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在这无比热烈的夏天，少年人的心事昭然若揭。
边澈忽地严肃下来，眼神定定地看着她，宛若燃烧起整个荒原的野火，顾思浓立于火焰和风暴的最中央，被他的炽热席卷全身，无可避免。
良久，顾思浓卷起手上的卷子，轻轻敲了下他的手臂，嗔道：“‘杲杲’这词都会用，怎么语文还这么差？”
边澈顺着顾思浓换了话题：“偶尔有点儿才华。”
顾思浓：“你还是看题吧。”
边澈转了下笔，低头看卷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思浓感觉边澈比往常用心了好多。
往后的很多天里，他照旧保持着这般的学习态度，每天打卡补课班。
顾思浓发现边澈有很多令人琢磨不透的地方，比如她趁着课间写代码，有一次遇到错误，边澈在旁边儿随手一指，居然是问题关键。
再比如，有一次她临时出去接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看到边澈在给一对一辅导的小孩儿讲数学题，思路清晰条理明确，至少在高中时代，数学绝对算得上优秀。
亦或者，他偶尔会对着头顶老旧的风扇发呆，那表情总会有一瞬间的凄凉，旋即又恢复轻狂不羁的模样，似乎他在这个时间想了很多东西，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如此奇怪的、复杂的、值得人探索的边澈和不断转动的风扇，构成顾思浓对这个夏天的大部分印象。
高中暑假补习课程一共二十天，每隔五天休息一天，在第三个五天时，一对一辅导的小孩儿去威海看海去了，请假一周，顾思浓上完下午的课等待着边澈，却收到他的短信：【团支书，今天请一天假。】
【打球】
顾思浓：【……】
但人家想打球总不能阻拦，她没说什么，收拾收拾背包决定早点回家休息。
跟刘老师打过招呼，她走出补课班，就看到马路上的那辆柠檬黄色超跑。
丛贺宇一直在车里守株待兔，见到顾思浓冒头，立马上前进行“逮捕”，顾思浓没注意他，三两下就被塞进车里。
车里冷气开的足，顾思浓被吹得眯了眯眼睛，但不耽误她骂丛贺宇：“你疯了？”
丛贺宇脸皮厚的很：“哥们儿今天约人打篮球，浓哥必是我们队的小前锋。”
“……”
2011年的国家队锋线是王治郅、朱芳雨还有周鹏，平均身高200多。
虽然随便一场小比赛，大家身高达不到这个量级，但顾思浓身高只有165公分。
关键是。
她是女生！
丛贺宇总能干出非灵长类生物能干出的事，顾思浓见怪不怪了，但还是没忍住询问了句：“你是有病吗？”
“这肯定是没，”丛贺宇嘿嘿一笑，“但今天的比赛是关乎生死，关乎荣誉的战争，猴子临时被他妈押去送货了，我这实在是没人，您老在场绝对能一个顶俩。”
听他这么一说，顾思浓眉毛一跳：“跟一中？”
丛贺宇是篮球特长生。
青芜的重点高中只有一中和二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中特长主篮球，二中主田径。
丛贺宇中考以篮球第一的成绩进二中的时候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好，因为二中离他家近，他天天可以踩着预备铃从家出发。
但是，问题就在于，二中不参加很多大型篮球比赛，他高中球队队友的质量也参差不齐，总是会受到一中挑衅。
有一次打U系列选拔赛，二中差一分惜败，丛贺宇如今在一中的前队友骂他们垃圾，丛贺宇脾气也暴，直接跟一中人打起来了。
丛贺宇、乃至整个二中篮球队，跟一中篮球队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顾思浓现在想劝丛贺宇择日再战也是没用的，但还是冷静分析：“对面都有谁？”
丛贺宇：“梁耀、曲川还有二涛都在。”
顾思浓“啧”了一声：“猴子不在，没人能和曲川对位，我们胜率渺茫。”
猴子虽然名字看着瘦弱，实际上是个身高200公分体重200公斤的壮汉，是二中篮球队的内线核心人物。
丛贺宇听她唱衰，连忙双手合十拜佛求饶：“所以这时候就特别需要你，浓哥！”
顾思浓没说话。
见她铁石心肠，丛贺宇不得不硬气一点了：“顾思浓，你有没有良心啊，最近光顾着赚钱，我和青青喊你你也不出来，现在打球喊你帮忙你也不帮。”
最近确实有些疏远他了，顾思浓抿了抿嘴：“叫爸爸。”
一看这事有门儿，丛贺宇眼皮都不眨一下：“爸爸。”
“……”
你说这男生不要尊严吧，他非得在人员不整的时候跟一中打比赛。
你要说他要尊严吧，让他叫声爸爸，张口就来。
顾思浓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有了爹的首肯，丛贺宇把车开出了速度与激情的效果，边开边吹牛逼：“别担心浓哥，咱们队里还有王炸。”
顾思浓只害怕车子会爆炸，抓紧安全带，没敢说话。
比赛约在市体育馆里。
他们所在的省份是体育大省，篮球乒乓球运动繁荣得很，这么不大不小的一场比赛，居然也有不少人围观。
顾思浓进去的时候，体育馆里猛然发出窸窣的讨论声。
一中队长梁耀抱球靠在篮球架上冷笑了声，跟丛贺宇说：“能不能玩得起，让娘们上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讽刺意味拉满。
这称呼一出来，丛贺宇立马血气上头。
顾思浓拽了拽他，刚想不动声色地开口，就听到对面篮球架下传来慵懒的声音。
“您也别玩儿不起，”男生掀开盖在身上的外套，揉着脖子懒洋洋地坐起来，倦怠地掀起眼皮，眼锋扫到梁耀身上，冷飕飕地说，“咱是打篮球，不是比嘴臭。”
顾思浓背后一僵，回头，就对上那双对万物都淡漠的眼睛。
居然是边澈。
他今天不去上课，居然在这里等着打球？
身边，丛贺宇低头小声说：“这就是咱的王牌，很牛逼，信我。”
顾思浓却隐隐有些不安：“你们怎么认识的？”
丛贺宇：“那天我在网吧打英雄联盟，他找我组队。”
“不过他打游戏也很牛，一直带我飞。”
“哪天？”顾思浓问。
丛贺宇：“挺久了，就你去看你姥姥那会儿，之后还一起打球来着。”
顾思浓不相信这是巧合。
边澈这个人，先是认识她爸妈，再是跟顾熠然搞好关系，现在又渗透到丛贺宇，迂回一圈，目标明确。
丛贺宇性子太直，体会不到更为深刻的东西，顾思浓却全部了然：“他那么牛，差你一个队友？”
丛贺宇不明所以：“啊？”
身边人还沉浸在和一中篮球队剑拔弩张的氛围里。
邵青青老母鸡护崽子似的上前两步给顾思浓护在身后，对梁耀梗着脖子：“就是，再者说干嘛看不起女生，女生怎么不能打篮球了？”
边澈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个子高，微微往顾思浓这边儿偏一下，就是保护的姿态。
嗤笑一声，继续挑衅梁耀：“那你这么爷们儿，一会儿输了可别恼羞成怒。”
每个字都在维护顾思浓的同时反讽。
顾文亮年轻那会儿是镁厂里有名的篮球好手。
顾思浓小时候家庭条件还不错，她也被送去系统地学习篮球，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加上生了一场大病，逐渐远离职业道路。
而跟她一起学习的丛贺宇坚持到现在。
当时那场大病影响了顾思浓的发育，青春期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比同龄人矮好多。
因此，她每天坚持打一个小时篮球外加半个小时跑步，高中三年，硬是完成了从一米五五到一米六五的逆袭。
这些年她爱好没扔下，小时候基本功也不错，正经比赛不太行，但当个搭头还是富富有余。
更何况，她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娇花，她如野草般野蛮生长，能独自抗下所有风暴。
顾思浓往前迈了一步，同边澈比肩而立，然后，直视梁耀。
梁耀身高有一米八几，她虽然仰着头，但依旧不卑不亢。
“顾思浓。”顾思浓一字一句说，“我叫顾思浓，记住了。”
气场两米八。
青青补充说明：“记住没？高考状元顾思浓！”、
丛贺宇跟风：“考上京大，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文武双全，懂不？！”
顾思浓：“……”
不管是混混还是体育生好学生，在学生时代，每个人都对“最高学府”、“京城大学”这种字眼充满莫名的敬佩和尊敬。
梁耀他们面面相觑，不服气地冷笑了声，倒也没再说什么，自发地热身去了。
一中的人散开后，边澈实在没忍住，浅浅笑了声。
从前他笑，总是不达眼底的敷衍，这次大抵是被邵青青和丛贺宇之间单纯轻松的氛围感染，眼下鼓出好看的弧度。
“团支书，”他把手肘轻轻搭在顾思浓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耳廓，“并肩作战了，荣幸之至。”
丛贺宇纳闷地挠了挠头，也把手肘搭在顾思浓肩膀上，给顾思浓夹在中间呈“左右为难（男）”的窘境，疑惑问道：“你们认识？”
边澈在顾思浓头顶扬了扬眉：“我租了浓浓家房子。”
浓浓。
用了比较亲昵的称呼。
轻而易举地完成对她身边所有人的渗透，将自己也成为顾思浓生活里煞有介事的存在。
顾思浓敬佩他的手段，同时也在这充满斗志的一天里，由衷地把同样充满智慧的边澈当成战友，她右手握拳，举到边澈面前，做碰拳状：“一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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