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湖波吹皱
『柳长使啊……』
少年单腿盘在另一条腿上，手杵在尚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儿与那硬邦邦的木椅扶手之间。
此时，他的脸上没有太明显的表情，总的看去，甚至有些淡漠。可那垂目专注思索的样子，也让人觉得颇具些可爱之意。
以上，都是萧朔澜和公落晚的所见所想。
同与她们一侧的观琴秦夫人以及常安公主南榴，却只觉风雨欲来、雷霆先行。
毕竟，堂下被挖了膝盖骨还要被人按着强跪的来自宫外的十几个探子，那都不是摆设。
血迹一路拖拖拉拉，是随着它的主人们被揪着带到这里留下的。
这些人体流出的脏污，过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完全干透。有的已然成了大片黑色，而有的，仍是坑洼一滩的鲜红。
过了许久，那些人仍旧战战兢兢、身体不住地哆嗦着。
高位上的少年却如同睡着了般，眸子都不抬一下。
“陛下——”这声音尖锐刺耳，因为恐惧，调子还转了个弯儿。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么……
公落晚扬头去看小皇帝的神情。却只见他仍是淡漠的模样。只是终于施舍了堂下人那珍贵的注视。
“陛下啊，小人都说，小人都说！”
“还有什么可说？不就是观鹫让你们来的么？难道，你们还知晓什么观鹫的其他秘辛？”少年的声音带有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沙哑感。
底下的人愣住了。尤其是那正准备动口求命的探子。
只肖余光中瞥到传闻中的女将军公落晚，那探子便立即明了了怎么回事。
【这小皇帝藏得极深，想来观丞相和公将军都不是对手。而他像戏耍猴子一般将计就计地引着那两人走，如今终于忍受不了那些人在他宫中安插眼线的行为。此一番，我等不可能活着出去，若公落晚无意知晓他的本来面目，他也完全可以杀之灭口，再由此刺激公将军等人谋反……可他不这么做，难道，是因为他其实心中有这位公家的小姐？】
公落晚本想一笑处之。
小皇帝心中想的什么东西，有时候，即便她有读心术也难以完全揣测。
读心术窥探真实想说的话语，那一念之间或者下意识的想法，大都是不经过心中仔细盘算的，读心术也自然没用。
就比如方才，小皇帝纯粹为了磨时间发呆，心中什么都没想，她的读心术便什么都捕捉不到。而下意识地将锅推给观鹫，他也没用心去仔细琢磨，所以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只是，她倒是觉得小皇帝不会是因为喜欢她才……
【果然，将我这个观家庶女推出来封选夫人，就是为了给公落晚做挡箭牌，好引起爹爹与公广那厮之间的口不对心。】
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儿……
当时大婚之日，他封了观琴夫人之位。公落晚只是猜想南殳是要她与观琴面子上抬平。封为美人却用着皇后的仪仗嫁入宫中，这如果不抬出一个人来与她齐平，那恐怕，人人都会说妖妃试图控国了。
她从没想过，也有可能是……不行，别人怎么误会她不能误会。倘若小皇帝只是为了保持权力安稳，自己这么自作多情倒反而成了累赘。
她要的是国民安康，绝不是那些终究消散的小情小爱。
“陛下说的是！小人还有观丞相偷税漏税、欺压百姓的铁证。哦，还有，观丞相还曾草菅人命，皆是证据确凿！”
“哦？”
『算你识相。』
小皇帝眉目微挑，摆摆手。
不一会儿，笔墨纸砚，印泥以及录案官一个不少地被带了上来。
那录案官一看是皇帝主位，还哆嗦了一下。再观那皇帝陛下的神色……哪里有半点痴傻若孩童的样子！
随即颤颤巍巍地跪下问安。
南殳不想搭理他，只敷衍地“嗯”了一声，便示意他站到一旁记录了。
那主动交代的探子很快签字画押，还准确地说出了相关案子的府衙文书。
这一交代，府衙里的那些官也逃不脱了。对他们来说，或许还是无妄之灾。因为，那观丞相，陛下恐怕还没有要对付的意思，定会找只鸡先杀给那些蠢猴儿看。
只是那些蠢猴儿能不能看懂就不知道了。
都说，现局势复杂、都城势力混乱，本设立于地方的府衙机构尚能一手遮天。他初时进宫做眼线，本也是这么认为。当初甚至更觉皇帝无能，不如早日更朝换代。
现在吗？他只觉得自己目光真是狭隘了。
“你有什么要求么？”
那探子扑在地上行了跪礼，“陛下，小人恳请留个全尸。”
少年点头，“常将军。”
常有立即立正等待吩咐，“臣在！”且声音高亢。
『这个常有，不必这么正式吧？』
【皇帝陛下看我了耶！】
少女观那着简易软甲的男人，见其面色甚至有些红润。
公落晚:“……”这个常有，是不是看上了我的夫君？不行，要是他真动了歪心思，我得先揍他一顿。
女将军出门在外、见多识广，真就什么奇葩的人都见过。有此顾虑，自然也非毫无根据。
不过，确实是她多想了。人常有，不过是忠心得有些积极于表现。
少年揉揉眉心，“……常将军，这个人留着，其余的都带出去绞了吧。对了，别忘了找个死刑犯替代这人。”
“是！”
常有办事儿干净利落。他和他的几个下属带着那十几号人出去时，当真拎起来就走。若不是血流汩汩，南殳甚至都不确定那十几号人出没出现过。
“谢……皇帝陛下！”
“行了，别的了便宜还卖乖。我不会让观鹫和公广那些蠢货找到你，去都城内的青楼里当个收集情报的吧。做我的人，至少不会有蒙头被抓然后被行刑的风险。”
说到最后，瞧着满地狼藉，少年皇帝尚可讽刺一笑。
那探子又是哆哆嗦嗦着谢恩。
南殳不想多纠缠，起身，打了个哈欠，自个儿走了。连萧朔澜那边儿都没怎么管，只点了个头示意。
别问，问就是腰还有点儿酸。
……
萧朔澜去风华殿看望自己不省心的干儿子，刚进内寝，首先看到的就是公落晚坐在床边的背影。
“陛下，这种力度尚可？”
“嗯嗯，刚刚好……”
萧朔澜没眼看，只好轻咳了两声后道，“殳儿，这都两天了，落晚都没事，你真的比女儿家还娇气？”
少年悲痛。可无从解释。
公落晚见状，边继续揉着人家的腰还要赶紧哄人家，“陛下莫要难受，娘她……不甚了解当晚。”
接近两个时辰，确实，自己马背上长大，小皇帝却娇生惯养。少年长得虽也算高大，体格在男人堆里也算不差的，可接近两个时辰……还是从无经验的第一次，确实有些难为他了。
且，据她宫中的丫鬟说，第一次，没早早地“折了腰”，还能坚持这么久，她们的皇帝陛下已是极为厉害的了。
所以，她便多照顾照顾他吧！
“罢了，既然落晚护着你我也就不多说你……柳长使那边儿你怎么打算？”
南殳歪过头看萧朔澜，神色转为严肃，“自是让她作天作地，然后找办法了解了她。”
少女揉腰的手一顿。
南殳不满地朝她嘟嘴。公落晚无奈，手上只好又动作起来。
“你倒是不留情面。”萧朔澜嗔怪道。
少年冷哼一声，“留什么情面？我与她有情面？风尘女子无碍，有碍的，是她朝三暮四、脚踏多条船的不忠之心。这样的人，留不得。就当我替观丞相清理下周围不中用的手下吧。”
“那第一步……”
“两日后不是要去礼佛？萧亲娘，你我既都不信佛祖，反正都是给外人看的，那不正好用来当作让柳长使长底气的一次机会？”
萧朔澜笑意盈盈，“殳儿说得是。我皇家人，自是博爱天下子民的，当要给她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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