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尔身为尚食，竟有如此差错！”
陆氏听到帐外王氏在训斥谁，偷偷扒开一瞧看——江明珠！
“若还有如此事概，严惩不贷！”江明珠一言不发，但神情并无一丝羞愧悔错，依旧神态平静，姿态清傲。
“婢子告退。”江明珠的声音清脆响亮，犹如珠玉发出来的。
“姊姊快瞧！”
齐清珍站在后院亭中与朱厚钫玩耍，这位郡王世子非要她瞧他最近学的一个小把戏。
“姊姊改日瞧看如何？”
她觉察了到什么，一抬头看到了院门口的江明珠。她打发了朱厚钫，跟着一言不发离开的江明珠。
“嘉靖二十一年六月六，我生时我父为兵马指挥。”
她们俩同岁，只差一月生，大眼睛的江明珠和她齐清珍的出生是天上和地下。一想起她二人刚结识时江明珠说她出生时的情景，真是眉飞色舞，忍不住的得意，好一顿摆耀。
当时，江家两代为官的家族里，所有人都官途通顺，结交甚远，家门兴旺，人口众多。若有什么事概要动用人时，用人聚起来比集会还多，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来说她家热闹都不为过。
她母正室，她又是四个兄长后的第一个女孩儿。
她父亲因为男孩子多却不成器，没一个机灵会奉承的而天天生气，特别想要一个有灵气儿的女孩儿。
而且就整个家族来说，也历来都是女子少，她祖父无姊妹，父亲叔伯们也只有一个姊妹。
到她这一代，只有她父亲和二叔生了女儿，别人都没生女儿，空羡慕。
听她说，她生那天刚好是六月六请姑姑。
但是，她唯一的姑姑是宫中女官没有回来，她父亲也没心思想等在母亲的产房外。因为之前祖母请人卜卦，说母亲腹中所出还是个男孩儿，这卦象让她父亲听到后失望透顶。一个人在后院练习武艺解闷气，吩咐下人生了以后再来通报一声就是了，没有其他事不要打扰他。
练了半天还没人来告诉他生了，临近晌午回到书房中忍不住简单问了一下。听到还没生下来，她父不高兴的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又准是个慢性子笨手脚的小子。
但是，真正的天意却是女孩儿。
“确是位小姐。”
正气闷的时候，仆人欣喜若狂的来报夫人生了一位小姐。听到她是个女儿时，她父先是愣住了，将信将疑的又问了一遍，得到回答还真是女孩儿时，她父亲突然没兆头的一掌拍裂面前的桌子。高兴的狮子声大吼一句“好”，声音大的把周围人吓一跳。
“明珠，孩儿起名明珠如何？”
快步赶来，抱她时把平日统领千百兵马，威风凛凛刚强威严的她父江指挥激动的手直抖，像接一滴水似的不敢用两只手，把自己的袍子拉过来盖在手上才小心翼翼的接过去看她，目不转睛地看。一直看到天黑还不松手，永远看不够似的。
听人说她的长兄生时她父虽然也高兴，但看了他一会儿就放手给母亲了，跟看她时是完全不一样。
“明珠？”
过了几天，当看到他的第一个女儿彻底睁开眼睛看这个世间时，他被那双眼睛迷住了。
那是一双从没见过的水滴滴的大眼睛，又圆润，又明亮，黑光的眸子里透着无尽的灵气，好似两颗绝世明珠。
他温柔的抱着女儿，感激的小声对她说她是老天赐给他最好的珍宝。他为了女儿连说话都改了，在女儿面前从来不大声说话，更不会生气，说怕吓着她。这个改变在女儿面前做了一辈子。
女儿的眼睛很美，是最好的明珠。所以他不顾任何人反对，哪怕女儿大了也嫌弃名字太俗气，他就固执的叫她明珠。
满月酒时请了三个院子的人，人都说这比他娶妻还隆重。但来人中能走到她面前看她一眼的人寥寥无几，她父不准别人轻易看她碰她，别说一根头发，同在一个屋里也不行，护犊护的厉害。
家中人见此都说等她长大非得娇溺坏不可，但是谁也劝不动啊，她父亲就是娇惯她。
江明珠有六个兄弟，一个姊妹。因女儿少父亲当然也偏爱姊妹。但两人争宠姊妹从来没有一次争过她，要什么父亲都一定会给她。先给，还是最好的，哪个兄弟也比不过她。
不但如此，家中所有人都偏爱她，她的幼年过的最惬意美妙了。
“小小女子争权夺力成何体统！”
她们都是从洛阳出来的两个女子，到过京师宫中，如今又到义州来。也是实现一个志向，确切的说是江明珠的志向。
江明珠是个女子，当然被教过做好媳妇，要三从四德，百依百顺，温存贤惠。
可是，到现在为止，江明珠的心思却是一心不可思议的想着她虽身为柔软的女子但亦可如男子一样掌握权势，谋求权力。
“女儿比不得男儿差，如何不可为官有权势，一展才智！”
这种不同寻常女子的心思来源于她的亲姑姑，姑姑是京师宫中女官，在后宫中颇有权势，甚至插手前殿朝政。
“不可如此狂妄。”
耳闻目染，对从小渴望也能当官有权力参与政事的江明珠来说，姑姑当官是对她极大的鼓励。
她常和父亲说道她也要当官，但父亲唯独这件事不答应。
“已经这般大了？”
她不死心！特别她记忆深刻的那年，十二岁时，跟随父亲从洛阳去京师述职见到身着女官服对男子也能发号施令的姑姑后，她非常羡慕的拉着她袖子说她也要做官，叫姑姑提拔她，姑姑笑着低下身子抚摸着她的头说好。
“男子尊贵女子卑鄙，女子嫁为人妇，依附于男子方是人世正道。”她父亲一听姊姊同意他最心爱的女儿不成样的请求很不乐意。他姊姊是父亲的心头肉，但从小就是个不听话的女子，当初执意进宫做女官侍奉后宫一辈子不嫁人，气的老父亲直叹气说她是不孝女。
“男子既是尊贵，为何寄身与卑鄙的女子腹中而生，岂非不是男子依附与女子？”
姑姑听了父亲的话脸色不悦，看样子正要回击父亲，她机智的脱口而出一句。
“乳儿可教也，可教也。”此话一出，父亲回答不出来，又羞又气，举手装作要打她。姑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她父亲夺她。
“天子脚下，礼法森严，岂由你这小小正六品兵马指挥使放肆，与我宫中正五品女官越僭争执，还不退下。”姑姑厉声说道，身后的侍卫也是马上怒目圆睁。
此话一出，她父亲马上松手不敢再夺她。自己的姊妹入宫当年，正直世宗嘉靖皇帝由藩王入京为帝，宫中人心不齐，甚至暗流涌动。他为稳固皇位自然要重用亲信，自己的姊妹凭借聪明才智深得宠信，手握权力，在后宫也算是叱咤风云，甚至有些事上还能与前殿男官平起平坐。
“勿忘汝志也。”
她看着姑姑威严的神情又一次感觉到了女子做官是何等威风，叫人敬畏。
姑母夸她乳儿可教后，抚摸着她的脸告诉她不要忘了自己的志向。
“莫气恼。”齐清珍看她坐下后还是脸色铁青，亲自给她倒茶。
她们十二岁离开洛阳到了京师宫中，原本以为有她姑姑在该是仕途通顺。
谁知，她姑姑身边有个叫巫莺的女子。她姑姑对巫莺的重任宠信远远超过她这个亲侄女，在宫中的仕途并不顺利。
“江大人？”
入宫两年她姑姑就把她们弄到这个王府，江明珠虽然没有问过缘由，可齐清珍猜想她一定觉得是那个巫莺的女子做的鬼。
“齐大人？”
宫人拿来一盒东西，说是京师宫中快马加鞭送来。江明珠一听宫中送来，脸色舒展了不少。
但是，她一拿起来东西，还没打开，就脸色又大变。狠狠往地上一摔，走进内帐去了。
“无碍，退下罢。”齐清珍安抚受惊吓的宫人，她猜想江明珠可能在盒子上闻到了巫莺的胭脂水粉气味。江明珠当上尚食非是随意的，是她在“食”上过人的天赋才能。她的鼻子和舌头常人就是练数十年也不能赶上她。
“巫莺？”
说起巫莺，齐清珍知道关于巫莺有很多怪异的传闻。最让她惊异的是有人说巫莺不是汉人，是南蛮荒地苗人家的女儿，精通巫蛊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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