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贺氏兄弟吃完了这顿有些吃的午饭便离开了无忧居，临出门的时候，贺雨又狠狠剜了周祈安一眼。
周祈安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正用心音术喊着青萝，看她是在哪里？
一连问了几遍，青萝都没有回复，他忍不住在小声嘀咕：“难不成姐姐还没有起来？都说年纪大的人熬不了夜，可见这话没有说错。”
“你说谁年纪大了？”青萝声音在背后响起，周祈安吓得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
周祈安小心翼翼地转过头，一脸的赔笑，道：“姐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大白天吓人也是能吓死人的！”迅速转换话题，“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这家鱼做的不错。”
青萝脸冷的能把水冻住：“不用。”
周祈安看出青萝不高兴，象征性的擦了擦凳子，引得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姐姐，你先喝点水。昨晚到现在过了这么久，你肯定饿了……”
“不用。”青萝强硬地拒绝了周祈安吃点东西的提议，只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茶水。
周祈安心中稍安，道：“姐姐，这冶城奇怪的事还真多。刚刚还有一群人抬着个奇怪的步辇从门口过，还说是什么高人的指点。我觉得肯定是什么江湖术士出来骗钱的。”
青萝对这事不感兴趣，道：“我还有点事要出去办，一个时辰后你到城中来找我。”说完，起身就走。
周祈安也起身，站在青萝前面，随即发现有点阻拦青萝的感觉，忙朝一旁侧了侧，道：“姐姐，这会儿外边太阳正大，你现在这里歇着吧，有什么事叫我去做就行了。”
青萝刚还冷若冰霜的脸，稍微带了点儿暖意：“不用了。你在店里歇着吧，一会儿别晚了就行了。”说完径直出了店。
周祈安知道，以青萝的个性，过多地追问只会引起她更多的反感。便叫伙计来又添了些热水，继续坐在店里喝茶。脑子里一会儿寻思着晚上发生的怪事，一会儿捉摸着刚刚看到的奇怪队伍，一刻也没停下来。
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去，大部分都回家吃饭午休，街上显得有些冷清。就连守着摊子的小贩也开始打瞌睡。
当周祈安发觉自己坐在位置上昏昏欲睡时，觉得到时候出去转转，去见青萝了。
青萝让去城中找她，却没说城中具体哪里，有没有什么标志建筑。周祈安只得找伙计问了大概的方向，就出发了。
起先他还顺着伙计指的路走，拐了几个弯后就晕了。越走越觉得路两侧的屋舍看着眼熟，在第三次经过一个巨大牌坊时，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是迷路了。
比这更大的市镇，周祈安不是没待过；比这更麻烦的山路，周祈安不是没走过，却从来没有迷路的。他虽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再找个人再问路。
周祈安四处张望找着适合问路的人，没留意脚下，突然一绊，身子失去平衡，直接朝地上扑去。
好在他身体灵活，紧忙调整步子，踉跄了两下，勉强站稳。
周祈安回头一看，只见牌坊的夹杆石后，竟然伸出两条腿来横在路上。腿的主人大半个身子都隐在加夹杆石后看不见。
他以前见过很多横死在街头的人，心里不由骂了声“晦气”。
就在此时，那双“死人”腿突然突然抽了一下，然后就是几声听不清内容的嘟囔——原来是睡着了在说梦话。
周祈安心里酸酸的。
他以前在街上流浪的时候，累了也经常这样当街而眠。不同的是，他会找少人的偏巷，街角这类地方。像这样直接睡倒在街上挡路，轻则受顿毒打，重则很可能被往来的马车压断腿。
周祈安走过去，想提醒睡觉的人换个地方。转到过去，就见那人半靠着木墙，双手抱头，嘴角微动，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笑。
那眼熟的衣服以及木箱上醒目的银铃，不是那个宫楠栎还能是谁？
周祈安用脚踢了踢他，没好气地道：“起来了，起来了！”
宫楠栎对有人打扰他睡觉很不满意，眼睛都没有睁，只说了句“不要吵”，翻了个身继续睡。
周祈安不甘心这样走开，想戏弄一下他，悄声靠到他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大喊“开饭啦！”
宫楠栎猛然起身，险些撞到周祈安的下吧。
他四处张望：“开饭啦？哪儿呢？哪儿呢？我这正拜堂呢！谁打扰我拜堂？”
周祈安哈哈大笑：“你这大白天的做梦，还梦得美！怎么不梦到自己当皇帝啊？”
宫楠栎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周祈安，打量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白日梦，白日梦，当然要白天做才有感觉。当皇帝有什么好，哪有我现在逍遥自在！”
周祈安懒得再理他，道：“那你慢慢做白日梦吧！只是不知道在梦里有没有大夫，会不会医断腿？”
宫楠栎见他要走，紧忙起身，拦住他道：“你小子打断了我的白日梦这样就想走啊？这么急匆匆的，难道还在给你娘子找稳婆？”
周祈安想到昨天为了打探消息随便胡诌的理由，顿感尴尬，“我……”“你……”了半天，不知如何接话。
宫楠栎笑得更灿烂了，道：“看你这样一副为难的样子，该不会是嫌麻烦，干脆抛妻弃子了？”
周祈安从小在街上混迹，形形色色接触的人多了，各种粗言嬉语也听过不少，可被人这样开玩笑还是第一次，不由脸一红，啐道：“你再胡说，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宫楠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也算有缘分。你别急着走，咱们好好聊聊啊！”
周祈安甩开他的手，瞪着他道：“谁跟你有缘分？我没什么可跟你聊的，你继续做你的白日梦吧！我还有事。”
宫楠栎听了，感觉更精神了：“有事找我啊！我可以帮忙！”
周祈安想也没想就拒绝道：“用不着。”说完，前后扫了一眼，琢磨该往哪个方向才对。
宫楠栎拦在他面前，不依不饶地道：“别急着拒绝啊！”看出他像在照路的样子，又补充道，“这冶城我最熟悉了，你要去哪儿问我准没错！”
周祈安正愁不知道方向，闻言脱口而出：“那你知道城中怎么走？”
说完立马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的警惕心太差了，别人随便说了一句，就把自己的话套了出来。
宫楠栎发现他的窘态，只当没看到。提起货箱往背上一甩，道：“去城中是吗？走吧。”走了几步，见周祈安没有跟上来，还对他招手，示意他快跟上。
周祈安犹豫了一下，追上去道：“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过去就行。”
宫楠栎摆摆手，显得有点不耐烦，道：“那怎么行。都说了咱俩有缘，我怎么能让你自己去。”
周祈安被宫楠栎带着，在街巷里一通左转右绕，突然视线开阔，一个圆形广场现于眼前。广场内无树无花，只有中间一个两层高的攒尖顶房子，显得格外醒目。
到近处一看，这房子的材料竟不是木头，竟是由红铜所制。准确地说来这并不是一间房子——檐下的横匾上是“庥荫亭”三个大字。
宫楠栎看着亭子，眉毛一扬，道：“我们到了。”
周祈安看了看四周，道：“这就是城中？”不太相信的样子。
宫楠栎不置可否地道：“你觉得城中应该是什么样？”
青萝从亭后走了出来，手中举着青色油布伞，眼睛盯着宫楠栎，脸上毫不掩饰的反感：“你怎么也来了？”
周祈安经常见到青萝这样的脸色，早就习以为常，解释道：“姐姐，我来的路上不小心迷路了，是他带我来的。”
宫楠栎毫不在意，笑呵呵上前道：“我就是来看看，你们随意，不用管我。”
青萝冷笑了一下，道：“看来你很闲嘛，又来管闲事。”
周祈安听出青萝话里有话，觉得他们好像彼此认识，正想开口问，宫楠栎抢先一步道：“确实是挺闲的。原本舒舒服服地做着白日梦，后来被你这个小兄弟叫了起来。想着相请不如偶遇，就一块儿来看看。”
周祈安见青萝脸色更差了，急忙解释：“不是我想叫他的。都怪他绊了我……我也没让他跟我一块儿来……”
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生怕青萝以为是他邀请的宫楠栎。
宫楠栎哈哈大笑，调侃道：“小兄弟，我看你娘子脸色不好，白刷刷怪吓人的。莫不是怀孕了身体不舒服？”
青萝怒道：“你胡说什么！”
宫楠栎稍稍退后两步，像是怕她突然冲上来：“是这位小兄弟昨天在药房说的啊，要给媳妇找稳婆。我没想到说得原来是你啊！”
周祈安此时真想一掌把宫楠栎拍死，竟把昨日胡诌的话就这样当着青萝的面说出来，以青萝的个性，铁定饶不了他。
果然，青萝刚刚还阴沉的脸，现在已经开始打雷了。
周祈安更慌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这样说……不对，我是说了要找稳婆，但没有提你……我当时就是为了打探消息，情急之下胡编的理由。我绝对没有提到你。”又转对宫楠栎怒道：“你竟然敢胡说”说着就冲上去要打他。
宫楠栎佯装出害怕的样子，眼睛里却全是笑意：“小兄弟，以后这种话可不敢随便乱说，小心把真正的姐夫吓跑了！”
周祈安见他越说越没谱，更是生气。只是没想到宫楠栎背这个箱子还特别灵活，左右闪避根本打不到。
青萝在一旁冷冷道：“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
宫楠栎一边躲闪着周祈安，一边道：“青妹妹，你这样说可太伤我的心了。我这次是真心想来帮忙的。”
周祈安停下步子，看了看两人，道：“你们果然认识！竟然瞒着我！”
宫楠栎点点头，道：“不光认识，还算是老相识了。只是多年未见，青妹妹容颜依旧，我却老了。”说着摸了摸脸。
青萝瞥了宫楠栎一眼，又狠狠瞪了下周祈安：“我从没说过不认识他。你也没有问过。怎么算瞒？”
周祈安一时语塞，只盯着两人看。
宫楠栎看上去与青萝年龄差不多，个头略高，身段修长。嘴唇微薄，不笑似笑。剑眉下乌黑的瞳仁，不可捉摸。肤色偏暗，却不似其他货郎般黝黑粗糙。一身货郎打扮，遮不住的俊朗，如果换上一身衣服，定是副潇洒模样。
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青萝见周祈安呆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从地上踢起一块小石子直打到他的小腿上：“发什么呆呢？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周祈安揉了揉小腿，道：“你们既然认识，为什么一开始在茶棚见到的时候不说？”
青萝反问道：“谁说认识就一定要打招呼？”
宫楠栎依旧一脸笑嘻嘻的样子，道：“当时打不打招呼不重要，现在打招呼也不算晚。”
青萝仍不想理他，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走吧。”
宫楠栎挠挠头，很为难的样子，不以为然道：“你还是老样子，总是喜欢自己做决定。虽然你觉得用不上，兴许小兄弟不这样想呢？”
周祈安摆着手拒绝：“我也用不上。”
宫楠栎叹了口气，无奈道：“想不到我现在混得这么惨。当年不知多少人求我帮他们，我都不理。现在竟如此被人这样嫌弃。”说着，走到周祈安跟前，冲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有点话的笑容，“放心，你的事情，我不会说的。”
周祈安一脸茫然，道：“我的事？我又有什么事？”
宫楠栎双手朝空中一抓，很奇怪地挥了挥，然后做了个心领神会的表情，道：“既然现在用不上我，我就先走了。估计很快又会再见。我还是找个地方继续做白日梦去！”
语落，人已在数丈外。
周祈安看着宫楠栎远去，用眼睛小心地打量青萝。
青萝转身，指着地上一处道：“你过来看看这个。”
周祈安见青萝已不在问宫楠栎的事情，知道这事算是过去了。忙走过去看她指的地方。
地上画着一些褐色的线条。因为画得时间长了，大部分图案已经消失。从残留的痕迹隐约可以看到，有横有竖，似字似画。
周祈安换了各个角度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只好小心翼翼的地问青萝。
青萝皱着眉道：“这个是血引阵，可聚邪气，招妖物，鬼魅。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周祈安有点不好意思，做了一个卖乖的表情，道：“我知道的。只是这个被风吹得差不多了，我才没认出来。”
这个法阵他确实听石仙教过，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法阵。所谓强弱，主要是看御阵人的灵力强弱。这个法阵不用灵力也能催动，即便是普通人，只要知道了绘阵之法便能使用。而且，它虽名为“血引”，也不是一定真的要用血绘阵。只是用血绘制效力最强。如果是用颜色似血的朱砂绘阵，招来的仅是一些无害的半妖或散魂。如果是用畜血绘阵，最低也能找来一些刚入流的小妖。如果是用人血绘阵，绘阵时又用灵力加强效力，就有可能招来会幻化的大妖或恶鬼。
血引阵虽然危险，但绘制起来极为复杂。稍微有一点绘错就会引起厉害的反噬，轻则致死，重则灰飞烟灭。
所以，真正会用这个法阵的人并不多。
周祈安捡了根树枝，拨弄着剩余的痕迹，道：“也这个不知道这个是用什么画的？而且现在法阵残缺的部分太多，也看不出有没有画错？更没办法知道，这个法阵到底招来了什么？”
“这个用的是人血，且法阵绘制无误。”
周祈安很好奇青萝是如何知道的，但因为刚才的事情，他忍着没有问，讨好似地道：“姐姐，这你都能看出来，太厉害了！那他招到了什么？”
青萝眼神转向一旁，道：“这个还不好确定。”
不说她知道还是不知道。
原以为周祈安会借机调侃她一番，却没听见他出声。
周祈安正托着下巴，低眉若思，没有往常嘻嘻哈哈的样子。
他太投入，过了半晌才发现青萝看着自己，被青萝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道：“我昨晚见到的那团黑雾，会不会就是这个血引符阵招来的？”
青萝收了目光，道：“应该不是。按这阵法的情况，招来的东西更厉害。”
周祈安暗暗吸了口冷气，道：“那个还不算厉害吗？”
青萝没有回答，只是道：“原以为冶城里就是个专取婴孩魂魄的妖怪，现在看来，事情没有想得那样简单。你以后行事一定要更小心，不要莽撞。”
周祈安相信青萝说的，点头道：“我会的。姐姐，咱们下来要做什么？”
青萝翻手变出一片树叶在唇边吹响，很快，一只鸟随声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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