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云霭渺渺如前尘
月的冷意自破旧的窗户漫进屋里，铺在少年的背上。凉风钻入衣裳，惹得本是满身热汗的他一个哆嗦。
一朵被罩着精致灯罩的烛火在无月光的黑暗处发着看似橙黄温暖的光。
地板上摆着一堆散落的零件。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些零件，都有轻微磨损的痕迹，而磨损的位置各不相同。
南殳抓着与他等身的木偶人，在烛光下上下打量。确认没有其他破损的地方之后，启动了木偶人背部的机关轴。
“咔咔——”
如同骨节被拧动，木偶人僵硬着适应人类的动作。
片刻后，它哑声道，“主人。”
少年点点头，示意它可以走了。木偶人便立即抬步，还算自然地出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
这机关木偶人自然不能待在他住的地方。倘若与他共处一室，久而久之，难免会在宫外派来的眼线前穿帮。
而，遥案一国自立国后从无妃子被打入冷宫。犯错儿严重的，都被他老爹带到黄泉去了。因此，冷宫只是个摆设，且鲜有人去。
木偶和神匠，就都被他安置在那里。
……
木偶走后，南殳望着一地的狼藉，心中有些悲痛。
这小小的柴房，被他当做半个修理室。可这里本就窄小，还堆得杂物与柴火乱七八糟。甚至，那积攒下来的土都能砌一间储藏室！检修完木偶人，那些老的新的零件和那些土啊柴火啊破烂儿啊混在一起，害得他每次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收拾。
汗水和泥，少年的衣服已被脏污大面沾染。
等他收好那些零件回到风华殿，已是近子时了。
推门而入，红色的布置令他心中一沉。
他怎的能忘了，今日是他与公落晚大喜的日子！？
『完了完了，女主不会饶过我了。都怪那木偶人，什么时候出问题不好，非得今日傍晚出问题，这不是完美错过了成婚的时间吗！那个狗神匠也是，今日皇帝大喜没听到消息吗！就不能主动提出帮我修修吗！今日那些下人改怎么编排我都能想象得到了！哎呀可恶啊！』
“噗嗤——咳，陛下，怎么在外寝站着，不进来？”
南殳僵硬的身躯被这略显娇柔的声调唤醒。循着声音往里走，他首先惊讶到的，是还端坐在床上披着红盖头的公落晚。
玉如意就摆在一旁的圆茶桌上，只欠他拿在手中、挑起新娘的红盖头。
少年看了看自己满是脏污的手和衣服……
他现在，身上穿得甚至不是喜服。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小皇帝急急忙忙跑出去，公落晚有些发懵。
只是不容她多思索小皇帝去外面干什么，便听得风华殿内宫女太监乱作一团。
不肖一刻钟，小皇帝便重新回来，站在她面前。只是，她低头能从盖头下看到那一双红色鞋子。
原来是换喜服去了吗？
“对不起……我今日……今日有事。”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用玉如意挑开了她的盖头。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我因为修理另一个自己忘了成婚的事。不然，她可能会在将来把人偶砸的稀烂吧？』
夜色太过浓郁，房内并未掌灯。除了鲜艳的红色，和小皇帝白皙的皮肤，实在没什么东西看得清。
“陛下不必多说，回来就好。”半晌，少女舔了舔嘴唇，“那……现在我们要洞房花烛吗？”
“洞……洞房！”
说出去准让人笑话。当朝小皇帝，二十有三，连女人的手都不怎么碰过。
后宫里的那些个嫔妃，不是选秀上来的，就是被当做玩物进献来的，没有一个像公落晚这样是明媒正娶、他自己最先要求得来的。
与他关系最好的凤八子凤邀，整天想着吃喝玩乐，与他纯粹大兄弟的关系。
观琴，之前的观七子，如今的秦夫人，表面温文尔雅，实际心计不知多厉害！就算不顾及她爹观丞相，他也不愿意往这女人跟前凑。
那个宋宁……嗐，别提了，他俩两看相厌。别说行那般亲密之事，就连见面露出个笑容都是奇迹发生。
“洞房……吗？”
“陛下不愿意吗？”公落晚嘴上征求着他的意见，手上已经开始抓着小皇帝的衣裳，极为不安分。
“自是……愿意的。”白皙的脸蛋儿熨烫微粉，少年尴尬地挠挠耳后，“可是我……是第一次。”
……
经过一夜，南殳才真正体会到公落晚在战场上的骁勇无敌。
『原来，平日里的温婉乖巧，只是迷惑“外敌”的假象吗！！』
公落晚喝着早茶，在一旁瞧着赖床不肯起的小皇帝。
哟吼，都是雏儿，小皇帝却比她还要娇弱。嗯，看来以后得罩着。她的夫君，以后可万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这日，南殳自成年以来，难得向萧太后请假没上早朝。甚至，政务都是让人搬到萧太后的宫殿请萧太后处理。
午后，小皇帝仍在赖床。萧太后却亲自来送批改好的奏折。当然，奏折是下人们搬，萧太后只是顺势看看小皇帝的热闹。
“殳儿，你这不行啊。”说完，又与公落晚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不行？他不行？
南殳欲哭无泪。
昨晚公落晚缠着他折腾了三个小时啊……三个小时！这是人能整出来的时间吗！太损了。
……
晚间时分。
公落晚掀开被子的时候，少年正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你……你想干嘛？”好家伙，傻子都不装了。
少女甜甜一笑，“陛下，您再不起来吃饭，这赶明儿，也别想恢复力气。”手上却是使劲儿，将人给提溜起来。
御膳房送来的是一碗粥。
一大碗粥。
粥汤中，三五红枣个儿大又匀称，谷粮精点若珍珠围与枣儿的边周。米原是莹润白皙，煮软之后，再经由遥案特有补气补血的一味红药草染过，成了微微粉红的颜色……
这一碗，堪称于缺失气血之症食补掺杂药补的极致一碗。且一看，就不似对症于男子。
饿了一天的南殳也没骨气不吃，伸手去抓，却被烫得手指泛红。
公落晚无奈摇头，端过碗，一勺一勺地吹过之后，再喂给小皇帝。
『怎么搞得我才是要生孩子的那个一样！』
虽说少年也在意脸面，但不吃白不吃，美人投喂，重要的还是他自个儿的老婆，他也没必要拒绝。
“陛下，柳长使求见。”
“柳长使，我宫里有这号儿人？”
门外的太监听出了小皇帝话语中的怒气，映在门上的影子头低了一节，更为恭敬，“陛下，昨儿观丞相进献了此美人来，萧太后就先替您收下、封了位分。”
“萧亲娘她也——咳咳咳咳……”
公落晚急忙顺抚着他的背，“你不想要就哄出宫去，尽量不要和娘为了外人生气。这正是观丞相和公……和我爹想看到的。”
少女的声音轻柔地拨弄着他的心弦。刚才还要溢出的戾气瞬间消散。
“放心，我没想要和萧亲娘怄气，只是想问问她，今日早朝以及议政时发生了什么。”
『果然是大将军，我这装傻的伎俩也只能骗骗那些蠢货。不过，她定不会与公广站在同一战线，那我也就没必要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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