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no.5
“您好，请问喝点什么”
“一杯温水，谢谢。”
“好的，请您稍等。”
“就是这个侧颜，太好看了，快让我好好看看。”方言秋看着款款而来，落座后偏头和服务生说话的苏矜允，夸张地捂着心脏说道。
“你什么毛病”苏矜允无语道。
方言秋叹了口气，“没办法，我这几天画稿画走火入魔了，对着一堆画稿我都快灵感枯竭，江郎才尽了。好不容易出来放松放松，看到与众不同的、赏心悦目的东西总是会格外兴奋嘛。”
苏矜允一品这话，“你才是东西。”
“我这不夸你吗”方言秋打量着苏矜允，怀疑，“话说我们也就几个星期没见，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整容去了”
“我一直这么好看，整容医院在我这捞不到一分钱。”苏矜允喝了口服务员端上来的水，举一反三，“话说我们也就几个星期没见，你怎么越来越变态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报了什么变态速成班”
“什么变态颜狗的世界你不懂。”方言秋愤愤说道，“不然我干嘛拉你出来吃饭还不是因为——”
“我秀色可餐。”苏矜允点点头，接过话茬，表示赞同。
“你表达得能不这么欠揍吗”方言秋无语道。
苏矜允做作地叹了口气。
方言秋鄙视道，“我就不明白了，你看你都有这种思想觉悟了，怎么就还想着江漱野呢”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苏矜允不是很明白这话题的走向。
“关系可大了好吗！”方言秋显然还是对昨晚那通电话耿耿于怀，“我琢磨了一晚上，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要真没那个想法能把人拒绝到自闭，所以啊，你昨晚那话不就是在暗示你和江漱野有百分之八十及以上的概率会复合嘛”
“琢磨一晚上”苏矜允啧啧称奇，“就这话你琢磨了一晚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对我这么上心呢”
“知道就好，有我这么好的朋友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方言秋嘚瑟道，“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放心，这福分我没齿难忘。”苏矜允揶揄道，“毕竟某个人可是第一次见面就送我了份大礼。”
方言秋眨了眨眼睛，大彻大悟后大悲大愤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这么记仇呢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谁还没个傻逼过去了再说了最后你还不是折服在了我的人格魅力之下了，要不然你现在能和我坐在一起吃饭吗”
苏矜允托着腮笑，“是，小方说的是。”
方言秋愤愤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牛肉。
高二那会儿她被同班一个女生委以重任，跑去了六班找江漱野要联系方式，转了一圈，江漱野没发现，倒是在六班门口看见了一个长相出众的女生，于是方言秋颜狗的毛病当即犯了，凑上前去熟稔打探消息，“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是六班的吧请问一下江漱野在不在班里顺道再打听一下他有女朋友吗我觉得他这么高冷应该不像是会谈恋爱的样子，那就应该是单身了对吧所以我想找他要一个联系方式，你能不能帮我传达一下，牵根线呀”
那个长相出众的女孩子爽快地点点头，“没问题啊。”
方言秋心说小姐姐真是人美心善，分外热情地开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言秋’，是楼下九班的，你叫什么名字？”
随即方言秋经历了她这辈子最难忘的十秒钟。
——女孩子插着兜，薄唇轻启，“我叫‘苏矜允’，是江漱野的女朋友，所以，同学，当着我的面挥锄头挖我的墙脚不太好吧”
方言秋当场去世。
再后来，大约是不打不相识，这么形容貌似不太确切，但两人不知怎么的竟渐渐熟稔了起来，甚至……
方言秋看着对面慢条斯理烫着毛肚的苏矜允，强忍着把她的头也按进去涮一涮的冲动说道，“别扯开话题，你这就是摆明了要和江漱野死磕到底对吧要我说啊，他也就高中那会帅了点……好吧，不止一点点，但是现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你知道吗我要是有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打死都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打断一下。”苏矜允缓缓搅着调料，思索片刻说道，“首先很感谢你对我颜值的高度肯定；其次我给江漱野正个名，他现在帅得就算在你这个颜狗眼里也只会是‘不止一点点’的指数倍……”
“你还帮他讲话！”方言秋不可置信地开口，痛心疾首的样子像极了看见自己含辛茹苦养的好白菜被拱了，不，是自己长腿跑了，“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对江漱野余情未了，念念不忘！”
苏矜允边给上菜的服务员让开空间边无奈道，“我陈述事实。”
“真的假的”方言秋这个颜狗立马被带偏了，“高中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被深深震撼到了，这颜值能是真实存在的我p都不敢这么p的！他倒好，直接长这样！结果你现在和我说他更帅了！那得帅成什么样啊”
“嗯——”不需要回想，江漱野的脸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里，苏矜允一字一顿慢慢道，“醉生梦死，人神共愤吧”
方言秋瞬间觉得眼前的海底捞不香了。
苏矜允这才接上了刚刚的话，“最后，好好睡觉，别瞎琢磨，复合那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是啊，八字是没一撇，等你那一撇出来了，估计就是造‘人’字的一撇了。”方言秋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神情说道。
“可我只想享受造人的过程。”苏矜允一本正经道。
“苏狗你太污秽了！”方言秋惊了。
“天地可鉴，是你先挑的话题。”苏矜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只是顺着你的话发表一下意见而已。”
无耻不过苏矜允，方言秋只得语重心长道，“行行行，我是在告诫你，不要重蹈覆辙，你们都分开五年了，五年时间生个娃都能上学早恋了，谁知道他和以前还一不一样呢以前可以是年少轻狂，不计后果，但现在要考虑的可就不止那些了，你自己得想清楚了。”
“我知道。”苏矜允拨着勺子，“但有些事情总要有个交代。”
“唉。”方言秋和苏矜允从高中认识到现在，深知她这人表面上对什么事都是随心所欲的样子，实则做事极有分寸，有时候甚至理智到了趋于冷漠的地步，于是方言秋没再多言，感叹地连连摇头，“还好我从来没吃过爱情的苦，果然还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的好啊。”
苏矜允划开忽然亮起的手机屏幕，随口道，“给你填补一个知识盲区，‘天涯何处无芳草‘的下一句是‘墙里秋千墙外道’。”
方言秋狠狠地咬了一口肉，满脸凶狠的样子大约是把它想象成了苏矜允。
可恶，被装到了！
“谁啊不会是江漱野来加你了吧”方言秋看着苏矜允娴熟地删除好友请求的样子，没忍住开口说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你可终于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了，已经能狠下心来拒绝好友请求了……”
“不是。”苏矜允道，“是家长。”
“啊？”方言秋遗憾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表示一句“家长就家长吧，反正不是江漱野就行，不然你俩这发展速度实在让我惊悚”就听见苏矜允格外淡定地补充道，“他的联系方式我昨晚就加了。”
“谁？！”
“江漱野啊。”这“你干吗明知故问”的语气。
孺子可教个毛线球！
方言秋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恨不得给自己这张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给自己找虐的嘴来一巴掌，最后选择性失聪，麻木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连家长都不加不怕被群起而攻之啊”
“怕啊，可大概是我这一生更放荡不羁爱自由吧。”苏矜允言笑晏晏地顺着方言秋的话题说道。
“得了，你就是不想半夜狂欢晒朋友圈的时候被家长监视。”方言秋悟了，“不过也是，现在联系多方便啊，有事班级群里一艾特，私人事情打电话，三年之后好聚好散，确实没必要加好友，咱又不是社交扩列平台。”
苏矜允蘸着酱料说道，“啧，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冷漠呢”
“你戏精啊”方言秋无语，“我这是在剖析你的想法！”
“啧，因为我坚信我先是我，然后再是老师。”苏矜允道。
“什么你不你，我不我的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懂，怎么连成一句话后就让我这么费解呢”方言秋疑惑道。
苏矜允神神秘秘，“换个说法就是先有生活，再有职业，适当处理，酌情过滤，给自己留点私人空间而已。”
“算了，我这个搞现实艺术的和你这个搞浪漫文学的有代沟。”方言秋手一挥说道，“早和你说了，当什么老师有点个性吧，就容易被家长认为不踏实；你给自己留着私人空间吧，家长会认为你不关心学生，没感情。讲真的，要是你那点浪到没边的性格展露出来了，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那是迟早的事儿。”
“那到时候我无奈辞职了，你发善心救济救济我”苏矜允没反驳。
“你能盼自己点好吗”方言秋翻了个白眼。
苏矜允道，“我这是在认同你的看法啊。”
“其实吧，倒也不用完全认同。”方言秋分析得头头是道，“我要是个学生一定喜欢你这样的老师。”
“谢谢认可。”苏矜允礼尚往来道，“我要是个买家对你的画稿也一定会给予百分之百的赞美。”
“商业互吹嘛，还是你懂我。”方言秋嘿嘿一笑，忽然好奇地问道，“所以你现在当老师是不是挺爽的比如今天心情不好就多布置点作业，心情好就放个小电影什么的，这堪比掌握着一个班的生死大权啊。”
“醒醒，大清已经亡了。”苏矜允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唉，没办法，谁让我以前的班主任就这样呢？高中班主任给我留下的阴影太深了嘛，以前我们和被封建君主制度压迫荼毒的底层劳动人民有什么区别每天起早贪黑，年纪轻轻就被数学逼得头发日渐稀疏了。”方言秋满脸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不过再怎么压迫，都没你们班那些女生的勾心斗角来得离谱，我是真佩服你竟然在你们那个宫——”
方言秋意识到自己一激动说错了话，义愤填膺的话戛然而止。
苏矜允涮着毛肚，替方言秋接下话，“宫斗一样班级里，顺利毕业了。”
方言秋看着神色如常的苏矜允，松了口气的同时忽然有些食不知味。
其实一点也不顺利。
苏矜允看着就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事实上也确实不是，特立独行，又张扬又傲气，和班里的人也不亲近。有个和苏矜允一直不对盘的女生借着她和江漱野分手的契机把各种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听的人多了，一来二去苏矜允竟成了班里拉帮结派的女生们暗地里的指指点点对象。是暗地里，毕竟苏矜允这人太惊天骇俗，战斗力强悍得可怕，谁也不愿意明面上惹她触霉头。可耐不住有些小团体只是表面上关系好，有些话一传十，十传百，便干脆传到苏矜允那儿去了。
那段时间的苏矜允整日整日的戾气深重，有人往她枪口上撞，她也没客气，直截了当地当面把那女生对她“目中无人”的评价付诸行动了。再后来，苏矜允还是一贯的散漫，只要不舞到她面前来那些话她就一律当垃圾处理。
但方言秋不这么想，她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为苏矜允感到不值。虽说这算不上什么雷区，但她单纯的不愿再看见苏矜允近乎麻木冷漠的一面。
毕竟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人来的莫名其妙的敌意。
“你别这么沉默啊，又不是什么回忆禁区。”苏矜允倒了杯气泡酒，晃了晃浮在杯壁上的泡泡，又看着它倏然破灭，眸里的泡影一闪而过，说道，“我连酒都准备好了，你有故事我有酒，就等你抒情了。”
“算了，不提这个，晦气。”方言秋皱着眉，叹了口气。
苏矜允不甚在意，“放心，我没你想的这么玻璃心，你要是真的觉得勾起我的伤心往事了觉得愧疚，那你就满足一下我小小的心愿，再来份毛肚吧。”
“这么令人愤怒的时刻你怎么还能吃得下去啊”方言秋险些拍案而起。
“啧。”苏矜允笑了声。
以前范荷漪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等你以后为了柴米油盐醋酱茶奔波的时候就会怀念高中生活，知道那段读书的青春多宝贵了。”
苏矜允那时候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范荷漪说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真正到了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奔波的时候苏矜允依旧没怀念过。于她而言能让她怀念的人早就在漫漫枯燥乏味的青春尾巴里销声匿迹了，而她莫名其妙成了别人口中又当又立的典范，成了众多女生暗地里排斥的对象。好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流言蜚语，只是后来她才自嘲似的明白，原来高三那段腥臭腐朽的日子叫青春啊。
方言秋只觉得喉咙里哽了根鱼刺，难受得她喘不过气来，“那个造你谣的小贱人是叫董颖梦是吧她是真有能耐啊，一张嘴叭叭叭的就颠倒了是非黑白，时隔这么久我一想起来还是觉得火蹭蹭蹭地往上涌，我就不明白了，她这个女的怎么这么会来事儿呢那是高中唉，给她整的和宫斗剧一样，她是不是有臆想症啊？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嫉妒她我……”
“消消气。”苏矜允安慰道，“别激动，生气是魔鬼，气坏身体没人替。”
“但我就是忍不住！你说人性的险恶怎么就能在她身上展现的这么淋漓尽致呢……”方言秋愤怒着愤怒着忽然觉得不对劲，“等等……咱俩角色是不是反了啊你这个当事人为什么比我还淡定！”
苏矜允托着腮笑，“唔，这大概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你才是太监！”方言秋心说交友不慎。
“行，那请皇上尝尝小苏子刚涮的毛肚消消气，补充补充体力”苏矜允把刚捞出来的毛肚放在方言秋的碗里。
“这还差不多。”方言秋得意地“哼”了声，只是这得意没维持多久，她嚼着毛肚心力交瘁道，“苏狗，你实话实说，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吧？”
苏矜允看着满脸写着生不如死的方言秋，不解，“怎么了？”
方言秋麻了，“如果我有罪法律会制裁我，而不是派你给我涮毛肚吃。我知道了，你想谋权篡位就直说。我算是看得透透的了，你是真的没做饭的天赋，听姐妹一句劝，千万别霍霍美食领域了，以后找个会做饭的男朋友吧。”
苏矜允听着方言秋郑重其事建议，反驳道，“啧，以前在学校里你吃我泡的泡面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能一样吗”方言秋道，“在学校里连屎都是好吃的。”
苏矜允礼貌一笑，“吃饭的时候能说点正常的话吗？”
方言秋忽然神情一滞，嘴里的毛肚险些吐了出来。
苏矜允木了，“真有这么难以下咽吗”
方言秋眼珠子机械地一转，倒吸了一口冷气，半晌出窍的灵魂才复位似的说道，“不是，我就是觉得单恋一枝花才是正确的，并且我突然非常，非常，非非常常地好奇你他妈到底是怎么忍住让那八字没有一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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