道:“想什么呢?”

        阿岁白皙的面颊上染上些许粉色,张开嘴一字一句的说道:“做饭不是一定就该女人做的事。”叶鸢没想到阿岁认真到都过去了好半天了居然还在想这件事,她挑了挑眉,示意阿岁继续。阿岁看着叶鸢没什么反应反而有些着急:“民以食为天,做饭不是男人不可触碰的事。不能理所应当的觉得这些小事就是女人才该做的。”

        叶鸢有些诧异,阿岁不是女孩,也不会做饭,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这么纠结。

        “我有一个认识的阿婆,她在军营的伙房工作。虽然只是很普通的做着普通的饭菜,但是战时伙房的饭菜供给对于军队来讲十分重要。听她说军营的伙房师傅有男有女,大家都是分工做着同样的事。叶姐姐,在这种差事上是不分男女的。”

        叶鸢甚至没听明白阿岁想说什么。自己不过是随口应和,也不知阿岁突然讲这些做什么。自己倒也没说这做饭的只有女人,宫里的御厨,自己居安楼的掌勺,不都是些男人。

        阿岁对上叶鸢那种“你在干嘛”的眼神,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混乱,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讲述道:“阿婆的夫君是个酒鬼,每月都会拿走阿婆手中的月例。阿婆有时得了伙房剩下的饭菜拿回家给两个孩子,可通常两个孩子一口都吃不到。后来酒鬼的胃口和胆量都被撑大,找阿婆要钱甚至都找到军营去了,在军营伙房闹得不可开交。”

        阿岁顿了顿,叶鸢写道:“后来呢?”

        阿岁面无表情的说:“阿婆得知自己的女儿在酒鬼夫君喝酒时,打来的洗脚水不够烫,直接被酒鬼扔出去的酒坛子砸死了。事情闹得大了,甚至惊动了将军。将军问罪时,那男人哭着嚎着说自己的婆娘就是个做饭的,在军营做饭挣下来的银两本就该是自己的。这是他的家事,做饭和上交钱财本就是阿婆该做的。”

        叶鸢从认识阿岁开始,还从未见过阿岁这样冷漠的神情。叶鸢心神一动,好似想通了什么,但是仔细捕捉却又抓不住头绪。继续问道:“将军怎么说?”

        “将军没理他,”阿岁的神情逐渐柔和,可说出来的话却和神情不那么相配。“将军找人去阿婆家查清这些事全都属实,直接按照军法把那酒鬼砍了。”

        “那阿婆不怨怪将军吗?”

        “阿婆知道那酒鬼失手杀了自己的女儿的时候,就已经恨毒了他,将军也问了阿婆的打算,听到阿婆不想再与那酒鬼过下去了,才下了令。阿婆又哪里会怨怪将军。”

        军营……这般行事听起来倒像是传说中自己那位师叔,镇南大将军白明烁的作风。

        叶鸢心里思量着,“阿岁原来还认识军营的人。可若是在军营做工,阿婆该是生活在边境才对,怎会与阿岁相识?”

        阿岁的手心偷偷出了一层薄汗。可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说:“阿婆还有一个儿子。孤儿寡母也不好在军营继续生活,只好投奔表亲,我才知道这些故事的。”

        阿岁不想骗叶鸢。

        可有些事说的太细,叶姐姐了解得太多,被有心人利用,不光自己会有麻烦,更重要的是叶姐姐的处境会变得危险。

        阿岁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叶姐姐,我讲阿婆的事情是想说,叶姐姐你不能认为像这些琐事就是女人理所应当该做的。阿婆若是能明白自己在家做饭,在军营做饭挣钱是在为全家能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该为她酒鬼夫君做的,也许她就能早一点反抗,或许她的女儿就能活下来。”

        叶鸢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不知道阿岁这些想法是怎么产生怎么扎根的。这些好像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阿岁眼中仿若化不开的认真与担忧让叶鸢心神震动,一时间心跳也似落了半拍。是的,担忧。虽然阿岁说的委婉,但是叶鸢还是理解到了他的未尽之言。

        你不要做一个无条件付出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能让你放弃自己。

        她能感受到阿岁在担心,担心自己怀揣着和那位阿婆一样的念头,落得和阿婆一样的下场。

        阿婆是幸运的,恰好有将军为她做主,背靠大树,获得更多的生机。可更多落得这样境遇的人只能苦涩的度过这些困境,熬过无奈的一生。

        其实叶鸢不是阿岁以为的那样。她从来不是规规矩矩地遵循这个世俗礼法,学习女红,四艺,学习持家的少女。更不打算未来找一个夫君,过上那种相夫教子的日子。甚至白明酌不允许自己看《女戒》《女德》,他说那些东西不光没用还容易把人脑子教坏。

        是近三年和云格琼开始筹备居安楼的时候,自己和云格琼翻出了这两本书看了看。女孩子出门在外闯荡做生意,本就格外艰难了,若是因为和世俗观念不合而给自己带来麻烦,那这生意就更加难做了。这书倒是看明白了,也学会了有些话若是遇到了要怎样违心的说,也终于明白了白明酌说的那句话,“这些东西不光没用还容易把人脑子教坏。”

        叶鸢想不通。自己是在山里长大,还有一个随性潇洒的师父,除了被要求学些贵族礼仪装装样子,没什么约束。自己开酒楼,学武练剑,下山就扎进军营……有这么多随性叛逆的行为倒是有迹可循。

        可是阿岁看着就是规规矩矩的世家培养的小少爷,怎么会有这些想法?

        阿岁的这种担忧又真的让人很受用。他那样认真恳切地讲故事,讲道理,不过是想跟面前的人说明白。要好好保护自己,好好地爱自己。世俗规矩礼法,大家眼中该有的模样,全都不如你自己来得重要。

        叶鸢轻轻笑了一下,也认真地在纸上写道:“我明白了,你放心。”

        我不仅背靠大树。

        我自己也正在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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