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母亲的绝笔信

走？走去哪？沐童冷眼看着姜素，硬邦邦地回道：“我不认识你。”

        “哦，小沐童，你对我可真冷漠。”姜素看到沐童恢复了刚刚冷漠的样子，立马又变得不正经起来，夸张地捧心说道。

        沐童皱了皱眉头，想要请她出去，可姜素这时却拿起桌上的手包，从里面抽出一封信放在了桌子上，朝沐童推了过去，和沐童相似的眉眼里有着认真，对他说道：“是你妈妈叫我来接你的，不久前她去世了，葬在美国。”她的语气平常，说的仿佛不是她的亲生姐姐。

        在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任何照片，所以从小到大，他甚至连自己妈妈的样子都不知道，可眼前这个面容精致的女人和他说，他的妈妈去世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残忍地说，姜霓对沐童完全算是一个陌生人，还没有隔壁的王秀萍来的亲切，但在他很小的时候沐奶奶曾经和他说过：“你妈妈是个很好很漂亮的女人，但他嫁给你爸，才算是毁了这一生。”

        所以本该毫无波澜的心在听完姜素的话之后竟然有些空落落的，沐童低垂着头，眼睛却落到面前的牛黄色信封纸上，轻声说道：“怎么走的？”

        “肝癌，后期很疼。”姜素平静地说道，然后她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恨她吗？”

        怎么会，他怎么会恨一个连面都没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女人，那不是太可笑了嘛，况且这个家因为沐正廉的存在，是深渊，是泥潭，只要有一点可能都会挣扎出去的，所以沐童沉默地摇了摇头。

        姜素见他摇头，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爸那边我已经托人找到了，我给了他一笔钱，他自然是不会拒绝，至于，这封信，你可以看看，看完之后再给我答复。”

        说罢，姜素拿起桌子上的手包，又掏出一张白纸，放在了那封信上，她扶了扶自己有些歪了的帽子，说道：“我会在附近找个酒店先住下来，毕竟带你走也需要一些手续，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和酒店地址，有什么事随时过来找我哦，小沐童。”

        然后姜素便踩着她那双看起来价值不菲但已经被雨水打的半湿的丝绒高跟鞋哒哒地走了，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阵好闻的香气。

        房间内又重新回归了平静，正如这几天只有沐童一个人在家时一样，他坐在椅子里很久都没动，窗外又开始稀稀拉拉地下起了雨点，厅里的窗户并没有关，风把小雨点都吹了进来，留下一地的湿印子，沐童起身，极其缓慢地走到了窗户边，看着窗外那棵老树，雨并不大，但他站久了，身上的黑色短袖还是被打湿了一片，甚至连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上都有了些许的雨水。

        终于，沐童伸出来自己那双细长苍白的手，关上了窗户，随即，窗户上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雨开始下大了。

        而这时尖锐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这个电话，自从沐奶奶过世，没有别人会打来，只有一个人。

        沐童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边走到电话旁接起。

        “沐童，你已经从墓园回来了？”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对面背景音很是嘈杂，楚眠这时候应该很忙。

        沐童沉声回答道：“嗯，回来了，秀萍阿姨陪我去的。”

        “那就好，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三山有雨啊，你们去的时候没有淋到吧？”楚眠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有，当时是晴天，现在开始下雨了，你放心吧。你——现在很忙吗？”

        楚眠轻笑了一声回道：“嗯，有点，在听座谈会，现在中途休息，马上就又要开始了，过两天我就能回去了，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和楚眠就这样简单地聊聊家常，让沐童不知道该归何处的心有些放松，他也笑了一声应道：“好，我在家等着你。”

        “嗯，等着我哈，先不说了，我们这又要开始了，对了，记得按时吃饭，别年纪轻轻地把胃给弄坏了，我挂了啊。”楚眠直接挂了电话，明显那边应该很赶时间。

        沐童手里还拿着电话，虽然已经被楚眠挂掉，但他还是轻轻回了一句：“好。”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信封和纸条后，直接放下电话走去厨房，家里还有面条和青菜，都是王秀萍之前拿过来的，沐童简单地给自己煮了个面，一口一口地嚼了好久，吃的非常慢，但吃的非常干净，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他又慢吞吞地拿着碗走去厨房，刷碗刷锅，最后洗手。

        终于，他又重新坐在了那封信面前，他在腿上轻轻搓着手，然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打开了那封信，字迹很是清秀：

        姜素，我是姐姐姜霓，几经辗转，我终于找到了你在俄罗斯的地址，当年你和家里闹翻，一意孤行要去俄罗斯学舞蹈，从此再也没有联系过家里，这些年我很想念你，但奈何一直寻不到你的消息，终于，在我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找到了你。

        但我们姐妹两个应该还是见不到了，而且我知道我很不好，咱们姐妹两个多年没见，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便是请你帮我一个忙：替我抚养我的儿子——沐童。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我还是说出了口，毕竟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在你离开后的几年，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刚开始时对我很好，于是我不顾爸妈的反对，快速和他结婚了，并且远嫁到了三水市，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做的做错误的决定，婚后我怀孕时才发现，原来他是个混蛋，他有一群狐朋狗友，和人家没日没夜地赌博，把家里的钱全都输光了，后来家里只剩下我和婆婆相依为命，偶尔他回家要钱还会打我，那时候我的心已死，可已经快要生产的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忍着。

        我生了一个儿子，给他取名叫沐童，在他满月的那天，我离开了那个家，我当时真的忍受不住了，在那个家多待一天，我觉得我都会直接了结自己的生命。素素，我知道，你肯定会骂我不负责任，的确，我不配当妈妈，我有罪。

        我逃开了，我把孩子扔下了，我深夜搭车去了北京，本想在北京好好找一份工作赚钱的，但你知道，我没有学历，找不了什么体面的工作，我就在一家西餐厅里打工，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中文很好的美国人，他来中国出差，来西餐厅吃饭，我恰巧给他上菜，我们恋爱了，他说要带我去美国，我当时心里很高兴，想着去美国和他结婚后就能把沐童接过来，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我再次被骗了，这个男人已经在美国结了婚，他要我当他的情人。

        当时我很想离开，可是我已经身无分文，语言又不通，最终只得答应下来，他把我安顿在郊外的一间公寓里，不得不说，这个美国男人除了骗我他结过婚这件事，在其他方面都对我很好。我知道的，素素，你看到这的时候肯定觉得嗤之以鼻，觉得我很可笑吧，是啊，毕竟，我没有勇气像你一样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在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在美国的一家疗养院里，我不久前被查出来得了肝癌晚期，幸运地是照顾我的护工是一个善良的中国女孩，是她帮我把信寄给你的，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梦见沐童，我的孩子，我走时他还那么小，那么可爱，素素，求你找到他，这是我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请求，我对他的亏欠实在太多了，哪怕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素素，就让我再自私这一次吧，我会把沐家之前的地址写在后面，真的，姐姐求求你。

        这封信沐童看了很久，捧着信纸的细长的手指有些微微颤抖，他本以为离开后的姜霓会生活的很好，但没想到他只是从一个深渊挣扎出来又跌入另一个泥潭，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姜霓为什么总遇不到好男人，沐正廉是这样，那个美国佬也是这样，他都有些同情她了。

        屋外的雨渐渐停了，沐童把手里的心重新塞进牛皮纸的信封里，信封上写着一串英文字母，凭他的英文水平完全看不懂，他索性也不看，直接把信和那张留有酒店地址的纸条放在了电话旁边，他不知道一个正常的孩子在看完抛弃自己的母亲的绝笔信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是痛哭流涕？还是悲痛欲绝，或是愤愤不平？

        他不知道，但此时的他十分平静，甚至有微微的轻松，沐童有些庆幸，庆幸楚眠不在他的身边，否则看到他现在的反应，是不是会把他当成冷血无情的怪物。

        他有些想念楚眠了。

        是的，虽然那个冷汗直冒的晚上被卞唯打断，但这几天沐童渐渐地开始无法忽视自己的心意，他很想逃避，但是每天都期盼着来自北京的电话，惦记着楚眠的声音，想念他那张永远都神采奕奕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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