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间油物（1）

我们约在附近的商场。商场不大，消费群体基本都是附近的学生。

        我向来有守时的好习惯，同时讨厌迟到的人。我在人头攒动的商场门口左顾右盼，搜寻和他相似的身影。无数次满怀希望的抬头期待他出现在我面前，无数次失望地低头。

        我没办法形容我这种矛盾的抓狂心理。很多次，我都想掉头就走，对迟到本身的不满和不受重视的失落堆积在一起，就差一个砝码的加注所有情绪就会顷刻喷薄而出。但是我又自我折磨般执着等待，不知道在和谁赌气似的想看看到底能迟到多久。于是陷入更加委屈，更加愤怒，更加失望的循环，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

        四十分钟后，陆晔楷姗姗来迟。见到他时我所有情绪都已经被消磨殆尽，只剩无语，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我所有的等待也许只为了说一声再见。我冷冷地开口：“你自己好好玩吧，这是我第一次等你也是最后一次。”我是认真的，所有迟到的人都会被划入我内心隐藏的黑名单。说完，我快步走出商场，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陆晔楷急忙上前拉住了我，他喘着气断断续续解释道：“我很早就准备出发了，但是中途被辅导员……临时叫走了……我以为不会很久，我也很着急……可是走不了……事情一结束我马上打车过来，刚刚我是从马路对面……跑过来的。”我真怕他说完断气了。

        我的怒气瞬间消失了一半，但仍是不满：“你的手机是模型机？这么久不会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手机不会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我极尽嘲讽，不打算偃旗息鼓。

        陆晔楷：“我的错我的错，因为我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我怕我一说我有事你马上走人。”我对他的脑回路表示不理解，因为不知道要我等多久所以让我一直等？！好清新脱俗的理由，没十年脑血栓都想不出来。

        我皱眉发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就你忙，所有人都要为你服务，地球是绕着你转的？”这话一说出口，熟悉感扑面而来，初中我们最后一次对话，我也说了类似的话。现在想来，倒也没冤枉他。

        他自知理亏，求饶般地认错：“我的错我的错，下次见面我主动提前到等你一个钟头。”这个补偿方式很合我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是符合我的处事原则。心情大好，我破例原谅他一次。

        我们并肩向商场中央走去，修罗场刚刚结束，一路上我们沉默不语。

        我正在找电梯，陆晔楷突然开口：“你要不要坐那个？”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投币的摇摇车。对他无厘头的提议深感无语。

        他继续说：“正好学习一下辈份关系。”我歪头看他，一脸问号。一番头脑风暴后，想起我确实和他吐槽过过年见面总是搞不清家里亲戚的称呼和辈份。难为他还记得，真是谢谢他全家。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从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开始……？”说完疾步向前走，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他马上追上我，拉住我衣角，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好了好了不学了。”我转身停住，以为他总算认识到自己错误了。他又悠悠地说：“这辈份太简单了，往深了教不会，教学质量不行，下次给你买个好的。”温柔都是假象，就在我旋风一脚快抚摸到他脸颊的001秒，他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吃饭是我选的日料，我并不爱吃刺身之类的生食，固执地认为吃熟食是人类进化的标志之一，我只是爱吃日式烧烤和鳗鱼饭。陆晔楷还是保持着我一贯欣赏的优点：从来不会指点江山好为人师，用高大上的理论包裹着虚荣试图显示自己的精致。他只是在一旁撑着头好整以暇听我嘀咕着对菜品的选择和评价，等我自得其乐点完，最后说一句：“和她一样。”吃饭时他好几次想开口和我聊天打破僵局，都被我用一句“食不言寝不语”噎了回去。

        吃完饭我先一步走向收银台想买单，被他一把拦在身后：“没有让女生付钱的道理。”他说得很平静，像是在复述一个常识。如此霸道总裁的发言，我却没有觉得油腻，大概是因为他说得太过真诚又理所当然。但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21世纪了男女平等，可不兴这个了啊，我暗自腹诽。转念一想，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态度确实加分，我是说如果他真的女朋友的话。

        他熟稔地递出银行卡，像个优雅的乡绅，不时低声和服务员交谈。我斜靠在栏杆在远处默默看着他，寻思着“付钱时候的男生最帅气”确实是一个真理。

        吃完饭时间还早，我们决定去看一场电影。我提出票由我来买，他拒绝。我妙语连珠输出一番大道理来说服他，态度很坚决。看我如此坚持，他也不再勉强，随我去了。选了大热的《亲爱的》，赵薇和黄渤主演的以“打拐”为主题的影片。忽略明星扮丑的刻意感，电影本身足够动人，当孩子父亲找到已经认不出亲爹妈的孩子，唱起小时候经常逗他的顺口溜时，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下来，影厅的气氛很凝重，回荡着大家轻轻的啜泣声。电影结束，全场灯光亮起。陆晔楷侧身看到我的脸后努力地憋笑，我下意识用屏幕照了一下自己的脸，暗自思忖失策了！没有用防水系列的化妆品！我强装镇定，先下手为强，一拳打在他肩膀愤愤说：“你铁石心肠啊？赶紧买点氧化铁粉末吃吃。”说完不等他开口匆匆奔向卫生间。

        商场离我们不是很远，我们决定散步回去。他坚持要送我到校门口，说是：“虽然丑，就怕遇到不挑的，那我可要愧疚一生了。”我白眼翻上天，难得不想反驳他。

        十月份的风带着丝丝凉意，道路两旁金色树叶被吹着你追我赶在地面发出好听的“叮叮”声。夕阳洒下余晖，我和陆晔楷两人并肩而行，不时谈论初中毕业后各自遇到的趣事，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我挥手跟他告别，嘱咐他到校和我发个信息：“最近漂亮男童也很危险。”他无谓地耸耸肩，笑着答应了。

        第二天我乘高铁回家了，一路上阳光灿烂，心情明媚。回家后的前两天我爸妈态度是和风细雨，极尽迁就。好景不长，没过两天好日子他们态度便恢复如常，本性毕露。每天七点多我妈就高声喊我起床，不断地数落我的懒惰，看哪哪不顺眼，连一根头发丝掉在地上都能大做文章。正巧高中同学约我出去玩，真是拯救我的及时雨。我和高中宿舍里的三个朋友一直保持紧密联系，我们的群天天都很热闹。其中一个叫礼礼的提前知会我们下午她大学男同学要来加入我们一起打麻将，她向来是交际高手，我们见怪不怪。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问礼礼来者是帅哥吗？礼礼嫣然一笑劝我别想太多。我没参透她的意思，还以为在告诉我别动她的奶酪。

        我们推开咖啡厅包间门的时候，那人已经来了。打招呼的时候我扫过他的脸，岂止是失望，是大失所望！我条件反射般分析，175左右的个头顶着看似150斤的身体，黑黝黝的皮肤上长了好些个青春痘，留着寸头着装不修边幅，笑起来憨憨的，显得很淳朴。虽然我是颜狗，但是我知道不能以貌取人，要尊重所有人。我对他礼貌地笑笑，让礼礼介绍一下。礼礼说他叫江胜，是她同班同学，家在隔壁市。听说今天有美女聚会，再三央求礼礼让他加入。

        无语凝噎，我说礼礼怎么一反常态，带的人与她之前的审美大相径庭。江胜……挺好听的名字，但实在难以与他的形象联系起来。五个人，四个位置。我打了两局接连惨败所以求饶要退居幕后，我这个游戏黑洞真是没救了，打不过就放弃是我保持良好心态的法宝。我坐在一旁静静玩手机嗑瓜子，悠闲惬意。

        只是总觉得有一道视线不时向我扫来，起初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但是抬头抓包几次后确定是江胜一直在偷瞄我。千万别看上我，我在心里嘀咕：我可不是全桌最漂亮的啊，赶紧换个目标。不久菜菜也发现了江胜的举动，她调侃道：“看什么呢大兄弟。”江胜急忙摇头。

        我急切地用眼神向菜菜求救。眉头紧促眼神可怜，含香看了都想用熨斗帮我熨平。菜菜用眼神示意她管不了，我央求她赶紧施展魅力吸引火力，她瞪我暗示想得美。我们眉来眼去了很久，一旁读懂了我们微表情的礼礼和佩语都低声笑了，只剩江胜一人迷惘。

        回到家我疲累不堪，宅女就是如此弱不禁风、精力不济。我躺在自己的大床上闭眼休憩，突然听到微信提示音，有人加我。“我是江胜”，来者备注。墨菲定律来什么怕什么，我心烦地摇头，立马找礼礼算账。

        我：「是不是你把我微信给他的？」我兴师问罪。

        礼礼：「对呀对呀」好家伙，她倒是不否认，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我：「他啥意思啊，我可不想进行无谓的社交」

        礼礼：「安啦，他把今天在场美女的微信都加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别往心里去。就当多个朋友呗，以后做微商的时候多一个客户」不愧是辩论队主力，三言两语打消了我最介意的点。

        我：「你才做微商呢！我跟你说你做微商我第一个向工商局举报」我嘴不饶人，还是不能轻易原谅她今天的没事找事。

        我在群里问了一圈确定江胜确实加了所有人，终于同意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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