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神明
秦翕松开遮住宋诗杰双眼的手，把一份厚厚的合同放在电脑桌上。始终不曾多言，一面松了松领口的扣子，转身向着浴室走去。
宋诗杰垂着眼睛瞥了一眼合同，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迁坟协议，将荒废墓地的孤坟迁到宁阳一级公墓，墓葬制式也是一等一的，等田耀宗签过字就可以找施工队和做法事的专业人士来采取行动了。
下一秒，宋诗杰就抄起桌边的雷击木匕首反握在手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背对着他的秦翕。
后者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下意识怔愣一瞬，被无数场战斗磨砺出的身体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正确的机能反应，当即旋步错身面对着宋诗杰，略偏脖颈堪堪避过他的匕首。
雷击木匕首破空而来，擦着秦翕的侧颈钉在墙面上发出“铮”的一声响，震得一层薄薄的墙皮簌簌地掉了下来，落在秦翕肩头的深色布料上异常扎眼。
秦翕被他狠狠地贯在墙上，同背后的蝴蝶骨撞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宋诗杰弯曲了撑在他耳侧的手臂，将小臂抵在冰冷的墙面上，膝盖抵在他的腿间，以一种绝对控制的姿势，不断地缩短并积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和空间。
宋诗杰空余的那只左手隔着衣料轻轻地抵在秦翕的腰腹处，秦翕身上深色的衬衣紧紧地黏在皮肉上。秦翕腹部的肌肉此刻正紧绷着，摸起来分外坚硬。
秦翕皱了皱眉，虚搂着宋诗杰的侧腰，把头靠在宋诗杰近在咫尺的肩胛上亲昵地蹭了蹭。
只看表象的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暧昧得像是能拔出丝来，像是一对热恋期的情侣紧紧地拥抱。
宋诗杰紧握着手里的匕首，因为盛怒以至于全身肌肉都在阵阵战栗。他的左手略一用力就在秦翕的腰间摸到了满手黏腻温热的触感。
秦翕闷哼一声，像扎窝的家禽一样把毛茸茸的脑袋往宋诗杰的颈窝里钻了钻，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咕哝道：“我打赢了。”
他这是在撒娇吗？
宋诗杰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任谁被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撒娇都会由衷地觉得诡异，但余光瞥见在自己颈窝里乱拱的脑袋一时间竟然发不出火来，险些把自己憋出内伤。
宋诗杰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邪火压下去，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可以和病人一般见识，等他伤好了再好好地和他算总账：“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你受伤了，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自己去浴室简易地处理吗？”
秦翕不置可否，甚至说又开始像往常一样故技重施假装听不见，继续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闷头往宋诗杰怀里塞，假装自己是一只正在抵御天敌的鸵鸟。
“是不是觉得自己演的不错？明明疼得手心直冒冷汗，还装得像没事人一样，敬你是条汉子。我刚才还真差点被你给骗过去。”宋诗杰用还算干净的手背开秦翕的脑袋，“滚滚滚，别把血蹭我衣服上。”
宋诗杰正说着，拔出钉在墙上的匕首，就要强硬地从秦翕身上起来。
秦翕当即脚步虚浮地摇晃一下就要往宋诗杰怀里倒，被宋诗杰满是告诫地瞪了一眼，遂讪讪地站直身子。
除去他苍白的脸色，看着与常人无异。
“刚才把我压在椅子上亲的时候也不见你有这么虚。”
借着微弱的月光，宋诗杰这才看清手上沾着的属于仙兽鲜红的血液，正在夜色中发出极为浅淡的莹莹金光。
他沉默着从桌子上拽了两张抽纸擦干净自己掌心沾到的血，没好气地把医疗箱往桌子上一放，发出一声巨响。
“你说对吧，秦黛玉？”
秦翕下意识地像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乖乖走到桌前打开急救箱，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衣纽扣，将满是血污的衣服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宋诗杰这才注意到他腹部皮肉翻卷，创口狭长平整，血肉深处暗含着极为细密的三角状创口，不知道是被什么所伤。
此时仍旧汩汩地流着金红色的血液，显然是伤得不轻。
除此之外，他羊脂玉一样的皮肉上盘踞着数条可怖的伤疤，这些陈年旧伤早已结痂脱落变成一条条微凸的肉芽。仍不难看出每一道伤疤都如同泄愤一般刻印在他的身上，甚至有几处是抱有极为浓重的杀意伤在他的命门。
宋诗杰收回之前对于胡颂卿完全不随秦翕的感慨，这俩人卖萌哭惨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
宋诗杰心头一颤，小小地啐了一声，别开脸不去看他血肉模糊的创口，省得自己被他的苦肉计骗到。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凤凰伤成这样？”宋诗杰给他递了一卷纱布，皱着眉头道，“位列仙班的神兽自愈能力惊人，怎么会……”
秦翕打断他的话：“他用的是特制武器。”
“噢，这题我会，名字叫‘制裁之刃’或者‘梦魇之牙’是吧？”宋诗杰煞有介事道，对着电脑屏幕努了努嘴，“既然不愿意聊这个，那就说说别的。”
秦翕始终面无表情，颇为熟练地低着头给自己清创，这种创口在他看来像是家常便饭一样稀松平常。
宋诗杰很难想象像他这种容貌昳丽得如同瓷器一样的高贵仙兽究竟经历了事情什么才会变成一潭死水。九天之下最后一只凤凰理当被供奉在象牙塔里，接受万家香火，而不是变成千疮百孔的破布娃娃。
直到他听到了宋诗杰的声音，坚冰一样的神情这才灵动起来。他把绷带往宋诗杰的手里推了推，甚至语气带着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柔软松动：“我够不着，帮我绑一下。”
宋诗杰笑眯眯地接过绷带，从背后将他虚搂在怀里，环着他的腰腹打上几圈绷带，再用力一紧，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一声闷哼。
“在密续中说，降伏三界者大殊胜嘿如嘎胜乐本尊发出嗡咒音后，惊昏了世间一切生灵。当众生觉醒时，便见到殊胜黑鲁嘎化现尸林怙主的形象。是无上瑜伽部信仰的本尊之一，属于忿怒尊，汉传佛教称为明王。”
“想必颂卿已经和你说了八大尸陀林。尸陀林怙主安居在尸骸净地，净地里有四方形的人头骨城，骨城有尸林髑髅宫殿和莲华日轮座。”秦翕顿了顿，低咳一声，像是陷入遥远的回忆，随即缓缓地摇摇头，“八大尸陀林是极为殊圣的，我兜兜转转几千年也没有找到重回那里的方法。”
“打住！”宋诗杰一阵恶寒，连忙制止住他，“所以说，这个‘尸’是你的老相好？”
“不。”
秦翕抬了抬眼睛，借着落在他眼底的月光，映照得冰蓝色的瞳仁深处像是藏了一簇缓缓燃烧的南明离火。
那双看过千百年间流云星火山林川泽的深邃双眸此刻正定定落在宋诗杰的身上，在皎洁的月色之下，他轻轻地抬了抬嘴角，苍凉的笑容如同昙花一般稍纵即逝。
“‘尸’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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