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覆


景延在病房里静养,骤然收到季容的好友请求,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第一个想法是:不对劲儿啊,不是说不找茬么……

        点了通过之后,与季容的对话框上方很快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更让景延一头雾水。

        季容并没有拐弯抹角,问得非常直白:打听个事呗,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位高个儿帅哥,头发卷卷的?

        几乎是一瞬间,景延就想起了他们学校一位学长。如果说季容给人的感觉是不敢接近,那人就是让他不想接近……那位学长好像一直不太喜欢被人搭话。

        但景延不确定季容问的人和他想到的人是不是同一位,也不知道季容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事,于是先试探性地回复:有倒是有哎,不过我们学校烫头的帅哥也蛮多的,要不你再描述具体点儿?

        季容:挺冷淡的。

        景延盯着季容的最新回复,撑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差不多确定了就是同一人。他飞快地打字:噢,那你是说沈卿安吧。他怎么啦?

        季容:没怎么,你认识他?

        景延:校内表白墙包年用户谁不认识啊!

        看样子景延对这个话题并不排斥,季容便接着问:那你再细讲讲?

        景延:他读的是数学系,明明和我同岁居然都大三了!哦对了他也是校辩论队队长,我刚开学面试校辩论队的时候就是他审的我,说实话我有点怵这类型的人……

        季容噗嗤一声乐了,这小孩怎么谁都怕?

        紧接着,景延又发来一条:但偏偏就是有很多人喜欢这种类型。我听一学姐说上学期我们外院的系花给沈卿安带了半学期早餐,结果人家一次也没收。

        季容心想这要是换他,早餐肯定收,过后再给姑娘送份回礼,保准把人哄得开开心心的。

        本想着了解那人叫什么就足够了,又顺带听了点没什么用的八卦,也算是歪打正着。他向景延道了谢,随后打开搜索引擎,敲下沈卿安的名字。

        显示出来的信息和景延所说内容相符,更详细一些,有几篇关于他是高考省状元的报道,还列出了沈卿安从小到大获得过的长长一串奖项。

        词条页面附上的照片也确实是季容早晨见过的人,只不过图中看上去要更年轻稚嫩一点——那时沈卿安刚上大学,作为优秀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致辞,面对数以万计的全校师生仍面色沉静。新生们尚在军训,他直接穿着军训服,皮带扣得一丝不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把细腰。

        季容滑动鼠标,粗略地扫了扫沈卿安的个人履历,普通家庭背景,干干净净的一个大学生。

        而后,他又顺藤摸瓜找到了a大表白墙,包年用户名不虚传,季容还发现一张偷拍的照片。

        沈卿安蹲在快递站的灌木丛旁边,摸一只校园里小奶猫的头,眼角眉梢难得裹挟了几分笑意。

        他顺手把图存进了手机。

        傍晚下班后,季容到底还是和景行见了一面,约在公司附近的一个小酒吧。

        酒吧店头坐落在这条金融街的街尾,名字叫森林静脉。室内装潢别具一格,老板主职是插画师,某天一时兴起才开了这间酒吧,这个相当无厘头的店名正是出自他手。

        两人点了常喝的酒,景行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季容,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跟季容说一件事。

        他怕扫季容的兴,又觉得他应该知道,最后还是斟酌着开口:“绒绒,前天晚上我在酒店看见小楚和徐楷在一起。”

        这事儿其实季容并非一点不知道,只是没抽出空去理。虽然他和小楚再怎么四舍五入都入不到谈情说爱的份上。但小楚跟着他也有了段日子,如果和徐楷的事情传出去,只会让人怀疑是他被绿。

        如果放在以前,季容确实会有些许不悦,不过现在他心里也惦记上了别人,好像没什么指责的立场。

        季容回家后,拿起手机给小楚发了自己家的定位,让对方过来。

        小楚收到季容的信息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季容还从未让他去过他家里。欣喜之余又隐隐担忧,季容是知道自己又傍上了徐楷,要兴师问罪吗?

        他心神不宁地敲敲门,不一会儿房门打开,门内的季容刚刚沐浴过,不用靠太近都能感受到潮湿水汽,他披了件鸦青色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的皮肤白皙透亮。

        眼前男人天生一副好眉目,瞳色像浓得化不开的墨。

        季容好像总是在这样,小楚想,引人接近他,又不会真正爱上谁。

        实在太可恶。

        那晚他们没做什么,季容也并无多少困意,招呼小楚躺在他身边。小楚大着胆子凑得离季容更近了些,轻轻地把手搭在季容身上,季容没有拒绝他。

        半晌后,小楚听见季容说:“我们就到这儿吧。”

        这句话的语气很轻,听不出情绪。

        不知为什么,小楚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句,语气故作轻松:“怎么啦,容哥看腻我了?”

        季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道:“对啊。”

        “可是我就看不腻容哥。”

        “我最近想追个人。”季容似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会有你追不到的人呢?小楚一下子卸了劲儿一般,听见自己赌气地随口夸了句某高奢品牌的秋季新款包好看。

        季容说没问题,明天买给你。

        失眠困扰季容很久,他起身去到客厅中,在沙发上坐了许久。

        最后也是在沙发上睡着的,怎么入的梦不清楚,季容只记得恍惚间梦见一双平湖般的眼眸,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掠过。

        第二日,沈卿安照旧乘公车去学校。这时车上还没什么人,他选了后排二人座,为方便后上车的人特意坐在了靠窗的里侧。戴好耳机后,沈卿安闭上了眼睛。其实车内并不安静,这类公共交通工具总带着些烟火气,广播声、乘客说话声、司机鸣笛声,如此种种,被降噪耳机削弱去一大半,反而成了别样的白噪音。

        沈卿安一直在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旁边的位置来了人,才把眼睛睁开,用余光瞧了一眼。

        居然还是位见过面的人。

        昨天帮这个人付了一块钱。

        沈卿安有所不知——季容昨日拿到手机后就立马下载了b市公交和b市一卡通俩app,保险起见还去便利店兑换了一叠一元现钞,做了万全准备,这才重新踏上122路。

        当然他更不可能知道的是,季容之所以这么做,缘于对他怀揣着少儿不宜的心思。

        季容上车后一眼就注意到了后排座上闭眼打盹儿的沈卿安,他旁边空着个座位,季容觉得自己没有不去坐的道理。他动作很轻,沈卿安一开始没发现,季容得以注视了沈卿安一小会儿,目光顺着他的眉骨一一向下移,鼻梁,唇珠,喉结,就没一处不标致的地方。

        沈卿安稍稍一侧头,看清了旁边男人的脸。那人坐在沈卿安的右侧,他便看到对方左眉尾下方有一颗棕色的小痣,更接近暗红,点在太阳穴附近。他有双丹凤眼,沈卿安想,这样的眼睛配上这样颜色的痣,若放在女人身上,倒像引得君王不早朝的妖妃,皇上其实根本犯不着夜夜笙歌,只看她笑笑就够了。若是男人,那大概就直接是懒理朝政、酒池肉林的昏君,风流成性。

        怎么都不是什么正派人物,沈卿安在心里笑了笑,这么编排一个陌生人好像不太好,有失偏颇。正当沈卿安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见身边人开了口,是对他说的。

        那人问:“聊聊天么?”

        ……聊天?一般人被这么问都会怎么回应?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季容,这位陌生男人唇边始终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沈卿安想了想,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下一行字:请便,但是我不擅长。

        而后沈卿安将页面截图,隔空投送发给了旁边的人。

        季容盯着手机屏幕先是一愣。这个回复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

        于是季容按照相同方法,问了句明知故问的话:昨天见你在a大下车,你是a大学生?

        沈卿安默默地摘掉右侧耳机,“对。”

        “哦,那很好啊。”季容自然而然地跟着开口,他看向沈卿安,眼前男孩的浅琥珀色瞳孔清澈透亮,有种久处象牙塔之人特有的涉世未深,显得格外纯粹和天真。这一刻沈卿安的眼神没有任何攻击性,像某种揉起来软乎乎的小动物,与那张冷峻的脸产生了微妙的违和感。他想,即使看上去冷了点,沈卿安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孩。

        季容觉得这种反差有点可爱,被他看得心里微微发痒,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有人在a大表白墙上贴出的沈卿安喂猫的照片。

        “哎、别动,”季容突然出声,“你这里沾了一根睫毛。”

        沈卿安本能地向后一躲,避开那只伸到一半的手。

        季容的手不当不正地僵在半空。

        随即沈卿安意识到,是自己反应太夸张了,明明对方没有恶意。

        “不好意思。”沈卿安略带歉意道,重新坐好,听话地不动弹了。接着他感受到一根手指触碰到了他下眼睑处,男人手指细长,指尖温度比自己的脸颊微微热一些,动作轻柔地拂去了那根睫毛,轻得如同一片雪花落在水面上。

        “睫毛真长。”季容笑着说。

        两把小刷子似的,浓密但不上翘,微微向下垂,如果说那对眼眸像湖,这样的眼睫就该是湖畔倩影婆娑的苇草,静谧又柔和。

        “谢谢。”沈卿安一边说,一边心中思忖着那我也礼尚往来一句算了,便又回夸道:“你那颗痣看起来有点像红色,很漂亮。”

        季容略显意外,抬手摸了摸那里,“我爸以前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喜欢看痣相图解,说痣长这儿易散家,还想带我去点掉来着。”

        说到这里季容顿了顿,骤然意识到刚才提起了他们家很忌讳的两个字。

        封建迷信要不得,沈卿安想了想说:“这种东西说法不一,又没人负责,不用放在心上。”

        理当然是这么个理,季容跟他爸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可是……

        可是人们还是喜欢把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情归咎到这些“迷信”上来。即便这么做也不能让心里更好受一点。

        个中缘由季容不会对沈卿安细说,于是他避重就轻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公车又经停了几个站台,乘客逐渐增多,一对年迈的夫妇拄着拐棍走到后排的位置,季容和沈卿安起身让座。这段路面有些颠簸,沈卿安又像季容第一天见他那样,轻松地握住了车顶扶手。五厘米的身高差看似不多,但又无法完全忽视掉,当二人都站立着的时候,季容看向沈卿安难免要微微扬起脸来。再一联想到沈卿安的年龄,心里还有点不平衡,毕竟他18的时候身高才178。

        突然间,司机猛地一踩刹车,季容前方的乘客没有站稳,向后急退几步,季容被那人撞得摇摇晃晃,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但被沈卿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沈卿安的手紧紧按在季容肩膀上,季容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顺势站得离沈卿安更近了些。

        本想等人站稳就把手松开,没想到对方还挺乐在其中?

        昨天不知道该怎么扫码支付,今天又差点摔倒……这个人看起来简直毫无乘坐公交的经历。

        沈卿安心中不解,干脆用那只手虚护住季容,防止别人再挤到他,又低声对他说:“小心一点,这司机本来开得就不太稳。”

        由于距离太近,这声音是贴着耳边传来的,酥酥麻麻似有电流经过,又像在心里烧出一捧滚水,熨贴至极。季容回身冲沈卿安一笑:“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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