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看望金世恩
转眼到了初秋，入住瑶台殿已经大半年了，太后和卢贵妃没有丝毫的动静，这令萧懿瑶疑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太后让自己入住瑶台殿，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妥协？可那卢贵妃竟然也从未为难过她，实在太反常了，难道她被贬为婕妤后，真的磨了心性？她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自己曾经的猜测渐渐有了动摇。
宁瑾呈上许多上等布料，说道：“美人，快入秋了，内宫局呈上了料子与图案，请美人挑选。”
萧懿瑶看向宁瑾手里的东西，说道：“你随意挑几样吧，内宫局的东西，怎样都是好的。对了，我瞧着最近九儿长高了许多，叫内宫局的人重新给她量尺寸，多裁几套衣裳。”
“是。”宁瑾温和道。
萧懿瑶道：“宁姑姑，之前我想去看金乐师，你说入住瑶台殿不久，去看他不合时宜。如今都快入秋了，我成为美人已经大半年，依你看，现在去看他如何？”
宁瑾道：“美人重情重义，奴婢心中感动。这半年来日子平稳，并未出现棘手之事，美人想去看金乐师，奴婢陪着美人去。”
萧懿瑶露出笑容，说道：“太好了！咱们这就去！带上九儿，当年在梨园练习，九儿日日跟随，带她重游故地，她一定高兴！”
宁瑾笑道：“九儿正在小厨房做糕点呢！她与周侍卫不知打了什么赌，输了便要做亲手做糕点周侍卫吃，这些时日两人走的可近了，随眼一见，都是说说笑笑的。”
萧懿瑶道：“九儿今年十七岁，正是活泼烂漫的年纪，我只盼她日日高兴，不要像我，总是活的战战兢兢。”
宁瑾道：“美人视九儿如同亲生妹妹，实在是九儿的幸运。”
萧懿瑶起身，握住宁瑾的手，说道：“宁姑姑，我视九儿如同亲生妹妹，视你……便如同左膀右臂一般，我缺少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缺了你！”
“美人……”宁瑾眼中泛泪。
宁瑾命人备了轿撵，除了抬轿的宫人，唯有她一人跟在萧懿瑶身边。今日天气阴沉，虽有几许凉风，萧懿瑶仍觉得有无法驱散的烦闷。
经过合茵阁，萧懿瑶想起曾经在此处被人从高楼推下，幸得周侍卫相救。无论如何，如今的境遇比当年是好多了。只是在这后宫，没有势力雄厚的母家，人的境遇与生命就如同无根浮萍，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一切只在于皇上的心意。她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为什么这么伤感。
想起当日推她下楼的宫女，她已经不记得样貌。可是宫里大多数人身不由己，她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萧懿瑶不怪她们。
想着前尘往事，不觉间已到了梨园。轿撵停下，宁瑾道：“美人，到了。”
萧懿瑶下了轿，令抬轿的宫人在门外候着。与宁瑾走进梨园，当年与金乐师合练曲目的情景历历在目，恍若昨日。犹记得当年还是皇上登基的第一年，永德元年，而如今，已经是永德四年了。
迎面而来的是蔡公公，他一眼认出了萧懿瑶，很是惊讶。旋即恭敬行礼道：“恭迎萧美人！萧美人今日之美来了这儿？”
萧懿瑶原本只觉他面熟，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他就是当年带着自己去找金世恩的蔡公公。几年没见，他的样貌变化不多，眼里却没有了当年的神采奕奕。她微微颔首，说道：“闲来无事，便来梨园瞧瞧，当年我在梨园练艺为太后祝寿，还多亏了蔡公公照顾。”
蔡公公笑道：“美人故地重游，梨园实在是蓬荜生辉！不如就如老奴为美人带路如何？”
“自然是好，有劳蔡公公了。”萧懿瑶微笑道。
为免人起疑她是专程来看金世恩，她特地让蔡公公先带自己游览了其余地方，末了，才道：“蔡公公，金乐师现在住在何处？当年多亏了他指点我琴艺，或许我该去看望他。”
“金乐师？”蔡公公显的十分吃惊，说道：“金乐师从前住的小院已经被改成练舞之地了。”
“怎么，金乐师不在梨园了吗？”萧懿瑶问。
蔡公公似乎有难隐之言，支支吾吾不说话。宁瑾见状，说道：“蔡公公，如今美人已是主子，又诞下皇子，好不容易故地重游，蔡公公一定要搅了美人的兴致吗？”
“老奴不敢，不敢……”蔡公公忙道，“老奴带你们去看金乐师便是了。”
两人随着蔡公公朝西走，越走越偏僻，萧懿瑶与宁瑾面面相觑。直至到了柴房，蔡公公指着柴房旁的一个小屋，说道：“金乐师就住在这里。”
萧懿瑶朝小屋走去，到了门口，只见门上有一把大锁，不由心惊。她转身，对蔡公公道：“蔡公公，今日故地重游，实在打搅你了。梨园人多口杂，蔡公公不要生了是非才好。”
蔡公公忙道：“请美人，老奴在宫中多年，知道轻重的。”
萧懿瑶使了个眼色，宁瑾掏出银两，塞到蔡公公手里，说道：“咱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蔡公公且先去忙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蔡公公一定心里有数的。”
“老奴知道。”蔡公公说道，从袖中掏出钥匙交给宁瑾，低声道：“美人用完后，将其放在门右侧的侍奉中便可。”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提醒道：“此地特殊，还请提醒美人不要呆太久。”
“多谢蔡公公。”宁瑾道。
待蔡公公走的远了些，萧懿瑶拿钥匙打开大锁，推开房门，一股湿霉之气迎面扑来。萧懿瑶命宁瑾守在门外，进入屋中，由于屋子没有窗户，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清楚，萧懿瑶只好唤道：“金乐师，金乐师……你在里面吗？”
好一会儿，没有人应。萧懿瑶朝北走去，便走边唤，“金乐师……”
“是懿瑶吗？”金乐师的声音传来。
“是，是我！”萧懿瑶循着声音走去，透过墙缝的光线，看见金乐师瘫坐在墙边。
“金乐师！”萧懿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之人披头散发，脸上憔悴颓废，长出条条皱纹，这哪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风度翩翩的金世恩？！“金乐师，你怎么了？你为何在这儿？”萧懿瑶走到他身边，见他的腿一动不动，不由生疑，“你的腿……”
金世恩道：“我便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会履行你对所有高丽俘虏的诺言……”
萧懿瑶记得，那日金世恩带她去那个山水相间，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们透过假山顶看外面的阳光，现在想起，如同是梦中一般。就在那日，金乐师说要她将他当作自己人，他愿为她效力，只求她发达后为万千的高丽俘虏求情……
她十分伤感，看着金乐师的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的腿到底怎么了？你又为何会住在这暗无天日的柴房？”
金世恩眼里流露出痛苦，说道：“你真想知道？”
“我必须知道。”萧懿瑶道。
金世恩陷入回忆，说道：“那次被诬告之后，皇上下旨，打我一百大板。从那时起，我便被扔进了柴房，吃喝全是从那个小洞送来。”萧懿瑶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食盒大小的洞，难以想象金世恩竟然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好在蔡公公怜悯我，给我送了些药，我保住了性命，双腿却再不能好了。”金世恩继续道。
“是那次吗？在寿安宫被诬陷那次吗？”萧懿瑶流着泪问。
金世恩点头，说道：“这三年来，我在等一个奇迹，一个你会出现在此的奇迹！我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懿瑶，那日被诬陷，我在皇上的眼里看到了对你的心疼，我便猜到，他一定会保住你，不会让你落得和我一般境地！”他打量着懿瑶华丽的穿着，问道：“你现在不是宫女了，是主子了，是不是？”
萧懿瑶点头，说道：“是的，我生下了皇子，如今是四品美人。金乐师，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我知道……我知道，懿瑶，不……美人，我知道，只要等到这一天，我的人生就还有希望，我不会一辈子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柴房之中！”
“美人，天快黑了。”是宁瑾的声音。
萧懿瑶看向门口处，对金世恩道：“我得走了，金乐师，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多艰难，我一定会救你！”
萧懿瑶与宁瑾出了梨园，仍心有戚戚，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三年里，金世恩竟然过着这样的日子！他的面貌与心境早已不是从前的金乐师，可她仍旧要救他，这是她的责任，她的良心。
一路上，宁瑾知道萧懿瑶心事重重，一句话不敢多说。她虽未进柴房亲眼看到金乐师，可也能从那把幽暗的大锁和蔡公公讳莫如深的眼神，以及她在宫中多年的经历知晓如今金乐师到底所处何境。天上乌云密布，只怕是要下雨了，她催促着轿夫们，说道：“快点儿，走快点儿！”
刚到瑶台殿，果然，暴雨如同散落的珍珠，大颗大颗落下。很快便是瓢盆大雨，宁瑾扶着萧懿瑶跑回殿中，无奈，萧懿瑶终还是淋到了雨。宫人们静心侍奉，为她换上干衣裳。萧懿瑶一动不动，沉浸在见到金世恩的惨状里。
黎九儿边为她擦手边说道：“美人这是去哪儿了？一回来便失神如此，一句话也不说，……可是发生什么事儿？”
宁瑾给了黎九儿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问。她端来熬好的姜汤，对萧懿瑶道：“美人，喝碗姜汤吧，暖暖身子。”她摇了一勺，送至萧懿瑶嘴边。
萧懿瑶并不张嘴，良久，她起身来到门口，看外面的瓢盆大雨。问宁瑾，“皇上今天会来吗？”
宁瑾道：“并未接到接驾的圣旨。”
“皇上有多久没来了？”萧懿瑶问。
宁瑾和黎九儿面面相觑，最终如实道：“有十二天没来了。”
萧懿瑶的泪瞬间滑落，十二天……她见过皇上待她上心的样子，别说十二天，曾经哪怕两天没见，他都心乱如麻。十二天了……他居然有十二天没来看自己了。她走向内室，对一众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歇息了。”
宁瑾心疼道：“美人，你的晚膳还没用。”
萧懿瑶躺在床上，背对她们，泪滑落在枕头上。说道：“我不想吃，你们都下去吧！”
宁瑾没法子，只得领着宫人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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