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非年非节的，姐姐进宫做什么？”男人修长的手摆好倒扣的冰裂玉碗，转移话题。
“进宫拜见皇后，不行吗？”司岚语气硬邦邦的。
“我记得姐姐进宫的日子，通常是月初吧，如今正是月中，姐姐不该进宫的。”
司岚诧异瞧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对面的男人慢吞吞道：“你的事，我知道得很多。”
这话又让司岚不自在了，面前的男人，曾当着她的面，让她看他的屁股，以至于他现在稍稍说一句话，她都要朝不和谐的方向想。
明明仔细琢磨，他的话也并没有多暧昧。
司岚不想把氛围搞得很奇怪，活像她和裴柏衍有什么似的，于是，她便把正事儿说出来，一来想听听别人的意见，二来打破目前诡异的氛围。
“我想和离，所以才来见母后。”
“和离？”裴柏衍为她倒茶的动作一顿，抬头，漆黑如夜的眸子里划过惊讶之色，声音温润，“你和驸马吵得很厉害？”
司岚顿了一下，模糊地点点头，“是的。”
她并不想把自己和周远宁的事大声宣扬出去，而且还是在弟弟面前，她甚至怀疑身为男人的裴柏衍，说出真相后，到底体谅的是身为男人的周远宁，还是身为女人的她。
毕竟，她不能生育，就是最大的错误。
似乎看出她不愿意谈论私事，裴柏衍不再追问，道：“你想和离，是真心的，还是吓唬吓唬周远宁？”
司岚瞬间生气地冷了眼神，皇后说她无理取闹，就连知道一点儿情况的裴柏衍，居然也这般问她，好像她提出和离的目的，是为了威胁周远宁，换取他的宠爱。
一想到别人如此揣测，司岚就很不舒服。
“我……”她皱皱挺翘的鼻子，吸了口气，语调尽量平缓，“不会拿和离开玩笑。”
裴柏衍顿了一下，墨玉般的眼珠盯着她，“认真的？”
司岚点点头。
对面的男人叹息着道：“你终于想摆脱周远宁了，那个人配不上你，你肯离开他，我高兴。”
“你和他不是好朋友吗？”司岚好奇地问，感觉裴柏衍并不喜欢周远宁，可平时裴柏衍又经常上公主府拜访周远宁。
“他是我的老师，不是朋友。”男人淡淡地说，给司岚倒了一杯茶，“皇后怎么说？”
司岚接过玉碗，琥珀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清香，司岚吹掉浮在水面上的茶沫，说起在飞凤宫发生的事。
裴柏衍收敛神色，仔细聆听。
他一旦严肃起来，整个人的气质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点儿也没江南风流公子的纨绔，显得沉稳可靠。
就好像特别重视司岚的话，把每个字都听进去了似的。
“我现在很迷茫，皇后娘娘似乎没错，周远宁似乎也没错，难道是我错了？是我识人不清，活该承受？”司岚端着茶碗，垂眸掩盖她几乎要流眼泪的事实。
今日她提和离，皇后连问都没问，直接拒绝，甚至训斥，让她震惊的同时也很伤心。
同时，她也开始怀疑，周远宁报复她，是不是对的，毕竟他的确被皇后逼迫，他和柳如茵那般相爱……
一只手抚上她的手背，干燥温暖。
“不是你的错。”男人的声音坚定有力。
司岚抬起脸。
裴柏衍轻叹一口气，“姐姐，你太善良了，一遇到事情总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明明自己有理，别人说两句，你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好，原谅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过。”
“我……”司岚张了张口。
“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懂真正的道理？只是身在局中，又全情投入，难免受扰。”裴柏衍的目光冷静而清晰，修长的手指安抚性地拍了拍司岚的手背，以至于“男人摸女人手”这等暧昧至极的动作，忽然间失去了让人浮想联翩的意味，充满了温情和安抚。
他认真地下结论：“这件事，周远宁和皇后有错，唯独你没错。”
“可我爱上了周远宁。”司岚脱口而出，这是她这段时间，最后悔最痛苦的地方。
她恨周远宁，恨柳如茵，但她最恨的还是自己！
她抽那对狗男女耳光的时候，更想抽的是自己，如果不爱周远宁，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在谴责周远宁和柳如茵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个声音冒出来谴责她：周远宁是你自己选的，是你自己爱他一再纵容讨好，才变成最后的样子，都是你的错啊！
心脏揪痛，司岚忍住眼泪，继续道：“如果我当初调查清楚，不爱他，就没有后面的事儿了……”
裴柏衍的手，又摸了摸她的头，“司岚，你又在自我谴责了。”
司岚咬着唇别开头，带着鼻音道：“我说得不对吗？”
“不对。”男人语气坚定。
“哪里不对？”司岚又转回头，瞧他。
“爱一个人，没有错，不应该受到谴责。”裴柏衍的神情有些复杂，“爱情都是美好的，如果爱本身是罪，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罪。你爱周远宁，是因为你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爱的人，才愿意爱他。这份爱让你牺牲奉献，为他付出，你没有伤害任何人，是他们伤害了你。”
司岚眼眶一红，连忙低头掩饰。
“你那么单纯善良，又被锁在深宫里，没见过几个男人，要求你在有限的时间里分辨一个男人是好是坏，太难了，如果以此谴责你，反而是错的。”裴柏衍收回手说，“我很后悔那段时间没在京城，如果我在，一定会为你打听清楚。”
“不关你的事。”司岚摇摇头，总算克制住内心的伤感。
“如今这世道，男女婚嫁，都是双方家长打听清楚品行，才成就姻缘。皇后娘娘明知周远宁有爱人，却不告诉你，反而威逼利诱，强行促成这门婚事，她有错。”裴柏衍道，“周远宁明明可以选择不娶你，或者告诉你真相，他却隐瞒所有骗婚，婚后又冷待你，说你强迫他，更加可恨！”
“可是母后逼迫，没有人能抗拒……”司岚迷茫地抬起眼。
裴柏衍失笑摇头，“皇后逼迫的前提，是你喜欢，你若不喜欢了，皇后还能强行促成这门婚事不成？他周远宁非王非侯，皇后强行把公主嫁给他，能得什么好处？”
司岚眨眨眼。
“这件事很好解决，只要告诉你真相，一切迎刃而解，周远宁却没这么做。分明是他拒绝不了荣华富贵，自知官场出头难，才选择骗你。”裴柏衍问，“如果当初你知道周远宁喜欢别人，还会嫁给他吗？”
司岚摇摇头。
“如果知道周远宁的真正为人，你还会嫁给他吗？”
司岚拼命摇头。
“所以说，你一点儿错都没有。”裴柏衍道。
在裴柏衍的分析下，司岚心里的痛苦渐渐消失，仿佛一块大石头被搬开，整个人轻松一大头。
不错，周远宁被逼迫不假，可他有拒绝的选择，是他自己选了娶她，是他自己放弃了当官，当初他是知道所有真实情况才做了选择，可他把这一切都推到她头上！而她的选择，是被蒙蔽后做出的！
他却怪她。
可恨！
“谢谢你。”她望着坐在小几对面俊美得像一幅画的男人低声说，刚才她的确钻牛角尖了。
“不用谢我，你那么聪明，以后自个儿也会想明白，我今日只是先挑明而已。”裴柏衍笑了笑，“至于皇后那边……”
司岚皱眉，“她不想我和离。”
“公主姐姐，你可能不知道，前阵子皇后娘家高原公提出以礼德治天下，陛下已经采纳，准备将其封为太子太傅，修建崇山庙祝，圣旨就在这几天下放。皇后娘娘在其中也颇费了些口舌，一直倡导宗妇修女德。高家一女，守寡十年养育儿女，病死，皇后娘娘特意为其塑了贞洁牌坊，提倡众女向她学习。”
司岚不关心朝政，皇后提倡修女德的事儿她略有耳闻，但高原公封太子太傅，修建崇山庙祝的事并不知情，皇后为高家女立贞洁牌坊的事就更不知情了。
她从这两件事里觉察出不同寻常，不由皱起细白的眉头。
“公主姐姐由皇后亲自教养，无论真实情况如何，外界都认为你是皇后教养的女儿。在此时节，传出和离之事，无异于打皇后娘娘的脸。”裴柏衍道，“所以，她才不闻不问，直接拒绝。”
原来如此！
司岚恍然大悟，又皱起眉头。
“不着急。”裴柏衍安慰道，“等高原公站稳脚跟，她自然也不会再追着人修女德，立牌坊。等风头一过，你再换个法子提，若无意外，她应该不会拦你。”
司岚眉头松开，“但愿如此。”
裴柏衍无奈道：“暂时先忍忍吧，好事多磨。”
司岚沉默片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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