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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骨


硬生生承了三个响头,那女子红了脸。

        “我尚未修成,不是什么活神仙,你拜我是没有用的。”

        花楼一口气梗在胸口,顿时岔了气,咳得捶胸顿足热泪盈眶,缓了一会儿正要张口解释,却有只手伸来扶住他的胳膊,原来是那活菩萨见他跪在前面痛哭流涕,有些过意不去,过来叫他平身。

        无可奈何随她站起,已经错过了解释的时机,只得木着脸听她在耳边道:

        “这地牢法阵是上古众仙所创,我也知之甚少,只听前辈说起过,这陵墓埋葬着仙人遗骨,用以镇压邪祟,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三叩首倒是换来一副古道热肠,花楼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暗暗吃下这一亏,揭过不提,还好小葱花总算透漏了些许细节。

        仙人?定是祠堂中供奉的那些传说。

        镇压邪祟?如何镇压?

        或许这便是这黑珞石能困住那妖物的关键所在,花楼思来想去不明所以,又问道:

        “这墙壁不可触碰,但能不能用其他方法,不碰黑木石也能穿墙而走?”

        遁术。

        女子自然也晓得他在说什么,却摇头道:“你能想到遁术,那邪祟自然也能,可若如此简单,邪祟何以被关押万年之久。”

        话虽有道理,可花楼不信:“你见过那邪祟没有?”

        小葱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虽常与妖女交手,可妖女并不能等同于邪祟,在她力竭昏死之前,邪祟还不成气候。

        “我见过,我觉得那邪祟略有些憨傻,不会遁术也是极有可能。”

        说罢他后退一步拍了拍胳膊,道:“我且一试。”

        葱花姑娘拦住他,认真道:“这里埋葬着先人遗骨,若用遁地术惊扰他们安息,他们或许会”

        会怎么样,她也说不清楚。

        可惜花楼好了伤疤忘了痛,只道她迂腐,后人都要灭绝了,还不能惊扰先人。

        左右手指交叉结印于眉心,默念道:

        “黄泉引路,黑鬼执灯,渺渺漫漫,阡陌交通。”

        这是最平常不过的遁术,花楼亦不知墙里到底有什么禁制,但大不了给弹回来,姑且试上一试,于是脖子一梗往墙上撞去。

        这一撞,眼前一黑,耳边有砂石流动,脚底也似踩了棉花。

        居然成了?这么简单?

        并不简单!

        花楼感觉冷极了,这种冷并不是地底的阴凉,而是来自一种庞大的幽怨之气,似一万个死不瞑目的鬼魂在他身旁徘徊缠绕,将他身上的阳气一口一口吞噬殆尽。

        他感到有眼睛在看着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一道道目光似一把把钢针插进他的血肉里,让他灵魂不安五内俱焚,心中凭空生出万般愧疚,愧疚为何要被生出来玷污苍生,恨不得拿把钢刀切腹自尽。

        鬼迷心窍般,花楼伸手摸向腰刀的位置,握住刀柄,抻出来就往肚子里扎,一阵钝痛从腹部传来,五脏六腑乾坤大挪移,一口血喷了出来。

        花楼早已失了神志,下手还不停歇,腾出点力气又要往肚子上杵,却被人从身后缠住脖子,拔萝卜似地从一片混乱中薅了出来。

        神情呆滞跌在地上,恍惚间听见谁在唤他乳名,一抬头见身旁立了个慈眉善目的女子,正无限爱怜地抚摸他的头发,花楼不禁“哇呀”一声哭了出来,膝行上前死死抱住她。

        “阿娘——”

        花楼大概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丢人的一天,早已成年的他张开嗓门嚎啕大哭,哭得惊天动地,哭得涕泗横流,哭回了三岁孩童的模样,生怕被抛弃,而他所依恋的便是那个温柔和暖的女人。

        他抽抽噎噎胡言乱语,恨不得将一副衷肠扒出来给她瞧,一直到哭到饥肠辘辘,才逐渐找回些神志。

        好似一场漫长又伤心的大梦,梦里生离死别风流云散,梦去精疲力竭生无可恋,空留一个躯壳坐在那里,不知自己是谁,要去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抹一把脸上水泽,嗓子都喊哑了,不禁想,自己在哭爹喊娘嚎个什么劲?

        好像没什么可哭的,他娘不是很早就不在了?他甚至都不记得她的模样。

        怀里好像还抱些着什么,向上一看,对上一张铁青的脸。

        葱花姑娘额上青筋暴起,快要将银牙咬碎,似在努力克制胸中的惊涛骇浪,差一点便要走火入魔。

        花楼还算机敏,没等那锅贴削下来,猛然撒手抱头滚远。

        “抱歉抱歉,认错人了。”

        不知是不是他道歉诚恳,还是那三个不合时宜的响头给他争取到几分薄利,葱花并没有将他暴揍一顿的意思,只是冷着脸理了理裙摆,看他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似略有同情,又更加防备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声音冷得,好似古道热肠被冰镇出了霜华。

        花楼低头一看,愣住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中多了一截骨头。

        那是根小指粗二拃长的骨头,一头大一头小,没什么重量,略带些新鲜泥土的气息。

        花楼一哆嗦,骨头“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拿的不该是个腰刀吗?

        一身冷汗淋漓而下,花楼又想到了什么,忙用手摸肚子,还好,虽然跟经历过胸口碎大石一般,但好歹没有将自己开膛破肚,真是虚惊一场。

        阿弥陀佛,虚惊一场。

        原来他是被困在石墙之内迷了心智,浑浑噩噩抓了这骨头当做腰刀自戕来着。

        得亏腰刀被他遗落在陵墓入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端端正正坐好,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女子疾步上前,花楼还以为她要算秋后之账,连忙双臂交叉挡在脸前。

        打人不打脸。

        对方看到这反应轻轻一哂,弯腰拾起他脚边的骨头,从怀中扯出一方丝帕,恭恭敬敬包裹好。

        女中豪杰!

        花楼叹道,毕竟是个守陵人,估计也经常拾得这些先人遗物。

        葱花姑娘又回去调息打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花楼闲不住,开始四处打量。

        这地牢久不见阳光瘴疠极深,墙上连苔藓都不长,更别说什么斑蝥虫豸,困在这里久了,他也要挠墙。

        终于还是被花楼逮到了线索,在他右方不远处,正是被邪祟冲破的一角,上方多了个窟窿,地上相对应多了些碎土砾,破碎的黑木石夹杂着褐色的泥土,仔细看,竟还有些不一样的物什。

        他吸取经验教训,不敢用身体任何部分触碰这些东西,伸手向腰间,腰刀不在,靴子里找鞭子,乙巴也丢了,最后只好往怀里收罗,怀里倒是剩了个东西,却是那掌心大小的乌龟壳,记不起何时又被他揣回怀中,虽看起来不算厚实,但也管不了那么多,趁手就行。

        花楼捏着龟壳一角,扒拉掉碍事的土砾,将那奇怪的东西剔出来,又是一块骨头,类似于小兽的指骨,颜色较方才那个浅了很多,倒是与他手中这个乌龟壳更相似一些。

        他瞄了一眼正闭目凝神的女子,下定决心要做一些忤逆她的事,手下动作更加迅捷,不一会儿又有几块白色的骨头被剔出来,拼拼凑凑,勉勉强强兑出了个小兽的爪子和半截后腿。

        这些骨头明显比方才那长骨厚重,这样比较来看,方才他从墙里拽出的,多半是飞禽的肋骨,而手下这位,说是猫又太大了,说是狗又嫌小,最有可能是狐狸,可说实在的,他也没见过正经的狐狸骨骼如何生长。

        他又瞟了一眼小葱花,这只狐狸已修成了人形,若她愿意化出元身让他摸一摸骨摸一摸皮毛也成,人说狐狸脖子下皮毛最为软和,不知她的元身是否也如此这般

        “你在傻笑什么?”葱花的声音突然传来。

        “没没什么”

        花楼想要捂住嘴巴已经晚了,想捂住兽爪更来不及,她的视线已然落在他正前方,黑糊糊的乱石堆中,白花花的骨头格外显眼。

        “你在做什么?!”

        葱花声调厉然拔高,花楼只觉沉闷的密室中旋风疾走,还没做出反应便被反拧住胳膊,急忙哀声道:“仙子饶命。”

        看得出她对这些遗骨有多敬重,守陵人守陵人,说白了,守的就是这些骨头,都说入土为安,这些骨头既然已经入了土,甭管是怎么样堆在他面前,总比被人扒出来强,花楼如今就做了这么一件大逆不道之事,把她守护的遗骸给刨了出来。

        “仙子饶命,听我解释”

        花楼决定委屈求全,一来这姑娘功夫了得,真打起来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二来毕竟理亏,总要把辩上一辩,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挽回自己的形象。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把愧疚偷偷转移一下,只要听的人糊里糊涂认可了,自己便好似洗白一般。

        “我我是想救咱俩出去,这墙里边都是阴灵”

        “这里是陵墓,有阴灵又如何?”

        花楼一时哑了口,脑海中又想起她那盛满怨气的戾剑。

        “我是说,墙里的阴灵好像被什么阵法禁锢在一处,要想破此阵法,可以从这些骨头入手。”

        这话刚落地,身后突然安静了,那女子或许没想到他能猜出这层秘辛,一时无语。

        花楼的脸都快被摁地上了,趁此机会顺力斜向一旁扭了扭,谁知背后的力气又重新压了回来:

        “是又如何?先人捐身徇义,以尸戾镇万鬼造此无间地狱,封印邪祟以保万世太平。如此殚思竭虑舍身成仁,后人岂能行此大不敬之事?”

        原来如此,难怪此地戾气深重,却从无鬼怪作乱之传闻,原来他们的带头大哥便是得道高人。

        “我错了,我错了”花楼连连道歉,心下却并无悔改之意,女子只觉手中一空,被她擒住的人突然攒成了球,压着脚尖绕过她小腿折到她身后。

        原来这人会缩骨功,方才各种讨饶只是在装熊。

        她朝那人球一脚踢去,那人球也冒出一条腿,一拆一档再一弹,没两下便滚到石室中央,鲤鱼打挺展平身子,花楼得意一笑,立起迎风掌对住那女子拍去。

        女子睁圆了眼睛,躲闪不及只能伸手对上,两股力量撞在一起,本应势均力敌半斤八两,万万没想到,花楼这一皮,却教她娇小的身躯撞了出去。

        他慌忙伸手捞,却还是慢了半拍,小葱花后背已经碰到了黑珞石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单薄的身子如打霜的花一般蔫儿了下去。

        花楼后悔不迭,他原本只是被困于此闲得慌,想怄她多说几句话,哪怕打一架也成,起码能切磋武艺增进交流,谁能想她会招架不住简单一记迎风掌。

        更别说她还碰到了墙壁,那种滋味想想就脑壳疼。

        掰过她的肩膀将她抗到室中央,伸手搭上脉门,推筋着骨方才探知些许细若幽泉的脉像,指尖散似杨花来去无定,花楼的医术只是个半瓢水,也知这是后天失养心气郁结,才生得如此羸弱。

        “就这也耍得动剑?真是奇怪。”

        又去探她内息,这一探又是大惊失色,连忙拍向她天枢、大椎各处,待她气血疏通,面色有所缓和,方才因势利导,缓缓注入些许微薄的灵力。

        原来这几日她调息吐纳苦苦支撑,从未在他面前露出半分不适,竟教他忘记,是她倾尽修为镇压邪祟,凤凰图腾升起又落下,一点一滴耗尽她的力量,直至油尽灯枯,如今的她法力尽失,也就能使上些拳脚功夫,迎风掌以灵力支撑,对她来说,与碎心掌无甚区别。

        还好花楼也只使上两分力,引得她内息大乱,并未伤着筋骨。

        “我的错我的错。”

        花楼手忙脚乱将她放好,却见她半阖双眼紧皱眉头,似被梦魇住一般,张口想要唤谁,却又哽住一般呜咽不止。

        他知道这是碰到石墙的缘故,若他猜的没错,布下这等法阵,看似镇邪,其实诛心,那邪祟元神只为一团气泽,杀不死又困不住,便使了这法子激其心魔,迫他自困于此。

        杀人不如诛心,真是太恶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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