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两人从暖房出来，寒风吹过，司岚打了个寒颤。
一件黑色大氅披在她肩头。
司岚一愣，抬头看到裴柏衍穿着宝蓝色单衣，长身玉立于雪地中，连忙将大氅脱下来递给他，“你快穿上，干嘛给我啊。”
“我不冷。”裴柏衍背负双手，往前面小径走去。
司岚急了，“我已经有披风，不要你的！”
裴柏衍摆摆手，快步消失在雪地里。
他身高腿长，又习过武，步履从容却走得极快，司岚为见皇后，穿着一双金线缠丝千叶海棠的绣鞋，鞋尖儿上捧着一颗硕大的东珠，漂亮华贵，走路却不大方便，在雪地里走得跌跌撞撞，根本追不上。
“裴柏衍！”她喊道。
男人修长的背影走进红梅中，边走边挥手，姿态潇洒随意，“我送了一份礼物给你。”
司岚在雪地里喘出一口白气，下意识问：“什么礼物？”
“回去就知道了。”男人头也不抬，很快消失无在红梅小径中。
司岚拿着厚实的大氅，不知所措地站在雪地里。披风温热，似乎还带着那人的体温。
琉璃和张嬷嬷追过来，见她一个人，连忙从她手里把大氅拿下来给她披上，“公主，天儿又冷了，反正裴世子已经离开，你就先穿上，以后再还给他。”
人确实已经离开，追不上。
司岚咬咬唇，只好道：“我们去找花太医。”
琉璃为司岚撑起鹅黄色的油纸伞，主仆三人往太医院方向而去。
和裴柏衍聊过天后，司岚的心情好多了，身体冷，可心却不冷，很暖和。
“张嬷嬷，我是不是心肠太软，容易自我谴责，很没用？”走了一会儿，司岚犹豫片刻，询问身边最亲近的人。
张嬷嬷一直照顾她，几乎看着她长大，对她很了解。
“公主为何突然这么问？”张嬷嬷跟在她身后，声音惊讶。
路过的宫女太监见到她，纷纷避让行礼。
“最近我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司岚凝视着前方铺满白雪的夹道，声音悠悠，“柳如茵装晕，我没看出来，云梦替周远宁办事，我也没看出来，别人说一些话，我的想法就开始摇摆……母后训斥得对，通常公主下嫁，都是公主欺负驸马，怎么也不能任由驸马欺负到头上，我反而被周远宁和柳如茵欺压，说到底，是我自个儿没用……”
“公主，你别这么说。”琉璃连忙道，“公主是世上最好的主子，怎么会没用呢？你这般说自己，琉璃第一个不同意！”
张嬷嬷叹了口气道：“公主，您心肠软，容易从自己身上找罪过，是真的。也因为如此，您待人容易易地而处，体贴他人痛苦，拥有慈悲之心，跟在您身边的人，都会真心追随，忠心耿耿，比如我和琉璃，比如颂乐院里那些丫鬟婆子。”
“和你相熟之人，也愿意和你相处，轻松愉快，不用勾心斗角。裴世子和颂音公主喜欢您，是这个缘由。”
司岚停下脚步，侧头惊讶，“你们当真这么想？”
琉璃和张嬷嬷点头。
司岚心情好了点儿。
“可是，这个品性，用在卑鄙无耻、自私自利之人身上，就不合适了。”张嬷嬷叹息道，“因为你的善良和软心肠，用在好人身上，对方定然感激涕零，用在坏人身上，坏人只会觉得您好欺负。”
“这就是周远宁和柳如茵欺负我的缘故吧。”司岚怅然，“张嬷嬷，你是不是一早就看出来了？”
张嬷嬷沉默着没说话。
天空的风雪渐渐变大，三人撑着绘着嫦娥奔月的油纸伞，站在夹道里。
司岚道：“肯定看出来了，你曾经还劝过我不要太爱周远宁，是我自个儿不信，还骂你……”
“公主没错。”张嬷嬷道，“世间夫妻一体，若一有矛盾，就任由别人说配偶的坏话，夫妻难免离心。对内可以吵吵闹闹，对外得维护夫妻体面，这是配偶应该做的。公主做得很好，对驸马仁至义尽，反观驸马却没做到，待公主以冰雪，公主如今，不也醒悟了吗？”
寒风呼啸，白雪簌簌降临。
司岚伸出手，接住从天而降的一片雪，“别人待我以冰雪，我用心融化，期待别人待我好。殊不知，冰雪即便融了，也会化成水消失不见，最后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握住手掌，片刻后再张开，掌心里湿漉漉的，一无所有。
司岚吸了口气，收回手，目光渐渐坚定，“所以，这世道，就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她转头对张嬷嬷道：“张嬷嬷，你在宫里学的一些暗地里的手段，也教教我吧，就因为我不懂，才会被柳如茵一次次陷害，被周远宁的歪理邪说弄得愧疚不已。”
张嬷嬷一愣，道：“公主，那些阴私的手段，不适合您……”
司岚目光清明，“张嬷嬷，我学那些东西，并不一定要用，只有我懂得了那些，别人用阴私手段害我，我才能分辨。”
张嬷嬷恍然，连忙低头道：“公主说得是。”
几人一边聊着去了太医院，到了却被告知花太医不在。
琉璃道：“公主，要不找别的太医瞧瞧？”
司岚摇摇头，她虽然心肠软，可脑子还是有的。她这毒来得蹊跷，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中的，毫不知情。
听柳如茵的口气，这毒分明很早之前就中了，并非她和周远宁下的。假如在宫里就中了毒，来往太医，为何无一人觉察？她又不是没生过病，看过太医。
花太医和梅妃有旧，医术高超，只有他看，司岚才能放心。
可在宫里，她也找过花太医看病，花太医并未觉察出她中毒。
司岚皱皱眉，犹豫片刻，既然花太医不在，决定先出宫，在外面找大夫瞧瞧。
风雪太大，司岚在宫里呆了一阵，等雪停了才出宫。
反正这毒应该是慢性毒，一时半刻要不了命，只要不经常碰百合，就没问题，除了不能生育。
到底是谁要害她？
梅妃去世后，她毫无威胁。实际上，即便梅妃还活着，她也没有威胁，毕竟她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子。
柳如茵又如何知道她中了毒？
司岚解开了关于爱恨的纠结，心里却又因中毒一事烦乱。
回到公主府，周远宁没在颂乐院前闹腾，府上静悄悄的，丫鬟汇报周远宁出去了。
至于大雪天去了哪儿，丫鬟不清楚，司岚也懒得问。他爱干嘛干嘛，爱去哪儿去哪儿，她不想管，只要别惹她就行。
刚坐下喝口茶，琉璃匆匆跑进屋，对司岚道：“公主，裴世子身边的侍卫来了。”
“子衍？”司岚放下茶杯，诧异。
随即想起在宫里，裴柏衍告诉她会送她一份礼物，她当时没放在心上，如今听赵晨来了，才突然想起。
“请他进来。”司岚说，嘴角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微微扬起。
她不由猜想：裴柏衍会送她什么礼物呢？
裴柏衍上公主府拜访，一般找周远宁，不太找她。
她已经嫁人了，外男经常拜访，有伤声誉。哪怕裴柏衍拜访的是她，她为了避嫌也不会经常见。
但司岚没想过，裴柏衍居然会和周远宁交好。
一开始她很高兴，因为自家弟弟和驸马走得近，说不定周远宁会通过裴柏衍了解她，喜欢她，融入她的生活。所以裴柏衍拜访周远宁，她会积极地凑到两人跟前，试图搞好关系。
但周远宁非常不喜欢，说裴世子来学画的，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后来她就识趣地不再打扰。
裴柏衍到公主府，一般都会带两样礼物，一样是为周远宁准备的，一样是为她准备的。
每次出手，都价值千金，贵重得令人咋舌。
后来周远宁不好意思接礼物，推拒不要，裴柏衍从善如流，每次上门只带给她准备的那份礼。珠宝、玉镯、珍珠项链，稀奇古怪的珊瑚，有时候是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值钱的不值钱的，应有尽有，各式各样。
很快，沉默寡言的侍卫被迎进公主府，满怀心事的司岚在朝霞阁接见了他。
赵晨朝她拱手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司岚瞄了一眼他的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不由纳闷儿——礼物呢？
赵晨站直身体，严肃道：“公主殿下，这两日小的监视传您坏话的说书先生，发现昨日一丫头偷偷摸摸和他见面，说起您府内私事。小的抓了那说书先生逼问，说书先生说，那丫头给他银子，让他故意当众传播您欺负小妾驸马的消息。今儿小的又在说书先生那里见到了那丫鬟，透露您抢走柳姨娘的金银首饰，让说书先生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小的跟着那丫鬟，看她进入了公主府。”
他抱拳道：“公主殿下，世子爷的意思，您若想抓那丫鬟，小的可以把那说书先生抓来，当面指认。”
司岚一怔，裴柏衍的礼物是这个？
她不由抿嘴笑了，“谢谢，你明日把说书先生抓来吧，我正巧需要。”
彩霞那丫头，私自起意拿走她的披风，平时也作威作福，听从柳如茵的命令到处乱传她的谣言。
也该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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