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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地穴


神智游荡在天外,最终找回来,是三日后。

        他揉着额头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黑透,身上冰凉,毯子不知被踢到哪个角落,床板更是硌得他骨头疼。

        向身下摸了一把,指间坚硬冰冷,不禁凄哀,自己莫不是又睡在了哪个山洞?

        流年不利,他离家出走虽得自由,但自小没受过颠沛流离之苦,如今常常饿着肚子露宿山野,方思及野渡城的好来。

        不过有个山洞遮风避雨,总比睡草丛强,花楼勉强安慰自己。

        猛然坐起,脑仁晃荡不停,引得一阵反胃,才发觉身上像是被戳了无数窟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缩成一团。

        不对,这不对。

        花楼头脑稍稍清明一些,便发觉周围环境恶劣,阴湿欺骨瘴气缠身,以他的经验来看,这附近莫非有阴煞之物?

        难道是喝断片了,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

        屏住呼吸,敏感地在黑暗中捕捉每一丝声响,不远处好似有谁在调息吐纳,而后双脚落地声,衣衫簌簌声,不慌不忙。

        正疑惑,眼前浮起一星萤火,颤颤巍巍弱不禁风,却又似一颗孤星,烫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待花楼稍稍适应,这萤火又慢慢涨大,逐渐亮成一颗通体幽蓝的月亮石,温润的柔光撒下,不甚明亮,周围一切已跃然眼前。

        自光芒升起,花楼便将悬着的一颗心默默放回肚子里,不管这里如何诡异如何瘴气袭人,这月亮石却是善解人意的。

        月亮石的主人立在三步开外,乌黑的发丝软软垂下,瘦削的下颌冷白如玉,半张脸藏在阴影下,看不真切。

        花楼先是感觉到眼熟,脑海中景移物换如飞驰的走马灯,他想起无渡河畔幽魂般飘来的素衣女子,接着又是土地又是妖女又是怪物,凭空出现的陵墓被滚滚风墙吞没,大地的裂痕在火中炙烤,接着便是响彻天地的惊雷朝着自己劈来。

        他浑身一个哆嗦,惨叫一声抱住脑袋抖如糠筛,混乱中谁的脚步由远及近,冰凉的冷瓷贴上唇边,灵药入口,像暖流淌入血液中。

        花楼茫然抬头,见一仙子居高临下望着他,身后的光芒从她衣角鬓边探出,氤氲出一层薄薄的五彩光华,蓬松的发丝被那光芒包裹,丝丝分明,绒绒可爱。

        他突然想起,这不就是阵中唯一能幸免于雷霆的避雷杵?顿时心花怒放,从鸡窝一般的发髻中抽出十指,张开双臂抱住保命之物。

        那女子毫无防备被抱住腿,一下愣住了,随后脸颊一红,伸手要将他推远些,花楼哪肯撒手,手不够用,连脚都要盘上去。

        女子见他越发过分,一声呵斥,“啪”地一声,在他脸上留下五个指印。

        花楼脸颊刺痛,脑子也嗡嗡作响,手下一松,“避雷杵”立刻抽身而去,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人又折回来,然而并不是如他所愿回归原位,而是当胸一脚,将他蹬了个四脚朝天。

        一瞬间脑子更懵,支撑起来去看个究竟,却见方才的仙子正站在五步之外,横眉倒竖,怒海滔天,脑海中忽然闪过她手持长剑犹浑身煞气模样,顿时觉得小命不保,蹬着腿后挪了几步。

        等了一会儿,那女子也没将她古怪的剑抻出来,只是愤怒地立了片刻,转身坐回了原处。

        尴尬在黑暗中蔓延,花楼似懂非懂,又情愿不懂,后知后觉做了件挺丢人的事,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只可惜这间石室正处在于地缝之中,他避无可避。

        那女子坐在月亮石下,赌气般背对着他,肩膀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呼吸间隐隐带着怒气。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触霉头好,花楼臊眉搭脸地想。

        盘腿坐定摸清自己的七经八脉,顺便理顺了前因后果,他好像被雷劈了。

        是的,他又被雷劈了。

        想起峥嵘的小半生,倒霉的事虽多,与雷神接触尚属头一回,更意外的是,他居然扛得过两道天雷,也够他跟皋垚吹嘘一番。

        但这代价也是不小,花楼虚弱地佝偻着身子,浑身皮肉像是浸了辣椒水,右手腕疼得抓心,万虫啃噬一般。

        曾记得自己被那怪物灼伤,想必伤势不轻,随即捋起袖子,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一片血肉模糊,受伤的地方显然已被人包扎过,柔软的织物在黑暗中显出淡绿的色泽,带着些奇怪的药香,一圈一圈细密又紧实。

        月亮石下,那女子气息已然平静,花楼揣度分寸,故作惊讶道:

        “咦,我这伤口可是仙子您帮我包扎了的?”

        这显然是句废话,石室里没有第三个人,花楼手上的布料与那女子残缺的下摆遥相呼应。

        正欲拱手道谢,忽一道晶光划来,他伸手一抓,捏到一串圆润冰凉的珠石,是他先前缠在她腕上的星河珠串。

        一个声音干干脆脆飘过来:“两不相欠。”

        花楼顿时噎住,讪讪将那珠串收回。

        还是不说话为妙,识相地闭了嘴,又实在无聊,身上疲乏酸痛,不一会儿便会周公去了。

        又不知多少光阴流逝,醒来后身边景象并无二致,他将养好精神,看着一旁阖眼休息的女子,终于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他们要怎么出去?

        这是一个石室,左右不过十步,上下不过十尺,深埋地底,外面的声音听不到一星半点,花楼挪到石室的一角,那顶上有个桶粗的窟窿,抬眼望去黑咕隆咚,没有一丝光影。

        “风总该停了吧。”

        他自语道,怪物有未伏诛,总要有个结果,夔牛阵消耗如此巨大,也该有消停的时候。

        最好的办法便是出去探上一探,花楼往怀里一摸,却不见鞭子的踪迹,忽记起与怪物交手时曾勒令它留在原地,逃命时也忘记叫上它,顿时痛心不已,若是被风卷了去,不知那小家伙能否消受得起。

        拾起一块碎石,向窟窿里打去,石头触到什么东西,闷响一声弹回来好多碎石,若他猜得不错,上面已被塌陷的碎石掩埋。

        这该如何是好。

        “这外头是何状况,仙子可知?”

        花楼回身望向那女子,既然是守陵人,总该知道些什么。

        女子略略抬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一阵才开口答道:“风阵为诛邪所用,邪祟不死,惊雷不止,业火不灭。”

        风阵

        花楼揣摩着这用词,又走到那黑洞下方,仰头侧耳细听。

        黑色的甬道像极了传声筒,虽塌陷了大半,但还是有声音漏到地底下,仔细分辨,那是极轻微的嗡鸣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如睡梦中听见北风夹杂着雪花从门缝吹进来,甩得门来回晃动,门上落了锁,也随着咣咣作响。

        邪祟不死,惊雷不止,惊雷未止,邪祟未死。

        不知道这番理解是否有误,花楼道:“我看你们这风阵雷阵什么的未必管用啊,方才劈了这么久,不过是给那邪祟挠痒痒,看它万箭穿心也习惯就好的模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它本来就是不死之身,只能靠图腾将其镇压,雷刑只能暂时削弱它的力量。”

        那女子答他。

        果然!

        花楼回想当日那一幕,这姑娘拼了性命维持那结界,的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或许真的有后援,只是那后援不知为何故未及时赶到。

        都是些不靠谱的,花楼心道。

        “若邪祟跑了呢?天雷就这样等着?业火就这样烧着?”

        “风阵即起,便会持续七七四十九日。”

        花楼倒吸一口凉气,七七四十九日,够他晾成咸鱼干了。

        他丧气的坐下,手向后一撑,指尖摸到些细腻的纹路,沿着线条走向细细摩挲,慢慢蜿蜒出一片精心雕琢的地画,虽盲人摸象只探一尾,说不清楚整体是个什么形状,但笔画工整细腻,像极了人间工笔花鸟图。

        又描摹了附近的几块砖,大概摸出个花团锦簇珠围翠绕的意境,坚硬的黑珞石被切割成一块块一尺宽三尺长的石条,严丝合缝堆叠出这么个小小的牢笼,刻上吉祥如意百花盛开,然后不可貌相地藏了这么大一妖怪,叫人摸不着头脑。

        “奇了怪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困得住它?”花楼疑惑道。

        不是这地牢不够严密,实在是那妖物太过强悍,黑珞石只产于尊龙山腹,号称金刚不坏百炼成钢,常用来锻造神兵法器,是北荒罕见之物,大量出现在此足以说明叶遥山对此事的重视,可即便是黑珞石,也并非毫无破绽,没准在那怪物手中能泥巴玩也说不定。

        花楼又向那四面的墙壁摸去,忽听身后一声呵斥:“不可!”

        可惜晚了一步,花楼的指头已经不听话地落到了那墙壁上,随即像是被蜜蜂蜇了一口,立刻又弹了回来。

        他睁大了眼睛盯着手指发怔,心中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将要兴风作浪,却又被摁了回去,徒留他跪坐在地上打着寒战惊惶不止。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花楼不愿再回顾。

        里头有古怪!

        长舒一口气,他退后几步,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墙壁。

        月亮石光线温润皎洁,照射在黑色的石头上,好似泥牛入海翻不起一丝波澜,向右两步,光线与墙壁有了夹角,总算看到些微弱的反光,并不似地板上那种规整的花纹,而是错乱狰狞,像是被野兽利爪挠过一遍。

        想来那妖怪在这牢狱中也是几番挣扎,将这墙壁爪得千疮百孔,但最终还是没能出去。

        花楼心中惴惴不安,又坐回原来的位置,脑中千丝万缕杂糅成金刚结,又是担心又是烦闷,余光不由向有人的地方飘去。

        手指抠地,指甲叩击着石面哒哒响,空寂的石室中细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终于惹得那女子偏头看过来。

        花楼有些开心又似有些安心,像是孩童故意吸引父母的注意并且得逞,扬起嘴角道:“仙子,这墙壁里有古怪,你晓得不晓得。”

        “不晓得。”

        女子收回目光,并不愿意多说话。

        “那总该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分析分析,没准能早点出去。若真的等足七七四十九日,届时即便风停了,你我估计也晾成人干了,谁还会把这里挖开给我们收尸不成?”

        花楼自知误打误撞闯到这里是没人知晓的事,可这守陵人就未必了,他又追问一句:“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对面的女子身影僵硬了一下,细碎的刘海分割光阴,将她惨白的脸藏进幽暗处,花楼见她眸子刹那间暗淡下去,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岔开话题道:

        “你说这邪祟也奇怪,四周墙壁都挠花了,这地面却崭新如初,一丝划痕都没有,莫非这怪物懂艺术?舍不得糟蹋这地画?”

        女子听到地画两个字,眉头微微一拧,从那短暂莫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松开拽紧的拳头,伸手去探地面的纹路。

        不知摸到了哪个角落,她“咦”了一声,随即从怀中夹出一道符,“啪”地一声拍到地上。

        金光乍现,无数星火从她掌下蜿蜒而出,笔走游龙曲折向前,渐渐以燎原之势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花楼预计得没错,这是一幅花鸟图,只不过这鸟不是一般的鸟,果不其然又是一只凤凰。

        金光亮得烫眼,站在画中央的女子犹如立在佛莲之上,璀璨地教人移不开眼,花楼趁机多看了两眼,忽然记起她封印那妖怪时所画的图腾,亦是是如此这般,看来这凤凰图腾是专门克制邪祟的法门,竟让他连一爪子都不敢下手。

        星火渐渐暗淡,女子并没有太惊讶,随即坐了回去,花楼此时却想到些什么,趁那凤凰影像还没有消失,“噗通”跪在地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心道凤凰已经救了我两次,再救我一次可好?

        还嫌不够真诚,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大慈大悲活神仙,救我出去吧。”

        四下氛围有些诡异,抬头睁眼间,地上的凤凰早已消失无踪,他的前面端坐着一女子,正与他面面相觑。

        这尴尬的走位,他明明对着凤凰图腾下拜,可那女子不偏不倚正坐在翅膀尖上,图腾亮起的时候不打紧,金光一灭,地面上黑黢一片,唯独那女子端坐在跟前,菩萨一般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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