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缠


“你就是季邀请的那位朋友吗?”dylan问坐在卡座中的沈卿安,并且递过去一杯gimlet,“喏,他请你的。”

        前半句话问得纯属多余,只是为了主动搭话才这么讲。

        他又没瞎!

        刚才季容在舞台上亲那一下虽然相当短暂,满打满算五秒钟不到,搞出的声势却比季容本人想象中的还要大出不少。当时还有人眼疾手快地抓拍,图很快被po到微博上,结果就这张画质高糊、主角二人连正脸都没露的照片,半小时内居然将近破万转,涌现出大量评论。

        【我靠,黑卫衣男生这鼻梁,实不相瞒我只有建模才敢这么捏。】

        【谢谢,就算只有侧脸也够我今晚嗑晕了。】

        【大可不必……你们知不知道有的人只有侧面好看啊?】

        【这也杠就没意思了吧?】

        除此之外,自然也有些质疑言论,不一而足。

        出人意料的是,尽管外面讨论得热烈,二位当事人对此却异常镇定,平静如常。

        直到这会儿,dylan才得以正式地打量这个男孩,同时在心中琢磨着,如果季容的外貌取向是这种类型的话,那自己没机会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dylan从小在西式环境里长大,但由于母亲是中国人的缘故,耳濡目染地受了不少东方文化熏陶。比如他至今还记得母亲曾经给他读过一篇赋,现在只能准确回忆起来一句,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此前仅仅一知半解,现在似乎才参透几分个中释义。

        dylan给沈卿安的gimlet是种鸡尾酒,度数不算太高,但这杯不太一样。

        十几分钟前,dylan亲眼看着季容面不改色地撕开一小包粉末,倒进去二分之一,自然而然的神情仿佛只是在吐司片上涂抹果酱。

        等粉末全部均匀溶解在液体里后,季容才示意dylan把酒拿给沈卿安。

        “这、这……”dylan瞪大眼睛,舌头和思绪差点儿一起打结,“这”了半天也没蹦出一句完整的话,过去好半晌才试探着问,“这……药是哪儿弄来的啊?”

        季容盯着连连摆手的dylan,竟勾唇笑了笑,好声好气道:“拜托啦,就当帮个小忙行不行?”

        “季,这个我真的做不来,”dylan硬着头皮继续说,没成想不小心又撞上季容看向他的目光,那双黑亮的丹凤眼里满盛笑意,一瞬间把他刚想好的措辞撞了个七零八落,再说出口的就变成了:“……行。”

        就这样,dylan莫名其妙地接下了这桩缺德差事。他拿着这杯加过料的酒,仿佛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又或者是一个即将炸碉堡的爆破筒,不禁愁肠百结地在心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男生说,哥,你感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千万要记得不是我动的手,我只是一介平平无奇的良民罢了!

        沈卿安认出眼前这位是乐队中的贝斯手,看上去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他对dylan简短地道谢,端起酒杯。

        dylan又如同背台词般说了几句“好好玩”“玩得开心”这类官方套话,接着转身就走,根本不敢多留,甚至油然而生一股如释重负之感——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啊,接下来的烂摊子还是你季容来收拾吧。

        沈卿安对这一切自然一无所知,也并未起任何戒心,对dylan的匆忙离开甚至有些感激,至少省去了如何费尽心思地与陌生人聊天。

        他将酒杯递至唇边小小地喝了一口,悄悄地四下环视一圈——季容这时候在哪儿,怎么又找不见他了?明明季容下台时说让他在这里等的。

        乐队演出结束后,酒吧才到舞池开放时间,年轻男女们又重新躁动起来,如鱼得水般迅速地投身于下一个可以发泄的小天地。

        沈卿安总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误入了什么盘丝洞。

        一杯鸡尾酒的量不算多,沈卿安又对饮酒向来没什么概念,小小一杯见底得很快,可他还是没等到季容。

        极罕见的,沈卿安感到有点委屈。

        这种情绪此前几乎没有过,竟也是在认识季容之后才逐渐体会到的,可惜滋味并不好受。

        沈卿安垂下头,无措地咬了咬下唇,连手机也不想掏出来玩。但眼下又实在乏味,除了这种事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可做。

        刚才他粗略地扫过一眼,那张图居然已经被转到朋友圈,即便只露出侧脸,和他相熟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是他在与另一位男人接吻。

        有些人碍于情面不会直接问,所以消息页面还算挺清净。但沈卿安确实也不介意,即使有人问起他也会实话实说。毕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确实喜欢季容没错,就算被人知道又怎么样?

        说不上来因为什么,沈卿安这时感到头开始隐隐作痛,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整个人昏昏沉沉。

        起初沈卿安以为是环境过于嘈杂的缘故,令人闷得难受。既然一时半会儿也看不见季容的人影,他索性打算去门外继续等人,顺带透透气。

        可正要站起身的那一瞬间,竟然差点儿没起来。

        不仅浑身发热,大脑和四肢如同被灌铅般沉重,身体又像塞进了几十斤棉花一样软,提不起劲儿。

        他撑着桌沿低声喘气,额头不断地渗出冷汗,缓了一会儿也未见好转。

        一杯鸡尾酒就能让人这样……?

        怎么可能。

        仅存的一丝清醒让沈卿安意识到蹊跷异常,头痛和发热却使他无法再细想。他缓慢地向门外走去,与此同时点开与季容的聊天页面,手指止不住地发抖,甚至来不及编辑好一句完整的话,就按下了发送键。

        室外夜幕黑沉,喧腾音乐声被隔绝在地下室里,外面只听得见风声,相比起室内几乎堪称死寂。

        小巷里没有安设路灯,还要暗上少许。这间酒吧正好位于小巷最深处,沈卿安打开手机电筒,只觉自己走得一脚深一脚浅,意识从□□中抽离,飘在半空,抓不住。

        大概也就往前走了十几米,离巷口尚有一段距离,沈卿安听见有人在说话,似乎也并非只有说话声,只是其余的他一概听不清。

        紧接着,他才注意到前方有三道人影,其中一位靠在墙壁上吸烟,烟头在黑夜里忽明忽暗,剩下一人正掐住另一人的腰,不断向前顶着。

        沈卿安当然没兴趣观摩别人的活春宫,更不想找麻烦,于是准备当作没看见,径直绕过这三人。

        然而在大多数时候,就算人无意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季容在后台卸妆,本来想着先让dylan把酒给沈卿安,自己一会儿之后再去找人。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倒是先被季铭义的一通电话钉在了原地。

        其实季容大致能猜到季铭义要说什么,但他不想接。季容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就这么晾着,直到通话页面自动断掉。结果没过多久,第二通不依不饶地又打过来,像是把季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咬定了他最后一定会接。

        季容揉揉太阳穴,心里叹了口气。他只好不情不愿地接起,问:“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那头季铭义沉默片刻,直接开门见山道:“那张照片我看到了,你又在乱搞什么?”

        “别说得那么下流,”季容皱起眉头,在后台来回踱步着,“交个小男友而已,亲嘴又不伤天害理。”

        他自己和别人的吻照被季铭义看去倒也没什么,这些年他做过的那些事,他爸不可能不清楚,多的是人上赶着向季铭义转达他儿子的一言一行。

        不过季容现在做不到无所顾忌,沈卿安还在上学,他担心照片会影响到笨小孩。

        “季容,我是不是在国庆前就告诉过你,邹叔女儿快回国了,最近私生活趁早断干净,”季铭义沉下声音,一字一句透过听筒清晰传来,“你平时做什么我没管过,但你现在这样让邹韵看了怎么想?”

        季铭义口中的邹叔邹振庭,在b市算顶有头有脸的一位人物。邹家往上有红色背景,深不可测。邹老爷子膝下有二子,长子邹振禹从政,次子邹振庭经商,皆为业界翘楚。季铭义打的什么算盘,季容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爸一直想攀上邹家的关系,这话摆明了是认定只想让邹韵当他的未婚妻。

        不对,搞不好他还得是倒插门。

        还在国外的那几年里,季容见过邹韵几面。说实话,当时这位千金并未给他留下什么印象。

        季容眉头皱得更深,很长一段时间没作声。这事他迟早要面对,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如果倒推回几个月前,那他一定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双方各不相干的婚姻在他看来和独身一人没有多大差别,受着也没什么。

        至于现在……他竟然也开始有了不忍心断干净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季容才漫不经心地搪塞过去:“嗯嗯,行。我挂了啊爸,晚安。”

        季铭义又说:“你别总是油盐不进!”

        对方刚一说完,季容这边迅速地结束了通话。

        他用化妆棉蘸上一点卸妆水,三两下把脸上的眼线和淡色口红擦掉,捞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向外面走。

        等走回到卡座席时,季容发觉沈卿安竟然不见了,附近找了一圈儿也不见人影。他当即打开手机,这才见到那条只编辑到一半的微信:我去外面,

        后面像是还有什么没说完。

        季容的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去外面?!

        这家酒吧在b市是出了名的乱,玩得过头的人不在少数,恨不得只用下半身思考。独身一人在这喝断片儿已经相当危险,沈卿安又被他下过药……

        刹那间,季容心中一沉,脑子里的那根弦倏地断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头一回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慌神和后悔。

        来不及过多思考,况且也根本没有时间能让他来浪费,季容几乎是看到消息的一刹那便兀自往楼上冲,上一次跑出这速度还是在体测冲刺的时候还嫌跑得不够快。

        如果沈卿安真的出了什么事……

        一定不会出事的,沈卿安那么好,又那么年轻,还有不可限量的前程等着他去奔,季容边跑边想,他下台的时候沈卿安还对他说,今晚要一起回去的。

        刚一出屋,季容就被兜头一阵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门口也没看到人,他一秒钟都不敢耽搁,朝巷口跑去,习惯性地先到了排练那几天经常停车的地方。

        他还真的在这儿找到了沈卿安。

        沈卿安闭着眼睛,被其中一人按在车引擎盖上。沈卿安正意识混沌着,头痛得仿佛要炸裂开,他费劲地掀开眼皮,见到眼前一幕本能地想要呕吐,他偏过头去,却被更用力地捏住了下巴。

        接着手背一烫——是那人在他的手背上弹烟灰。

        那块皮肤破了皮,迅速地泛红,延迟传来被发热削弱的痛感。

        那人冷笑两声:“少他妈给脸不要脸了,你现在这样不就是想要人操?哥几个正好帮帮你。”

        结果就在下一秒,他捏着沈卿安的手骤然松开,捂住猛挨一拳的颧骨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季容夺过他手里的烟,狠狠地摁灭在对方胳膊上,眼神又阴又厉:“操,我的人你他妈也敢碰?!”

        “哟,这是姘头来了……”

        “这你的车?”那人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季容将车窗玻璃砸得粉碎,玻璃渣四下飞溅,在季容手臂划出一道长长的破口。

        季容一把抓起那人的衣服后领,压着他的头悬在只剩一圈玻璃碴的车窗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下次出来鬼混之前打听打听季容是谁,不该惹的人就别惹。”

        季容一路背着沈卿安走到自己的车前。他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沈卿安放在副驾驶位上,动作轻柔谨慎,生怕沈卿安有任何不适感。接着季容又调整了座椅高度,让人能躺得更舒服些。做完这一切,他速即去买了矿泉水和一管涂抹烫伤的软膏。

        待他回来时,沈卿安看上去仍是一副不舒服的样子,冷汗止不住地淌,呼吸急促,胸膛一起一伏,像一尾搁浅的鱼。

        季容掏出一条干净手帕,拭去沈卿安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托起那只被烫过的手,用凉水替人冲了冲局部,抹上药膏防止感染。

        沈卿安垂下来的睫毛总让季容联想到蝴蝶标本,二者如出一辙的脆弱又易碎,黑暗里沈卿安费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间看见了季容的影子。他开口喊了一声季容的名字,发现声音低哑,几乎微不可闻。

        “我们这就回家。”季容轻轻捏了捏沈卿安的另一只手,弯腰凑近,贴住沈卿安的额头。

        沈卿安闷闷地应答下来,接着问:“那杯酒……”

        季容默不作声了片晌,任由沈卿安就这么静静注视着他,平日里澄亮的双目此刻像没点灯的灯塔。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遇上沈卿安之后就遏制不住地做傻事。他贪恋笨小孩对他的好,同时也在患得患失。

        “是我做的,”季容说,自嘲般地干笑两声,“这么说吧,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想干你,第一次见你就想。”

        “绒绒,其实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沈卿安虚弱地笑了笑,喃喃着,“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卿安,你还真是我见过最笨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笨呢,沈卿安想,那你就是我见过最可恶的混蛋。

        季容把他往怀里揽了揽,不忍心再看那双眼睛,“你现在难不难受?我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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